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大門停止移動，空氣人們陷入了一片靜默。如果按照規則所說，那個「賽跑」現在應該就已經開始了，不過還沒有真的開始跑。眼鏡女孩所解讀的規則是真的麼？真的只有一半的人才能活下去麼？這樣說啦，我們身邊的人都會是敵人麼？我想除了眼鏡女孩之外，沒有人真的看懂了神明的旨意，大家對這種殘酷的競爭也沒有絲毫的實感。更重要的是，前面的回廊之中也有那種會殺人的金屬圓筒。
令人窒息的沉默終于被打破，黑衣男第一個跑了出去。所有人都看著他的背影，我甚至有心情觀察他跑步的姿勢。黑衣男的身高接近一米九，而且塊頭很大，我覺得至少是我的兩倍。與此同時，他跑起來的身體卻難以置信地輕盈。好像是裝了彈簧一般，他的軀體跳躍著前進，我觀察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是在跑步。有了第一個跑出去的人，不少人也跟上了黑衣男。沒有人敢在這種關乎性命的地方落後。
我殘存的記憶開始在大腦之中彌漫。大概是十年前還是多久之前？我還是一個高中生的時候，老師常常用冰冷的語調警告我們。在統一升學考試里面，每一分都是至關重要的。因為考試里可能有幾百個人同分，他們若是排隊站好可以填充一整個操場。僅僅是比別人多出去一分或許就會就影響學生之後的命運。我露出了苦笑，我又回到了那種時候麼？從現在開始每一步都是至關重要的。或許這一步的距離就是生與死的差距。
我也想要往前走，卻發現理子冷靜地站在一旁。不對，不僅僅是理子站在了原地，本來應該已經沖去的山田先生似乎也收住了腳步。之前很多有意邁步向前的人也停了下來。我看著山田先生的臉，不論做什麼都無所謂的山田先生現在卻顯得猶猶豫豫的。他在看著醫生，因為醫生也沒有往前跑。如果醫生的腳傷勢嚴重的話，那麼他努力跑或許也贏不了，所以放棄希望了麼？不對，醫生的臉色依舊沉靜，他似乎有自己的打算。看著醫生的這幅作態，我突然覺得兩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和我有著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實際上只有五分之一的人真的追隨著黑衣男的身影跑了出去。
「為什麼大家都不跑了呢？」
「因為這必須要慎重地選擇。」理子說道，「硫娜，你還記得規則之中的這句話麼？‘每個人必須依靠自己的意志前進。遷移是絕對的，賣出去的步子也絕不可以收回。’」
「這好像是第四句規則……」
我陡然醒悟。
「也就是說，只要踏過了門檻之後就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沒錯。只要邁過了門檻，那麼大家就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了。換句話來說，只要邁過了門檻，就不能再踏出來。」理子解釋道，「比如你在做題的時候提前做完，並且檢查過確認自己全都做對了，但是還會猶豫要不要提前交卷。因為你明白只要交了卷子就不能將卷子再要回來。基本上，人類對這種‘不可逆’的事物都抱著本能的恐懼。」
「我覺得如果真的確定自己可以全對，最後大家還是會選擇提前交卷吧。再說了，往後跑有什麼意義呢？在這種決定生死的賽跑之中怎麼會有人往回退呢？」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我也不懂為什麼神明要故意說明這一點。」理子坦率地說道，「或許這只是某種修辭手法，或者是神明的怪癖。我記得我玩過一款游戲，在某次更新里將一個技能的傷害從140改為140.000。不過我個人覺得神明的任何一條規則都是有意義的。所以在開始賽跑之前還是要慎重為好。更重要的是，現在大多數人還沒有開始跑。所以我們現在只要跑得比這里一半多一點的人快就行了。」
從一半變成一半多一點（準確地來講是八分之五）似乎沒有什麼改變，不過這樣大家不會永遠都不跑麼？看著周圍的人沒有動，所以我也不用動。只要大家考試都是交白卷，就不會有人低于平均分。只要大家都過得很窮，我們就實現了完全的社會平等。我本能地感覺到這樣是錯的，是消極的。
「所以神明才規定一個時限，我們必須在黃昏之前有人到達終點。不過這個規定也可以巧妙地避開……」理子說道，「現在黑衣男和一批人已經成功地跑走了，只要他們在規定時間到達終點，我們這些還沒有起跑的人或許會被算作同成績。這樣說不定大家都可以活下來。」
「規則還可以這樣作弊麼！」我目瞪口呆。
「硫娜啊，你忘了麼。在規則的第一句就說得很清楚了。‘黑與白的天平永遠搖擺，賜予，智慧與力量同等的重量。’這句話就是說，智慧和體力在這個試煉之中都很重要。黑衣男對自己的體力很有自信，他覺得他可以輕松超過任何人，所以其實他通過這次試煉的概率很大。醫生沒有那麼好的體力，而且還受了傷，但是他可以用自己的智謀完成試煉。」
「智謀……？」
「沒錯。目前醫生的策略是保證邁過起跑線——也就是金屬大門的門檻——的人不超過全體人數的一半。這樣後一半的人將會同分，大家或許都可以通關。」
「為什麼不是大家同分，所以大家都無法通關呢？」我問道。
「你說的情況的確有可能，但是醫生只能賭一把。」理子說道，「真正跑起來的話，我們兩個說不定都可以輕松超越醫生，或許只有眼鏡女孩會和醫生五五開。這樣說來，醫生幾乎是必死無疑。但是又超過半數的人同分同名次的話，說不定他還有機會能活下來。」
「但是除了醫生和眼鏡女孩的大家都沒有受傷啊，為什麼我們要按照醫生的希望留在起跑線呢？如果同名次的人會被神明個消滅，那我們不是虧大了。我本來可以通過跑步跑到前一半之中，但是卻因為相信了規則之中有bug，最後被抹消，這也太虧了。」
「但是我們不知道最後神明會怎麼判斷。如果用概率論的角度來看，應該選擇期望最高的選項。不過神明的意志是無法先驗的完全不可知事件，這時候大家會更多地用情感，而不是理智，來判斷。你是想要和別人競爭得死去活來，要不知道跑幾個小時，最後還不一定能贏——還是想相信醫生找到的bug，坐享其成地賭一把？」
我默然。這個選項在一開始的時候，大家已經下意識地做完了。所有對自己體力有自信的人，覺得自己能夠堅持長時間跑步並且輕松戰勝其他人的家伙都跟著黑衣男上路了。但是我卻做不到，因為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不擅長運動也不擅長競爭，對長時間跑步造成的肌肉酸痛和呼吸道疼痛也想敬而遠之。所以我下意識地選擇了逃避︰反正這麼多人也沒有動，他們不著急我為什麼要記著競爭呢？
在很多年前，這個國家一直推崇和平，認為教育應該給孩子們帶來快樂，提升孩子們的基本素質。在這種思想下，我們盡量避免競爭，考試完考試也不會將名次公布出來。所以我也下意識地避開了競爭。這不是基于理性的思忖，而是完全憑借著本能和經驗做出的選擇。
「但是……就像理子同學你說的那樣。」我調整著自己的狀態說道，「現在大家還有機會重新邁步……」
「但是邁步越早就代表你需要跑的時間越長。」理子搖了搖頭說道，「一般而言，跑十分鐘之後大家的名次和跑二十分鐘之後大家的名次是不會有什麼太大變化的。如果跑二十分鐘就可以搞定的事情，為什麼要跑十分鐘呢？」
「你這說的有些沒有道理。」我說道，「我跑的至少比那些男孩子慢，所以他們跑十分鐘的路程我必須要跑二十分鐘，所以我必須要早出發。」
「你早出發的話他們也會早出發。這場比賽比拼的是體力，不是你可以依靠早出發，笨鳥先飛就能解決的。」理子搖了搖頭，「實際上對于我們這樣的女孩子來講，跑的時間越短對我們越有利。短跑的時候大家的距離相差不會超過十米，如果有人摔倒或者是出現其他什麼意外的話，我們這樣的弱勢群體說不定可以勝出。如果是長跑的話，就算黑衣男坐在地上睡一個小時我們也不一定能跑得過他。」
「你說的這是龜兔賽跑麼？」
理子拍了一下我的頭。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話？」
不過說完這句話之後，理子自己也笑了出來。看著她明媚的笑容，我心中不斷溢出的焦躁也漸漸消散。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理子的話說的很有道理，的確跑的時間越短對我們越有利。如果我們強行進行長時間的跑步的話，說不定還會受傷，甚至休克。像我這種長時間不怎麼運動的女生，如果突然強迫自己完成高強度的運動的話，說不定會在試煉結束前死掉。
不過……
「那麼在結束之前的一分鐘有人開始跑呢？跑一分鐘和跑十秒鐘也沒有什麼區別。一些覺得自己體力還可以的人說不定在那個時候就會開始跑了。」我問道，「或者結束之前的那一剎那有的人突然邁過了門檻。如果這樣的人足夠多的話，我們這些待在門檻後面的人不久慘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有個關鍵的點。」理子說道，「大家並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比賽會結束。你還記得關于比賽結束的規則麼？」
「那好像是眼鏡女孩最後所說的規則……」
「沒錯。」理子用她令人敬佩的記憶力將規則復述了一遍，「‘在第一個人完成遷移的那一刻，受審判者們也會自然而然地體現出他們內在的順序。’這就表明黑衣男那幫人跑完的時候比賽就會結束。不過我們這些還沒有出發的人並不知道黑衣男什麼時候跑完。」
我往前方看了一眼，黑衣男的身影還可以看得很清楚，不過要是再跑幾分鐘他將會遇到一個彎道，彎道之後的回廊對我們來說就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