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听到這一聲噴嚏,華無落拿下放在面前病人手腕上搭脈的手指,轉頭問她道。
「沒事,可能是藥材味太濃了吧,有點嗆,過一會兒就好了。」
將手中寫好的藥方遞給那位病人,鸞歌用食指揉了揉鼻子,然後猛地吸了吸,然後面朝華宸,又吸了吸道︰「看,沒事兒了。」
看到她如同小狗一般吸著鼻子的樣子,無落不由失笑,卻還是伸出手,對著鸞歌道︰
「手給我。」
「干嘛?」
鸞歌心生警覺,這家伙一診百金,她可是再沒有錢給她還債了。
似是看出鸞歌心中的顧忌,無落嘴巴憋了憋,然後眼楮朝著周圍等待診治的病眾掃了掃,帶著半大不小的聲音道︰
「今兒個是初一,義診不要錢,而且你是寫方子的,病了並能幫我寫字是小事,若是傷寒之類的,傳染給別人可怎麼辦?」
眾人一听這話,連忙應聲道︰「是啊是啊,小丫頭不要諱疾忌醫,身體不舒服還是得盡早看才好的快。」
「是啊,還是先讓無落大夫先給你瞧瞧吧,我們不急,不急的。」
急診最前的那個人明明面上已經發白,卻似是被無落方才說的那句話給唬到了,將臨到自己跟前的機會都先讓給了鸞歌。
鸞歌一看無落,雖說那那面具之下只露出了半張臉,可是她怎麼瞧怎麼覺得這人是滿臉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神色。
她瞪一眼無落,然後悶悶地將手腕放到無落面前︰「呶,看吧?」
「好。」
無落點了點頭,果真伸出手指來,搭在她手腕的脈搏之上,認真地探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將手放下來,似是舒了一口氣道︰
「沒什麼大礙,許是真的嗆到了。」
「……」
鸞歌霎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收回手腕拿起旁邊的筆,看向周圍的病眾,卻發現他們似是高興非常,竟然比自己還緊張,甚至有人還重重的松了口氣。
難道這些人都看不出無落是故意的麼?
鸞歌突然有些氣餒。
就在這時,耳邊有聲音繼續傳來,她慣性的提筆住準備再寫,卻听到那聲音說出的不是藥名︰
「麥冬!去後院搬一架屏風來,擋在藥劑處和問診處之間,還有取藥的時候小心些。」
鸞歌突然有些呆愣。
這是怎麼回事?
濟世堂前堂正是因為前後通暢,所以通風好,以致在這樣悶熱的夏日,擠進來這麼多的人還不會覺得悶。
可是若是在藥劑處和問診處之間架起屏風的話,這屋內的通風便要受阻,雖說兩處就此隔開,氣味藥塵不會亂散,但是卻會讓人熱的受不住。
好端端的,無落做什麼這樣想不開?
正想著,鸞歌突然明白過來,面上不由覺得有些熱。
難道因為自己因為嗆到了打了個噴嚏,所以無落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帶著幾分不可置信,鸞歌看向無落,正要開口,卻見他已經開始搭脈問診,開始說起藥名來。
無奈之下,她只好奮筆疾書,快速的將藥名和劑量一一記下。
病眾人數太多,無落診脈不停,連帶著原本就有些沙啞的嗓子更加的喑啞,卻連喝口水的功夫也顧不得。
鸞歌忽地想起自己剛進城那日所見長龍般的隊伍。
原本以為當時那人就已經很多了,可是這會兒無落經手治過的人已經不下百個,可是眼前的長隊仍舊是瞧不見的盡頭,讓人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鸞歌這下子終于明白為什麼濟世堂平日里那麼閑了。
因為本來該是每一天生病了就該看診的人,全部積攢到每月的初一十五這兩日。
相當于一天之內,無落要看積攢了半個月的病人,而且十五一次的周期,給了更遠地方四鄰八鄉帶著自家患了病的親人趕赴安陽的時間。
這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但是有句話講得好,積土成山,水滴石穿。
雖說這長龍般的隊伍瞧上去是那樣的無盡,但是好在無落這穿石之水足夠強勁,到了天色將黑的時候,送走了最後一位病人,眾人這才累的幾乎爬不起來。
趴在櫃台之上,麥冬瞧著正在按著脖子,也靠在一旁椅背上的鸞歌,他有氣無力道︰
「今兒個……今兒個可真是把小爺我累死了。才把這些大佛個送走了……教我穩穩當當睡個好覺。」
說著腦袋就猛地在櫃台上一磕,也顧不得疼痛,便呼呼大睡起來。
無落瞧著他的樣子搖了搖頭,然後對旁邊呆愣地站著的大柱道︰
「去將麥冬背到他自己屋里去,順帶著吩咐廚房給他留些飯,等他睡醒了自己去吃。你也先下去休息,今天忙了一天,辛苦了。」
「哎!」
大柱楞呆呆地點了點頭,然後借著自己的大塊頭,將那邊趴著的麥冬直接扛起來,便朝著後院走去。
一時之間,前堂之內只剩下無落和鸞歌兩個人了。
瞧著苦悶地揉著自己手腕的鸞歌,無落面上一笑,然後便要去抓她的手腕。
鸞歌正心里罵娘。
從來不知抄寫東西居然都能這麼累,平日里練字練上一個時辰倒是不覺得,可是如今可是整整寫了一天,還停都沒停過,她都開始佩服自己居然能夠堅持下來。
然後窩在自己的椅子里,一個勁兒的揉著手腕,想讓手稍稍舒服些。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早上送她來的周七還沒來接自己,而她到了這會兒,實在是懶得走回三皇子府了。
誰曾想,就在她正想著這事兒的時候,突然一只手伸了過來,想也沒想,她便翻手朝下,袖中藏著的飛針便要出手,當她看清眼前之人是無落的時候,才猛地收回,用力過大差點將自己弄倒。
「你好好的這是干嘛呢?!」
帶著幾分氣惱,鸞歌朝著無落道。
這人一聲不響地,萬一自己撤的慢了,一不小心傷到他怎麼辦?
「對不住。」
听出鸞歌似是真的動怒,無落愣了愣,然後扯回了自己的手,掩在長袖之下,對著鸞歌黯然道。
「你怎麼了?」
這個時候,鸞歌也覺察出自己方才的語氣有些不善,然後舒了口氣,耐下性子問無落道。
「沒事。」
無落沖她一笑,然後道︰「一會兒走的時候,去藥劑處那邊右手邊第一個格子里,取些疏筋散回去。然後用熱水泡一泡手腕,明天能好得快一些。」
「哦……」
鸞歌點了點頭,道︰「那就先多謝了。」
「不用客氣,今日在這邊呆的時間也太久了,你也早點回去,至于明日,給你準上一日假,好好休息休息,等到後日再來吧。」
說著無落扶著旁邊的扶手站起身來,身子帶著些許踉蹌,好容易這才站穩當了。
「我這會兒還不能走。」
鸞歌抬頭看一眼無落,然後抱著膝蓋鎖在椅子里︰「不知怎麼回事兒,周七還沒過來,我要在這里先等一等他。」
「是了,我倒是忘了,你如今住在三皇子府,三殿下替你配備了車馬。這樣也好,那就等一等吧,免得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走在路上也不放心。」
想起自從那一日起,濟世堂外突然多了一輛馬車,整日間的接送鸞歌回返,並沒有故意隱瞞的意思。
對于無落而言,根本不用問,他早就已經知道鸞歌如今寄身何處,所以並沒有覺得有什麼超乎理解。
但是對于麥冬可就不一樣了。
他是知道鸞歌為什麼會被留在濟世堂的。
而眼下這小丫頭****來回竟然還有專門的車馬接送,瞧上去也並不像那種貧苦人家的姑娘,因此他就不明白了,自從發現了這一點,每天都追著鸞歌,問她到底是哪一家的小姐,怎麼好端端的不在閨房里呆著,偏生跑到外面來拋頭露面。
而且說什麼還不起診金,他瞧著鸞歌一點也不想還不起錢的樣子,因此一連幾日看著鸞歌的神色都有些怪。
但是無落從來不允許麥冬私自離開濟世堂,因此他全然不知鸞歌的身份,想搞跟蹤的想法也這樣泡了湯,最後還是無落發現後,對著他警示一番,他才有所收斂,不再追來問去。
可是誰曾想,鸞歌後來居然主動說了。
麥冬一听鸞歌在三皇子府里住著,登時就炸了︰
「我說你住在皇子府里,都搭上皇親國戚了,這樣尊貴的身份干嘛不好好的吃香喝辣?非得賒著債在濟世堂跟我搶大肉吃,安的是什麼心思?」
「我可從來不曾記得我有吃過濟世堂的飯。」
鸞歌乜斜了他一眼,糾正道。
因為每日實在太閑,放工的時間又早,所以她一日三餐都是在三皇子府度過,午間回去甚至還能睡個好教,哪里有像麥冬說的那樣,跟自己搶東西吃。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拿著掃把掃地的大柱也不由愣愣地道︰
「我剛來的時候,麥冬也是這樣跟我說的,可是我從來都只吃蔬菜。」
大柱的話說完,鸞歌撲哧一聲笑出來。
看著眼前這個頂兩個自己大柱,實在無法想象這樣魁梧的他居然只吃蔬菜。
「不是吧?你不會騙我吧?」
笑聲停下來的時候,鸞歌朝著大柱問道。
「大柱,大柱不喜歡吃肉的。」
大柱急切的認真道。
麥冬瞧著他這幅啥樣,揮了揮手,不耐道︰「不吃肉就不吃肉唄,有什麼好強調的,好似怕人不知道你光吃蔬菜都吃地虎背熊腰一樣。」
直到這個時候,鸞歌才相信大柱所言是真,然後對濟世堂里的這些人生出越來越多的好奇︰
麥冬瞧著雖是一個嘴硬毒舌的,可是他的賬算極好,濟世堂內甚至連算盤這種東西都沒有,而且他有的沒得總是覺得別人老愛和他搶什麼大肉米飯;、
而大柱瞧起來憨憨的,整個人又魁梧健壯,按道理應該吃的很多,可是他卻是幾個人里吃的最少的,而且經常拿著掃把在院子里掃來掃去,哪怕並沒有什麼東西,可是他還是會不停地掃,如同一個魔怔的傻子。但是你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卻又能听懂,又不像一個傻子;
後門口那個看門的張伯,瞧上去普普通通,可是那一雙眼楮,卻並不是普通老者那種昏聵渾濁的樣子,反倒時不時的透出幾分精明來,而且有時候自己在院子里曬藥材的時候,老會覺得有人在暗處盯著自己,可是等到她一回頭的時候,卻又發現不了人;
時間長了,越來越覺得這濟世堂有些莫名地古怪,可是因為無落對她出乎意料的特殊,這讓鸞歌的好奇心也越發的重,但是防備之意,也越來越濃重。
將這些事情告訴給舒陽之後,他建議自己說明自己是跟著遠親客居三皇子府,不必隱瞞。于是當天她就將自己的身份是何,按照舒陽所說,對著眾人說了。
那種窺視敢當天沒有再出現,但是鸞歌還是有些驚弓之鳥。
所以方才無落靠近她的時候,她才會反射性地直接將袖中的銀針祭出,就要開始動手。
好在最後險險止住,沒有釀成大禍來。
「你在想什麼?」
看著鸞歌盯著自己的衣角好久,動也不動的樣子,無落不由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索。
「哦,沒什麼,就是在想一會兒回去吃什麼好。」
鸞歌隨便找了個借口遮掩,無落自然不會信,但明白她不想說,也不強求。
而是道︰「若是不介意的,要不我讓廚房送幾樣小菜過來與你?從中午到這個時候,也有三個多快四個時辰了,餓得有些久,你先先墊一點?」
以為內鸞歌說了晚間不會在濟世堂用膳,因此廚房那邊根本沒有準備多出來的飯,所以這也就意味著,鸞歌若是吃了,那無落自己就要餓著肚子了。
「不用了,我還不是太餓。」
鸞歌婉拒道,然後看向大門外。
「小安國侯趙亦在西山的事情,你知道嗎?」。
無落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來。
听到這聲音,鸞歌回過頭來,蹙眉道︰
「趙亦怎麼了?你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如今整個安陽城傳地沸沸揚揚的小安國侯西山遇刺之事,你沒有听說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