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娜無奈地從樹上跳了下來,只是這個動作就讓她氣喘吁吁。雖然她現在身體很差,身邊甚至連可以戰斗的大劍也沒有,但是她不能放著暴走的賈思林不管。怪物的四肢發出了「咯咯嚕嚕」的聲音,然後一只長滿了觸須的節肢模了模自己背部的傷口。
「不錯的一擊,可愛的後輩——」
怪物一邊說著,一邊用完全看不出來受傷的速度往後退了幾步。它將它丑陋的腦袋轉向了硫娜,又看看賈思林。
「應該是可愛的後輩們。你不是問我為什麼會對戰士如此了解麼?因為……」
雖然怪物的開場白很有氣勢,但是賈思林似乎完全不像讓這個對話繼續。她持續著揮動自己的大劍,沖著怪物攻擊著。賈思林以速度見長,但是怪物僅僅是揮出一半的節肢就擋住了賈思林的攻擊。
「不要這麼焦躁麼。我是柯勒律治,曾經的初代戰士,排名No.14。」
硫娜因為柯勒律治的話而感覺到了動搖。
「這個名字,听上去是男性?」
「沒錯,當然是男性。因為我們是初代的戰士,初代的戰士都是男性。」柯勒律治似乎相當自豪地說道,「看到你們這些嬌弱的後輩,我就會回想起我還是戰士的年代。戰場明明應該是男人的事情,怎麼會讓你們這些可愛的小東西去拼命呢?因為這樣的想法,參加訓練生培訓的都是男人。」
「那為什麼……」硫娜有些錯愕地問道,「為什麼我們之後的戰士都是女孩子?為什麼我沒有听過男性的戰士,為什麼我也沒有听過關于初代戰士的故事?」
「因為男性的戰士太容易覺醒了。」柯勒律治馬上回答道,「你明白覺醒的意思麼?就是變成我現在這個樣子。」
硫娜在呆愣之中點了點頭。雖然她早就有所猜想,但是被從這樣一個大蜘蛛的口中得到答案還是覺得相當震撼。如果這就是戰士的末路,也的確不難想象為什麼那麼多人會選擇寄出黑函。如果範倫汀娜沒有欺騙她們的話,現在距離席夢娜發出黑函已經過了相當久的時間。她真的挺得住麼,還是說她已經變成了……
「說實話,變成這樣還挺自在的。」柯勒律治似乎很滿意硫娜驚愕的反應,他繼續說道,「雖然和妖魔一樣需要吃人的內髒,但是也不會吃太多。其他時間就在山里面隨便轉轉,我其實也可以自由地變成人的樣子。不僅如此,那詛咒的銀色眸子也消失不見,就像是吃了組織的秘藥一樣。」
秘藥是為了讓戰士偽裝成一般人而特別適用的稀有藥物,可以將戰士的發色和瞳色變成本來的顏色,代價是不能自由使用妖力。柯勒律治一邊說著,一邊從蜘蛛變成了人類。雖然毛茸茸的節肢印象還殘留著,但是柯勒律治現在的樣子完全是一個平凡的青年。他有著棕色的短發和碧綠的眸子。如果柯勒律治沒有說謊,初代戰士可能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變成了妖魔的他似乎也超越了時間。
「明白了麼?後輩。所謂的覺醒也不是這樣了,沒有什麼恐怖的。對于現在的我來說,之前當戰士時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夢,一個很短的夢。那時候我拼命忍耐著,不讓自己覺醒。到頭來還是沒辦法,總要覺醒的。所謂的戰士不過是一群庸人自擾的家伙。畏懼覺醒,但還是會覺醒。守護人類,卻還是不被人類所認可……」
柯勒律治說教一般的話,被打斷了。
「喂,你說完了沒有。」賈思林用冷漠的表情看著柯勒律治,「雖然你興致很高,但是我我已經煩了。你每說一次戰士,每說一次後輩,我這心里的火就要大上一分呢。」
柯勒律治啞然失笑。
「我好不容易有心情向你們傳授一些人生的經驗……現在的後輩這麼沒有耐性麼?明明臉蛋更加可愛,但是腦子卻不好使呢?這樣真的能勝任戰士的工作麼?」
「不是叫你別說什麼‘戰士’、‘後輩’了麼?」
「哈?你還沒有明白麼?」柯勒律治說道,「我是你的前輩啊。我也有我的排位,我也曾經是戰士。而且,我就是未來的你。你也會變得像我一樣——只要時間過得夠久,你會覺醒然後在深山里徘徊。你也會想和你的後輩說話的。想想這些的話,你是不是覺得應該尊重一下我了呢?」
「哦。」賈思林用冷淡的語氣回答道,「那又怎麼樣?」
硫娜焦急的看著賈思林,她或許還不明白這其中的意味。現在在說話的是一個保持著自己意識的覺醒後的戰士,而且他穩定在這個狀態下已經很長時間了。這表明覺醒之後,戰士並一定會變成只會吃人的妖魔。如果這個柯勒律治真的是初代戰士的話,那麼組織一定知道他的情況。但是組織沒有告訴後來的戰士們,選擇了隱瞞。這里面究竟有什麼陰謀,組織的融合儀式究竟意味著什麼?在知道了這些之後,硫娜這些戰士還能繼續相信組織麼?
「——所以說,你們被騙了啊。」柯勒律治說道,「覺醒,然後變成覺醒者。這才是真正正常的生命軌跡,組織卻扭曲了這一點。他們讓你們在覺醒前發出可笑的黑函,然後自殺。為的就是讓你們到死之前都在幫他們干活。這樣他們就可以收獲數不盡的金條,而你們就白白死掉了。現在你明白了麼,你們被組織利用了!」
賈思林點了點頭。
「戰士的真相就是如此丑陋的東西。不管是先前多麼堅強的戰士,最後都會變成這幅模樣。組織為了抹殺我們這些覺醒者,還會組織新的戰士形成‘討伐隊’來討伐我們。組織的人不敢讓後輩們知道我們的真面目,只好告訴他們我們是什麼‘異常食欲者’,是妖魔之中的畸變體。妖魔之中怎麼會產生我們這樣扭曲的東西?于是新的戰士殺死老的覺醒者,時光流逝,新的戰士又會變成覺醒者。如此往復,戰士一直在被組織玩弄啊!」
「我明白了。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當然是听听我的話,我來教你們戰士之後應該怎麼做。首先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被阻止察覺的話執行隊或者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會處決你們的。然後……」
「我不是讓你別說‘戰士’了麼?」賈思林怒吼道。
柯勒律治詫異地看著她。
「你在搞什麼?」
「你不是戰士吧,那就別對戰士的人生指手畫腳。你覺得人類無法理解我們戰士,那你就可以理解了麼?」
「我之前也……」
「你現在也是戰士麼?」賈思林冷冷地瞥了一眼他,「你的大劍呢?你銀色的眸子呢?」
「但是我過去有的。」
「那又怎麼樣?」
賈思林抽出了自己的大劍,銳利的劍鳴聲將樹上的積雪都震了下來。硫娜呆呆地看著那樣的賈思林。
「你覺醒了是吧,你輸給了自己心中的妖魔對吧?說白了你不過就是個失敗者對吧?」賈思林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出了猙獰的笑,「那你又有什麼資格,對著正在努力的人指手畫腳?」
「你……」
「你覺得戰士就是要贏得人們的稱贊,戰士就要被人理解?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變成失敗者的吧。就是這樣,組織才會舍棄你的吧?」賈思林一邊揮劍一邊說道,「你說戰士畏懼著覺醒是庸人自擾?我看庸人是你吧——」
「戰士畏懼覺醒,不就是怕覺醒之後變成像你一樣的人麼?」
柯勒律治節節敗退,他瞪大了眼楮看著賈思林。它打心里無法理解賈思林的話。
「為什麼?你就那麼想要做組織的棋子麼?你就那麼想死麼?我可是在為你指出一條明路啊……」
「棋子?死?那又怎麼樣?」賈思林露出了高傲的笑,「你以為戰士們是懷著怎樣的信念在戰斗的啊?就算是被利用,就算是會死,但是只要能夠斬殺妖魔就好了。就是沒有這種信念,你才沒法成為戰士吧。無法舍棄自我,無法明白斬殺妖魔的意義——這樣你說出‘戰士’這兩個字,只會玷污它的存在罷了。」
在賈思林不斷攀升的戰意面前,柯勒律治還是變回了最初蜘蛛的形態。人類形態的他面對持有大劍的賈思林毫無優勢,但是若是柯勒律治最習慣的覺醒者形態,那就沒問題了。賈思林用輕蔑的眼神看著面前的蜘蛛。
「果然你還是個怪物。怪物就用怪物的身姿出場,才是最合適的。你還以為自己是那個戰士麼?當年的戰士早就已經死了,你不過是繼承了那個記憶的妖魔罷了。從心靈到身體,你都是個怪物。」
「可笑。」柯勒律治沒有理會賈思林的嘲弄,「你這樣的家伙黑白不明,好壞不分,簡直是愚不可及!」
「那又怎麼樣?」賈思林冷笑著說道,「或許在你眼里戰士就是很傻,但是正因為如此,戰士才有她閃光的一面。這一點都無法理解,你果然只是個怪物。」
「別再跟我說‘怪物’了!」
「是麼?戳到你的痛處了麼?」賈思林說道,「你也不想成為怪物吧。你勸誘我月兌離組織成為你的同伴,讓我也覺醒——只不過是因為你覺得孤獨。你是怪物,所以你要讓全天下的所有人都變成怪物。對不對?」
「都叫你別說怪物了!」
柯勒律治發出了憤怒的咆哮,周圍的樹木都被卷起,空氣之中的雪像是大霧一般彌漫著。硫娜跑到了賈思林的身邊,迎接她的是賈思林略帶歉意的苦笑。
「抱歉啊,本來不會有這麼多麻煩的。」
「不……」
「這下變成必須要戰斗的情況了,對不起啊硫娜,你現在連大劍都沒有。」
「沒關系。」硫娜拉住了賈思林的手說道,「你剛才的發言,真的很帥呢。不,不是帥,就是很能打動人。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描述……」
「我知道的。」賈思林笑了笑說道,「因為你也是戰士啊。」
「我……」硫娜想了想說道,「我斬殺妖魔的理由,或許和你不同。」
「沒關系。」賈思林說道,「你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有的人是因為仇恨,有的人是因為責任,而我只是因為仰慕著戰士。我從小就仰慕者維吉妮亞,然後從她的身上我又看到了別的戰士。她們非常美麗。就算是身體崩壞,就算是被周圍人所唾棄,就算是被組織所利用,就算是陷入絕境——那又怎麼樣?她們也還在戰斗。我就是為了加入她們的行列,這才成為戰士的。你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你的身體脆弱到如此境界也沒有放棄戰斗。我覺得你也很值得尊敬。」
「賈思林……」硫娜愣了愣說道,「我沒想到你……」
「好了——這些話打完再說。」賈思林嘆了口氣,「本來老實不動的話就沒事了,最後還是中了它的激將法。這個家伙看起來就很強,你有什麼注意麼?」
「沒有。」硫娜對著賈思林笑了笑說道,「不過按照你的說法,有一句話很合適。」
「什麼話?」
「‘那又怎麼樣?’」
賈思林啞然失笑,硫娜也跟著笑了起來。
ps︰我稍微學習了一下腐海之女王的腐海流奧義︰那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