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故我在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劍殘 十二

作者 ︰ 支蒼志乃

大蜘蛛轉過身來,沖著硫娜這里緩慢地移動著。兩個人身上都蓋著厚厚的積雪,和周圍的樹木融為一體。但是大蜘蛛並非藉由視覺,而是依靠著非人類的感官進行搜索。這樣下去一定會被找到的。硫娜看著不斷發出微妙信號的賈思林,心里越來越著急。

「……放松……」

賈思林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一僵。只見硫娜小心翼翼用手按住了她的後背,賈思林就感覺整個身體都被凍結了。她條件反射似的想要掙月兌,但是硫娜制止了她。

「不要動,我們在樹上,它應該還沒有看到我們。現在你保持著這個狀態,很難被發現。」

硫娜也是突發奇想。如果憑借著她現在的視覺可以「看到」賈思林所發出去的動靜,那麼是不是可以嘗試著消除它們呢?就像是看到一只銅幣掉在桌子上,不斷地顫動,這時候人就可以伸手將它][].[].[]按住,不讓它再發出動靜。

于是,硫娜也對著賈思林做出了同樣的事情。賈思林就像是被凍住的冰塊一樣,一動不動。雖然硫娜感覺到她還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在盲感之中她的「震顫」被一下子遏制住了。雖然硫娜是第一次這麼做,但是效果卻出乎意料地好。只是賈思林看上去很難受,不過她還能忍耐著不反抗硫娜,說明她還堅持得住。

只要可以看到,那麼就可以施加影響。硫娜現在有點明白「盲感」的真正意義了。不過相對地,硫娜也感覺到胸口有些發悶。就像是之前「斬斷」範倫汀娜的恐懼一樣,硫娜一樣需要花費代價。硫娜漸漸明白,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是只依靠妖力所發完成的。她雖然知道很多戰士最後的絕招都會達到十分玄妙的效果,但是她卻從未听說過有人可以「斬斷」某種非物質的東西,或者是凍結另一個人的行為。這些都是異人的修行所賦予硫娜的能力,使用這些能力,必定會花費一定的代價。

一直引導著大蜘蛛的「漣漪」突然消失,這很顯然激怒了它。之前它只是想要和這些可愛的後輩好好玩玩,它很少在大雪天遇到落單的後輩。但是現在它改變主意了,他要直接將後輩們碾成碎片。大蜘蛛直接沖著之前的方向沖了過去。伴隨著它粗暴的舉動,他周圍的樹木都被撞得東倒西歪。

不過,端坐在樹枝上的硫娜和賈思林卻松了一口氣。

大蜘蛛在失去了觸角的感知之後,方向感有了很大的偏差。它所沖的方向和賈思林的位置微妙地錯開,這使得大蜘蛛的憤怒顯得有些可笑。不過硫娜卻很清楚,大蜘蛛偏離方向很正常的。在大雪的環境之中,雪花會反射太陽光使得一切都變得很亮。這也就意味著對比度很低,很難依照視覺捕捉位置信息。如果大蜘蛛真的和普通的昆蟲蜘蛛一樣的話,那麼它的視力應該也不會太好。更主要的是,它足足有十二條腿。操縱著十二條腿還能保持沖著一個方向移動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更地上還坑坑窪窪,周圍也有很多樹。

換而言之,只要硫娜和賈思林繼續保持著一動不動,這個大蜘蛛只怕很難找到它們。賈思林看到硫娜的表情放松了下來,似乎也明白了這一點。她對著硫娜眨了眨眼,似乎在嘲笑這個大蜘蛛有點笨。硫娜也覺得它有點笨,但是她卻沒法微笑著回應賈思林。再危機稍微解除了一點之後,硫娜突然發現了自己身上的不和諧。

——為什麼我會知道蜘蛛的習性呢?

剛才的推斷之中,硫娜不僅僅利用了蜘蛛的習性,甚至還很了解大雪對方向感的影響。明明硫娜之前都在氣候溫和的南方生活,幾乎沒有機會見到這樣的大雪才對。並非硫娜覺得這些知識是錯誤的,她只是開始覺得自己有些陌生。硫娜搜索自己的大腦,找尋著這些知識的根源。

還好,這些知識都有對應的來源。

硫娜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曾經遇到了一個連綿雨季。她只能待在家里卻沒有什麼事情干。周圍的一切都是濕濕的粘粘的,讓人提不起干勁。這時候一只避雨的蜘蛛落寞地來到了硫娜的家,就這樣硫娜和這個蜘蛛玩了一段時間。對于硫娜來說這或許是一段愉快的時光,但是蜘蛛顯然不這麼想。硫娜就是在那個時候變得對蜘蛛了若指掌的。關于雪天的知識是她一次和來自北方的旅人對話時無意間了解得。她那時候披著斗篷,看上去和常人無異。在硫娜還是訓練生時候,有一個孩子曾經講過她的故事。那個孩子的父親曾經在大雪之中迷路了,他一直找不到家的方向,就一直在雪地里走著。等到大雪停了,他竟然發現家門就在自己的面前,而地上的足跡卻在打圈圈。

總而言之,這些知識都是硫娜無意之間獲得的。一切都來源于她的經歷,或者是她的見聞。被沒有憑空多出的不契合感,也沒有任何的違和。硫娜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她突然明白這是這麼回事了。按理來說小時候的經歷,一次和旅人的偶然的談話早就應該被忘掉了。但是,當她在危急關頭的時候,她人生之中所有瑣碎的事情都會被拉出來,成為她的力量。這或許才是「盲感」的力量︰可以看到所有可能看到的東西。這種力量甚至可以超越時間和空間,挖掘一切可以挖掘的東西。這更像是一種可能性的開發,它在必要的時候會讓硫娜達到自己的極限。

硫娜覺得自己之前已經都把異人的秘術想象得太過簡單了。在無法動用妖力,失去了大劍之後,她開始逐漸依賴起這種奇妙的力量。現在看來,或許這種力量並不比妖力弱。

一直在大雪之中打轉的妖魔也漸漸意識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畢竟他常年待在雪山之中,對于也有經驗。不過知道不代表有辦法應對。不過長在它腦袋上的復眼滴溜溜地轉動,那眼中閃耀著駭人的神采。

「後輩們,既然有勇氣來我們覺醒者的地盤,為什麼沒有勇氣和我們戰斗呢?一直躲在雪里,你們手中的大劍也會被凍住的吧?這樣真的好麼……」

是激將法。

硫娜听到這個怪物的第一句話就明白它在打什麼鬼主意。如果找不到隱秘起來的敵人的話,那麼逼他們自己現形就好了。有著如此思考方式的怪物或許比起妖魔更加像是人類。硫娜一邊心不在焉地思考著這些東西,一邊小心翼翼地注視著賈思林的眼楮。她相信自己能看破的詭計賈思林一定也不會上當。

賈思林的眼神里面閃耀著火焰,但是她巧妙地壓抑住了自己的憤怒。硫娜在心里暗暗為賈思林喝彩︰好樣的,懂得隱忍才能活下來,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徘徊于樹下的大蜘蛛喊了幾句之後,似乎開始覺得無趣了。它擺弄著四肢,像是要做出「聳肩」一般的動作。

「是麼?現在的戰士也就這個水準了麼?我還是戰士的時候,大家可都是鉚著一股勁要打到妖魔呢……」

硫娜愣住了,她從這個怪物的口中听出了一些特別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冰雪的影響,硫娜覺得自己的大腦異常地冷靜。她感受著揣在懷中的黑函,過去所有遇到了人,听到的傳聞都開始在腦中重組起來。所謂的黑函,就是指戰士在覺得自己無法對抗月復中妖魔時發出的自裁請求。若是戰士超越極限解放妖力,或者是到達年齡的界限,就有可能變成妖魔——這便是覺醒。硫娜在融合的時候,身邊很多訓練生都因為覺醒而被組織的人處死。被處死的人就消失了,硫娜也沒有見過她們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若是結合這個怪物說的話,覺醒的戰士會變成這樣的大蜘蛛麼?

「盲感」讓硫娜過去所有的經歷全都浮現了出來。模糊的傳言、組織的信條、前輩的低語、聖城里的見聞,無數相關的信息在硫娜的大腦之中瀑布一般地飛馳,她覺得自己似乎隱隱約約從中把握到了什麼。如果庫克大師和赫蒂所培育出來的「戰斗者」是另外一種「戰士」的話,那麼戰士的末路或許也正是異化的妖魔。或許,異化的妖魔才是妖魔的常態。硫娜平時所討伐的,只不過是妖魔之中最常見的一個品種。妖魔或許不是一個種族,他們是一種進化的形式,一種被詛咒的進化形式。

這時,硫娜感覺到身邊的賈思林有一些異動。怪物經過兩人所在的樹下,它像是毫無察覺一般地移動著,嘴里卻在不斷地嘟噥。

「……什麼妖魔的斬殺者其實是騙人的吧。只要給了錢,就能干。換句話來說沒錢誰管普通人類的死活啊。是這樣吧,我懂你們的感受︰反正那些人也討厭我們戰士,那麼戰士為什麼不可以討厭那些人類呢?如果不是有組織的戒律規定不能殺掉那些人類的話,早就動手了——不是麼?」

硫娜看向了賈思林的眼楮。賈思林咬著嘴唇,她堅定地對硫娜眨著眼楮。

她還在忍耐。雖然怪物的話觸犯到了賈思林心中對于戰士嚴格的定義,雖然她的話將維吉妮亞的努力貶低到一文不值。但是賈思林還是保持著冷靜。但是,怪物以及在繼續說著。

「說實話,你討厭人類吧。明明是如此的弱小,卻還不懂得奮進,只會依靠他人。更重要的是,他們還不懂得感謝。你是不是也被那些人類所拖累,甚至被他們欺負?因為是戰士,因為要保護人類,所以就需要忍耐。這不是太不講理了麼?」

一瞬間,硫娜想到了那些服從範倫汀娜的獵人。但是,她又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甩出腦外。賈思林的身體仿佛凍結一般地呆立著,但是她的眼楮卻在噴火。

「冷靜一點,賈思林。」

賈思林沉默著,硫娜察覺到了她的動搖。

那是火山爆發前一般的平靜。

「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就幫你一把如何?你就安心地呆在這里,欣賞雪景。我這就下山將那些不解風情的人類全都吃掉。我很同情你的,我也很體貼而且——我現在不是戰士了。所以我就講你討厭的人類殺掉,你看如何?」

大蜘蛛發出了一陣難以形容的怪聲,那似乎就是它的笑。

「哦,不對,戰士要保護人類不是麼?那麼你看我把人殺了一半的時候,你再出來制止我。于是剩下那些人就會對你感恩戴德了吧,他們會跪在地上感謝你吧。所以……」

硫娜的臉色一僵,她的手猛然被揮開了。賈思林從樹上跳了下去,用自己的大劍將大蜘蛛的話塞到了它的嘴里。

「滿嘴都是戰士,戰士,戰士的——煩死了!」

不再掩飾自己的賈思林在大劍上附上了非比尋常的妖力,周圍的雪花像是被什麼東西掃開一般消失了。空氣里只殘留著大劍和怪物踫撞發出來的悶響。

「說的你好像對戰士很了解似的,說的好像你很懂的樣子。」賈思林將瓖入大蜘蛛背部的大劍拔起然後再次揮下,「你要是這麼能說,你就自己去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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