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娜沉默不語,她突然覺得由戰士去對抗妖魔或許真的是個錯誤。正是在位的大劍不過幾十人,妖魔的數量難以統計,這幾十個人就算累的吐血也不能完全避免悲劇的發生。要是人類也可以有自己的方法戰斗,自己對抗妖魔,說不定情況就會大大的改觀。或許蒂法的想法是對的,戰士的存在阻礙了人類的發展。如果戰士不存在,人類就會不計傷亡地捕捉妖魔,去研究妖魔的弱點。那時候或許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阿利克卻對這個問題持有相反的看法。
「你的朋友認為大劍是人類對抗妖魔的阻礙——這個看法的確很新鮮,但是這卻也不盡然。」阿利克說道,「首先,如果沒有你們大劍的話,我想人類說不定文明都會崩潰。教會崩壞,信仰缺失,聖城被攻破,人們的村莊之間不再聯系——那時候人類對抗妖魔更是痴人說夢。大劍的存在至少延續了人類文明的火種。再說了,如果人類的軍隊真的有了對抗妖魔的武器,那麼這一定是一場可怕的有殘酷的戰爭。人類和妖魔會被卷入大磨盤之中,全都碾碎成血肉,那時候或許大路上的人類和妖魔都會滅絕。」
硫娜愣了一下,她想到了發生在北方的戰爭。妖魔的白銀之王,北之伊斯力率領著他手下的妖魔和戰士們激烈交戰。當時組織敗退,損失了六位戰士,只有No.3身受重傷敗退下來。從戰報之中硫娜看不出這場戰爭到底有多慘烈,但是如果是人類在和妖魔對抗,那就需要和這六位戰士同等戰力的人類死去。那將會是一個多麼恐怖的數字,硫娜完全不敢想。
「所以蒂法還是錯了麼?」
「我也不知道,我總之習慣維持現在的安穩。」阿利克聳了聳肩,「你听說過我的事情了吧。」
硫娜一愣,尷尬地點了點頭。
「我,我的決定或許不是最正確的。你的朋友的想法雖然危險,但是如果她真的成功地解決了妖魔的問題,那麼她就是英雄和聖人。後世的人會說,那個人在夢里得到了雙子女神的神諭。未來還混沌不可知,我們凡人只能做出我們自己的選擇。在兩條分叉的道路上,我們都是迷茫的孩子。」
硫娜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大劍,劍上的劍印散發的淡金色的光芒,那是對硫娜的箴言。硫娜漸漸無法壓抑住自己暴躁的同時,這柄劍也變得越來越奇怪。在砍妖魔的時候,硫娜甚至覺得這柄劍在吸食著妖魔的鮮血。總是暴怒的硫娜在使用這柄劍,硫娜覺得手中的金屬也肆意的狂笑。似乎察覺到了硫娜的注視,大劍像是生物一般微微地在硫娜手中脈動著。硫娜深吸了一口,她決定將這些歸為精神緊張的幻覺並且無視掉。
「你走的沒上次那麼快了,我還想讓你向老爹展示一下你的腳力呢。」
布魯斯特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拍了拍硫娜的肩膀。硫娜措不及防,差點摔倒,布魯斯特驚訝地看著硫娜。
「你怎麼了?」
「只是,舊傷發作了。」硫娜的臉有些發白,「我,不要緊的。」
「我听說大劍的恢復能力幾乎和妖魔一樣好。」阿利克嚴肅地說道,「要是大劍都無法愈合的舊傷,恐怕是很嚴重的問題。」
「我在戰士之中也算是個異類吧。」
硫娜這樣說完,就不再做聲。布魯斯特覺得奇怪,就繼續上前詢問,但是阿利克看出來硫娜並不像多說這件事情。所以阿利克轉移了話題。
「好了,既然你知道了我的事情,我想我也應該說說這個小子的事。這樣才顯得公平。」阿利克笑著說道,「你別看他又莽撞又白痴,但是他其實是聖城之中掌管商會的會長——丘奇•羅賓斯的兒子。」
「商會?」硫娜一愣。
「商會,就是商人組建的維護會員合法權益的自律組織。」阿利克看出來硫娜不懂,于是解釋道,「商會在聖城之外還是個新鮮玩意。商家其實屬于弱勢群體,聖城真正的統治階級是教會的祭祀和聖城從建造之初就存在的貴族。教會的人是人們精神的領袖,而貴族是聖城所有土地的所有者。商人雖然有錢,但是常常會被這兩者所欺壓。所以被欺壓者聯合在一起,就組成了商會。如果有人要強買強賣,商會就會組織所有的商人停止對那個人的售賣。同時要是有哄抬物價或者是商人的惡性競爭,商會也會出面協調。」
「那商會就像是個很厲害的商人?」硫娜問道,「它什麼都賣,手底下有很多商人?」
「不,商會是個不涉及交易的非盈利組織。不允許任何人打著商會的名義買賣,組織里也沒有交易用的資金。」阿利克解釋道,「商會里面的賬房和辦事員,他們的薪水並不高,都是商會下商家提供的。這些賬目全都寫得清清楚楚,並且每年向公眾公布,保證商會的純潔性。要不是這樣,貴族和教會會找麻煩的。」
「但是……布魯斯特的父親,羅賓斯先生應該也是貴族吧。」
「沒錯。如果沒有貴族出面支持商會,商會早就被教會或者是貴族的議會干倒了。」布魯斯特聳了聳肩,接過了話頭,「別人都覺得我父親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弱者,亦或者是為了評定市場。但是只有我知道,他看中了商會之中的利益。」
「但是阿利克先生剛剛說過,這個組織不盈利啊?」硫娜覺得有些糊涂了。
「組織不盈利,但是人可以盈利啊。」布魯斯特說道,「不懂商業和貿易的人會認為,商人最重要的是囤積的資本,交易的商品和長期積攢的信譽。但是商人最重要的是信息。掌握了商會,就可以知道整個大陸各個地方商品的價格。同時還能了解很多第一手信息。有了這些,可是能賺大錢的。」
硫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的數學很不好,所以對這些需要計算的東西也一竅不通。但是她知道商道和武學是相同的。維吉妮亞的「妖力同調」和蒂法的「妖力牽引」就是很好的例子。「窺妖術」這個法門當持有者可以輕而易舉地了解敵人妖力的弱點和妖力流動。知曉了這些信息,就會在戰斗之中佔據極大的優勢。
「他道貌岸然的地方我很看不慣。」布魯斯特聳了聳肩,「他想讓我從商,但是我偏偏不,我要習武。他掌管的商會和教會很不對付,我就要加入教會的騎士團,成為一位騎士。總之他不想讓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我要做到最好,讓他說不出話來。」
硫娜不禁啞然失笑。
「笑什麼?」布魯斯特不太高興地哼了一聲,「覺得我很幼稚麼?」
「倒也不是,只是想起來了小時候的事情。」硫娜制住了笑,臉上的表情變得復雜,「曾經有一個人想要教我劍法,但是我偏偏不願意學她的劍法。到了今天,我卻在用她教給我的劍法逞威風。我成為大劍之後,經常想要找到她,但是我又怕我現在這個樣子會讓她失望。是不是很可笑?」
「原來你也有過這種叛逆的時候?」
布魯斯特笑著拍了拍硫娜的肩膀。硫娜對他這種勾肩搭背的態度有些不適應,但是卻也並沒有感到反感。她意識到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和這兩個騎士成為了朋友。對于戰士來說,人類朋友是極其稀有而又珍貴的。
「硫娜小姐叛逆的程度可遠不及你。」阿利克搖著頭,無奈地說道,「誰會想到你竟然一個人從家里偷偷跑出來,和我一起進行任務。等我們回到了聖城,恐怕我又要和上面的人物解釋一通,說不定還要麻煩聖女大人。你實在是太不懂事了,這次的任務這麼危險,你竟然私自跑來。我真後悔跟你說了我出任務的事。」
「我只是個普通的騎士,這只不過是我的見習罷了。」布魯斯特梗著脖子說道,「按照道理,騎士超標完成任務還應該受到獎勵呢。」
「但是你可不是普通的騎士,你是……」
阿利克的話說道一半,突然頓住。硫娜對著老騎士搖了搖頭。
「不用擔心,只是一只迷路的大貓。」
「大貓?」
布魯斯特不明所以,但是他很快就看到了這只大貓。只見從林子中竄出來了一只半人高的豹子,他有著稜角分明的頭顱、光潔柔軟的皮毛、強壯發達的肌肉、稍稍卷曲的鞭尾。布魯斯特被嚇了一跳,這叢林之中的野獸之雄輕而易舉地就引動了寄存在人類心底的恐懼。年輕的騎士渾身僵硬,他刷地一聲抽出了自己的長劍,豹子也一個機靈聳起了他充滿力量感的脊背。硫娜抓住了布魯斯特握著劍的手。
「別嚇到它了,它只是想從這里經過。」
布魯斯特稍微平靜了一些。仔細一看,那獵豹瞪著琥珀色的眼楮看著硫娜,竟然微微有些發抖。隨後,它稍微匍匐身體發出了一聲壓低了的怒吼,像箭一樣地從幾人身邊略過。眨眼之間,獵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硫娜倒覺得有些可惜。
「這只大貓比你還要害怕,你不應該嚇走它的。」
「那只對你來說那是大貓,對我來說那是魔鬼。從小的時候我就害怕這種玩意。我巴不得它早點離開。」布魯斯特磕磕踫踫地將長劍重新收回到了劍鞘之中,「難道你會喜歡那種東西?」
「我挺喜歡動物的。我成為戰士之後,動物就再也不親近我了。」硫娜聳了聳肩,露出了遺憾的表情,「這一路上竟然你不覺得奇怪麼?除了這只大貓我們幾乎沒有遇到其他動物……」
硫娜的話還沒說完,就另有一直野豬從旁邊沖了過去。那野豬長得又胖又大,但是卻甩動著身上的肥肉飛也似的跑了起來,竟不比那豹子慢多少。它狠狠地撞斷了一顆樹,從硫娜的身邊擦過。阿利克的旁邊也沖蕩過一只猴子,老騎士連忙地子不讓背著的海洛伊斯受到驚嚇。布魯斯特這里倒沒有什麼動物跑過,但是他的腦袋卻收獲了一灘鳥屎。
「你不是說沒有動物會靠近你麼?」布魯斯特一邊強忍著惡心弄干淨自己一邊說道。
「我也不清楚……」
「孩子們,我想我們遇到麻煩了。」阿利克臉色嚴肅地取出了自己的雙手戰斧,「大劍身上有危險的氣息,所以野獸不敢靠近……除非他們遇到了比大劍更加危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