「死狐狸,你若是再敢亂啃亂咬,我定讓你好看!」
馬車搖動,鸞歌與她對面的六兩四目相對,眼神中發出警告的意味,口中更是不客氣地威嚇道。
听到車內傳來的聲音,馬車驟停,緊跟著細心周到的詢問聲起︰
「姑娘可是有什麼吩咐?」
「哦,沒事。不用停,繼續走吧。」
馬車再次輕晃而動,鸞歌再次將視線放在六兩身上,待看到它委屈的模樣,這才覺得自己方才做的有些狠了,但卻還是不願意讓六兩重新躺回自己的懷里,而是將它晾在一旁,低下頭查看自己手上的齒痕。
就是這臭狐狸,好死不死方才一口咬到自己的手上,也不知是犯了什麼瘋病,那一口可真狠,雖說沒有咬破,可是那齒痕直到現在還留在手上。
咬痛了倒沒什麼大礙,只是誰曾想外面竟然站著那位晉國三皇子,這下好了,只這一下,自己想要樹起來的高傲形象全沒了,尤其是那三皇子的一句話,更讓她生生噎了一下。
「原來先生的師妹是這樣可愛的小丫頭啊。」
想起華宸方才的那句話,還有看著她像看小孩似的眼神和滿臉打趣的笑意,鸞歌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甚至連車簾都忘記拉上,就那樣半彎著身子站在車廂口,愣愣的呆著,直到雲晴狠狠地跺了跺腳,她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慌忙將手中的車簾放下。一腦袋縮回車內。
不多時,便听到外面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
弄得她只覺羞臊,直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臉熱。所以望著六兩的眼神里又多了幾分埋怨。
要不是這家伙將自己猛不丁地咬醒,哪里會那般出丑?
還有那華宸的眼神,生生地讓她感覺不自在。
也說不上是哪里怪,反正就是莫名的別扭。
這樣想著,原先的困意早已消失,使得她不由細心地打量起這架馬車來。
放才從外面看來,只覺與一般閨秀之家的不相上下。繡彩雕花。紗幔輕揚,端的是女子輕逸飄飛的美感,在夏日瞧著涼爽。但是卻也容易曬熱,讓人覺得發悶。
可是誰曾想一入內,卻只覺清涼舒爽,惹得鸞歌不由自主地想找是不是又放著冰壇。
直到最後她才發現。原來馬車四方的壁柱中間穿插著空心木。可以從頂方取下,方便換其中的冰塊,尤其是這些空心木的頂端,側留著孔,既不到冰水流出的高度,又能讓風順著木孔將涼氣送來,真可謂匠心獨具,令人稱奇。
其實早在楚宮之中。尤其是從皇後宴請命婦賞那雨情枝垂櫻的時候,鸞歌還有幾分不以為意。可是今日見此才覺南人心思細膩,能工巧匠居多所言非虛。驚嘆之下,連帶著對于先前的尷尬也拋之腦後,只余下了滿滿的期待與好奇。
「姑娘,我們要進安陽城了。」
外面車夫的聲音再度傳來,謙遜有禮卻又並不逾矩,讓人不由對三皇子府中的家風生出幾分好感。
鸞歌輕輕地將內里的一層紗幔撥開,透過外間薄若蟬翼的輕紗看著外面。
熙攘人群,叫賣不斷,不同于齊楚兩地古樸厚重的城門樓,安陽城的門城粉牆細瓦,更透著南地特有的別致與精巧。
繞門而入,便是門橋城河,沿岸楊柳依依,招展婀娜霎是喜人,風隨空來,讓人不禁會心而笑。
江南佳麗地,千古帝王都。
這樣的綽約風姿,其實才是最使人心向往之的佳地吧?
鸞歌的唇角不由漾起波瀾,听著四周的聲音也覺得莫名的親切,哪怕後面馬車中雲晴的聲音,也變得不是那麼聒噪。
「雲婉姐,你沒來過安陽,肯定不知道吧?這是我們安陽城的北門,也是最美的一處,你看那一家方家包子鋪,別看他們家的店面小,可是他家的包子是整個安陽城中最好吃的,就是不少達官貴人之家,也會來買他們家的呢!」
指著不遠處一家掛著「方家包子鋪」旗子的小店面,雲晴歡快地對雲婉介紹,生為安陽人的主人心理在霎時間萌發而出。
而雲婉雖然也在安陽居住多年,但是卻不像雲晴,乃是市井之中跑動慣了的,因此哪怕心中仍有些許擔憂,也被她的歡快感染,笑著听她給自己介紹這安陽城內的風物人情。
「你看那家酒樓,是安陽城內最有名的雕花樓。還有旁邊那一家,就是整個晉國都有名的雲鶴樓,他們家的燒鵝才是最正宗的,我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家做的燒鵝,充其量也只是學了個皮毛而已!有時間我帶你和主子一起去嘗嘗,不過就是有些貴……但是咱們安陽城有句話,叫做‘雲鶴樓的燒鵝雕花樓的酒,神仙來了也不願走’,由此可見這味道是多麼正宗了!
「那一家古玩鋪子,是陳家開的,他們家的老板娘可凶了,每次掌櫃的自己藏的私房錢都會被她搜出來,後來那掌櫃的學聰明了,就在外面養了個妾室,老板娘找不到錢了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御夫有道,可是卻不知道掌櫃的錢都流到外室那里去了。因為老板娘跟鄰里關系也不好,平時待人刻薄,所以也沒人願意告訴她真相,也不知現在她還知不知道。」
听著雲晴從吃吃喝喝說到家長里短,雲婉不由失笑,戳著她的鼻子道︰
「你這個鬼精靈,之前到底在這個安陽城內是做什麼的?吃喝打听的清楚就罷了,就連人家在外面養了小老婆你個小丫頭都清楚,你就說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姐姐,我跟你講。不瞞你說,這安陽城內,還真沒有我袁……我雲晴不知道的事情。除了那些門風嚴謹的士族之家,以及不能論及的皇權貴族,旁的事情你只管跟我打听,我管保給你說道個清清楚楚!」
說到這里,雲晴滿臉自豪,再怎麼說自己當年也是這個安陽城里的小混世魔王,怎麼會連這點事也不知道。
說著。當馬車駛過那陳家古玩鋪子的時候,果然見一個婦人叉著腰,手拿雞毛撢子將一個男子趕了出來。那男子懷中還抱著一尊佛像。
只听那婦人高盛喝罵道︰「豬油蒙了心的狗東西,膽敢拿假東西來糊弄老娘,還真當我們陳家鋪子沒人識得東西不成?也不在咱們安陽城打听打听!居然都敢騙到老娘跟前來!呸!晦氣!」
說著似是不解恨,還狠狠地朝著那男子啐了一口。這才揚了揚雞毛撢子唬了唬他。轉身往屋里去了。
一旁的雲婉被這婦人的潑辣驚得瞠目結舌,雲晴則是邀功似的挽著她的胳膊道︰
「姐姐你看,我說了吧?這陳家的老板娘是不是很凶?就連男子也會給嚇個半死。」
雲婉無奈地望著她,搖著頭笑了笑道︰「你呀……」
馬車繼續前行,雲晴仍在一旁似是毫不覺得累的介紹著哪一家賣的東西怎麼樣,哪家人好,哪家又有什麼風流韻事,凡此種種。就像一個地道的安陽通,沒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一樣。
就連車外趕車的車夫也不由出聲驚嘆道︰「姑娘是咱們安陽人?沒想到對咱這里這麼熟!」
「是啊。我可是自小就在安陽城里長大的呢!」
雲晴自豪的說著,可是在視線對上前面不遠處的一家布店的時候,卻愣了神。
「怎麼了?」
覺察出她的失態,雲婉不由出聲相問,可是雲晴卻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扒開車簾,又一次看向那一家鋪子。
「雲晴?你怎麼了?」
雲婉皺眉,這突然間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哥,你知道那一家布料鋪子之前是賣什麼的嗎?」。顧不得回答她的疑問,雲晴抓著前面的車夫,指著那一家鋪子問道。
「哦!那一家啊!」
趕車的車夫搭眼一看,便笑了,甩鞭催馬之後,才道︰
「也難怪姑娘不知道了,那一家布料鋪子是新開的,也就前兩個月吧?先前的鋪子是賣珠玉的,店家姓袁,本也是咱們安陽城內數一數二的玉器鋪子,就是咱們公子有好幾樣珍藏的玉器都是從那里買來的。只可惜去年那袁老板和老板娘遇上了山匪,自家女兒也不知去了哪里,鋪子便自此由他的胞兄打理,可是因為那胞兄不識真假,被騙了幾次,店里的東西也老是真假參半,再後來生意慘淡,終究是開不下去了,便將鋪子盤了出去,如今由新主子換做布料店了……」
听著車夫的介說,雲晴只覺有冷水當頭潑下,一**坐了下來,靠坐在一旁整個人霎時間都變得懨懨。
想起當初在平州時,楊成與雲晴初見所講述的往事,雲婉自然知道這袁家的珠玉鋪子是哪一家。
只是不曾想,雲晴抱著討回公道,為自己與父母親人報仇的念頭回來,可是那伯嬸卻已然敗光了家業,人也不知何處……
換做是誰,都會覺得無措吧?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原本還能打到的棉花也沒了,就這樣打在了空氣里,變成了一個人可笑的舞槍弄棒,就像是一個雜耍的猴子,只能給人以無限笑料……
雲婉不由我上雲晴的手腕,身子也朝著她挪了挪,好讓她能有個依靠。
「別亂想,他們只是賣了鋪子,只要人活著,就終究可以找到,你的委屈和那些公道,就還有機會討回。想想看,你的身邊還有我,還有主子,如今還有楊成,就是三皇子也指不定可以出手相助,所以你一定不要難過,一切都會好的,等一會兒我們再去好好調查,肯定會不虛此行的……」
「雲婉姐……」
終于忍不住,雲晴抱著雲婉,趴在她的肩膀上猛地哭起來,惹得外面的車夫原本想問出了什麼事,一時也不敢再開口。
方才不是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就哭起來了……這姑娘,可真是搞不懂。
車夫搖了搖頭,又一甩馬鞭,跟著前面的馬車轉了個彎兒。
正听著後車雲晴介紹,仔細地打量著安陽城的時候,忽地听那哭聲傳來,鸞歌的興致也不由隨之缺缺,伸手放下了紗帳,可是馬車突然右轉,將那車簾撩開,露出路邊的長長的隊伍,也將鸞歌的容顏現于人前。
可是這一現,也不過一瞬。車馬復穩,幔帳復嚴。
「可否請教小哥,前面那長長的隊伍是怎麼回事?」
望著那烈日之下,仍舊不覺燥熱疲累,有條不紊排列著的隊伍,鸞歌不由對著車夫開口相問。
「那是濟世堂每逢初一十五的義診,專給窮人診病施藥的。」
車夫好心的解釋道,似是覺得鸞歌難得開口說話,又多言道︰「原本我們可以直接從這里走,再過半刻鐘就到府里了,可是如今這里人太多堵住了路,所以只好繞道而行,只怕就得需要一刻鐘了。」
車內涼爽,比不駕車燥熱多曬,鸞歌自然不介意需要半刻鐘還是一刻鐘,只是有些好奇道︰
「每逢初一十五都義診施藥?要是每次都這麼多的人,這醫館可還怎麼開的下去?」
「姑娘這就不知道了!」那車夫笑了笑,對著車內的鸞歌解釋道︰「這濟世堂乃是宮里貴妃娘娘出資建的,連帶著二皇子也是東家,里面的坐診大夫是貴妃娘娘的親傳大弟子無落先生,平日里看病那可是一命千金,只一單生意便夠這半年的施藥了,哪里還愁開不下去?富貴之家有的是貪生怕死的,真到了行將就木的時候,可是上趕著給濟世堂送銀子,不,送金子呢!」
听著那車夫戲謔的話,鸞歌也不由失笑,只覺這小小的車夫也是有趣,到底是皇子府中的,宰相的家僕壓知縣,提起那富貴之家語氣里也是滿滿的不屑于輕鄙。
但是笑過之後,她卻也陷入了深思。
先時在楚宮屋頂之上,只听無落簡單的提過青木蘇妃在晉國民間做善堂的事情,卻不知這一切竟然都是無落在打理……
而且他居然是蘇月翎的親傳大弟子……
想起那個莫名熟悉,讓人覺得舒服萬分的男子,鸞歌的神色逐漸凝重。
不遠處的高樓之上,憑窗而立的男子透過方才那車簾一閃,望進其中曾有一面之緣的白鬢女子,將唇邊的美酒一飲而盡,勾起邪邪一笑。
「殿下,三皇子居然親自接他們進城。」
一旁隨侍的中年男子驚道,語氣中也流露出幾分急切。
「如果真如無落所說,這師兄妹二人能在楚國弄出那樣大的動靜,那麼就算是華宸那小子親自去接,又有什麼奇怪呢?」望著那三輛馬車漸行漸遠,男子悠悠道。
「可是,殿下,我們真的不動手麼?」
「****,本宮告訴過你的,有些事,是不能心急的,尤其是在無力抵擋的時候。」
看一看那中年男子,華碩轉身輕行,將手中的杯盞放在桌上,「看來晚上我需得進宮一趟,告訴母妃,壞她計劃的那個人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