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佔王再次踏入玉宮之時,他見到的不再是活生生的母妃,而是一具毫無生氣的空殼,玉妃靜靜地躺在床榻上,臉兒依然美艷。
一步一步地,佔王靠近,凝視著至親的人,感受著心底的痛意漫延,他不敢相信,母妃真的離開了。
跪在床榻前,佔王伸出手,握著那已冰涼的玉手,紅透了雙眸,他極為地壓抑著心中的痛,即使難過,他卻沒有流淚。
一直以來,母妃告誡他,無論任何情況,都不許落淚,在父皇登上最高位之時,母妃接著他的手,貼近他的耳邊︰日後,你將坐在那上面,跟你父皇一樣。
只是,母妃沒看到他坐上那至高無上的皇位,母妃一個人離開了,這是很自私的,可他卻無法恨她。
母妃的聰慧,佔王一直都知道。若不是感到絕望,母妃不會選擇這麼一條路。
=.==許久,佔王起身,轉了個方向,對上身後的丫環,不曾發問,便見著丫環往地上一跪,「佔王,奴婢該死,沒有好好照看娘娘!」
「說,到底怎麼回事?」佔王的聲音,充滿了冷意,似乎從冰山上傳來,讓人听著渾身冷顫。
「回佔王,昨夜,娘娘說肚子餓,讓奴婢前去準備點心……」這是玉妃的貼身丫環,幾乎是不離身的,「待奴婢端著點心回來,卻見娘娘已倒在血泊不中——」
回想著那一幕,丫環渾身哆嗦,特別是面對佔王逼近的目光,她腿兒發軟,哭著倒了地。
「昨日,皇上可曾來過?」佔王憶及母妃所言,他認為這一切都與皇上有關,母妃一定是受了刺激,她一直重復著皇上要將她打入冷宮!
母妃是害怕麼?害怕被打入冷宮,最後寧願選擇自刎!
「回佔王,皇上來過。」丫環思索著,到底要不要將皇上與玉妃的爭吵告知,眼下,不可否認地,倚向皇上是聰明的選擇。
「將你所知通通說出!」佔王似乎能看透他人的心思,大喝一聲,死死地瞪著那地上的丫環,他敢確定,這丫環知道一些事情。
丫環被這麼一喝,哭聲停下,驚恐地看著佔王,他這般神情,似乎要將她震入地獄。
佔王往前一步,雙眸凌然地瞪視著,無聲地宣告著她,他只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她執意要陪母妃而去,他不會手軟。
「佔王,奴婢什麼都不知道。」丫環顫著聲,如蚊蟻一般,細微到幾乎不可聞。
佔王眸子一轉,抬手喚了索加,「帶下去——」語氣森冷,讓地上的丫環急忙往地上撲去,俯著頭,不斷地嚷著︰
「奴婢該死,奴婢什麼都說……」面對佔王陰冷的威脅,丫環無法鎮定,將昨日所見的一切都告之。
原來,自皇上決意要立夏王為太子之時,玉妃就和皇上鬧得不愉快了,幾乎是整個月,皇上都不曾踏入玉宮半步,最後玉妃以死相逼,皇上終于到來——
只是,他們的談話並不愉快,玉妃再三相逼,皇上便揚言將她打入冷宮。玉妃無法接受,往日對她面般寵愛的皇上,竟變得如此無情!
最終,玉妃想不開,只好選擇以死離開。
佔王面無表情地听著,讓人無法猜透他心中所想。末了,索加將那丫環帶了出去,佔王轉過身,面向那已是冰涼的母妃,神情哀切,只是,他的母妃再也無法看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佔王才開始吩咐下人通知皇上,對于玉妃的死,仍未傳開。
佔王守在玉妃身邊,一直過了午膳,也不見皇上到來,他等到心灰意冷,于是傳令,讓人處理母妃的後事。
從頭到尾,皇上都不曾出現,只是捎來了口諭,要厚葬玉妃。
人去屋空,佔王望著這白色的一切,心里是漲滿了恨意,想當初,母妃與皇上這般恩愛,而這最後的一程,皇上都不曾出現。
這是一種怎樣的薄情?!
一連守在玉宮三天,佔王已是筋疲力盡。
索加一再勸佔王去歇息,可他都拒絕了,他一身白衣守在靈堂之前,仿佛一切都置身事外,可是索加清楚,佔王的心里潛入了另一種東西。
其實,這三天里,來客不多,但凡到來的,也只是呆了半刻,佔王便讓索加送客,他在等皇上的到來,可一直不見。
除了皇上,其他所謂的親人,都到來了。而那些見風使舵的臣者,未曾踏門而來。
夜色正濃,佔王仍是白色,傲立在亭台里,無限孤寂。月光淡灑,似乎將他從人世間隔離。
妘兒緩步而來,見著的便是這般情景,心驀然地一顫,定在原地,凝視著他,不知為何,她的眼眸漸漸濕透。
那孤寂的身影,竟讓她心疼,輕輕地呼吸著,卻是不敢往前一步。方才,她要進來之時,索加將她攔下,當她再一次堅持,索加竟妥協了。
其實,她不知道,能讓索加听命的人,除了佔王,她是第一人。
關于妘兒,索加是很清楚的,憑直覺,他認為佔王與妘兒之間的不簡單,也許,妘兒小姐能使佔王換一種面貌。
感受到身後的視線,那種柔柔的視線,佔王緩緩地回頭,當看到不遠處的妘兒,心中一愣,舉步前行,身影瞬間移到了她跟前︰
「誰讓你來的?」他不想看到她,特別是在這個時候,他最脆弱的時候。
「我自己想來的。」妘兒抬頭,凝望著他的臉,那依然俊氣的容顏,染著深深的疲憊與哀傷,這三天,他承受了多少哀痛?
她,竟會心疼!
不由自主地,妘兒捧著胸口,皺緊了眉頭。
下一刻,身子被攬入了懷,不必抬頭,她便知是佔王將自己抱住了。
「怎麼回事?」佔王的聲音,帶著濃烈的沙啞,天知道他這三天所講過的話有沒有三句。他一直沉默著,幾乎是不吃不喝。
他以為她身子不適,環著她的雙手,竟是百般溫柔。
妘兒搖頭,告訴他自己並沒有任何不適,視線落在他的大掌上,屏著呼吸。他的溫柔,真的不多見。
聞言,佔王似是松了一口氣,微微仰望夜空。
妘兒一抬頭,所見的便是他仰望的姿態,隱藏著太多悲痛。玉妃是他至親之人,在一夜間遠離,他必定是很傷心。
回想月娥姐姐離開之時,她都如此難過,玉妃的離開,會讓佔王的心有多痛,可想而知。越是想,越是心疼——
「你是要同情本王麼?」他雖是這般問,卻沒有看一眼妘兒,完全不似往日的霸道,這讓妘兒不適應。難以相信地,佔王變成這般模樣。
妘兒想答話,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她憑什麼去干涉他的事情?再說,她有必要同情他麼?只要有風吹草動,他都無法忽視的,若她順著往下說,他又會生氣吧?
「你瘦了。」妘兒舉起小手,撫著他的臉,如夢囈般,她低語著,近在咫尺的距離,她感覺到他的呼吸,一向讓人驚怕的佔王,在此刻顯得那麼無害。
他臉上的疲憊,還有哀傷,她看得那麼真切,真切到讓她心疼。她,似乎自作多情了,又或者是作賤自己,他明明對她不好!
閉上雙眸,佔王竟往妘兒肩上一靠,啞著聲線,「別走,陪我。」他脆弱的聲音,听在妘兒耳里,是那般震驚,他說的不是本王,而是第一人稱。
何時,他會這般自稱?一直以來,他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佔王啊!
也許,玉妃的離世,對佔王的打擊太大了,他甚至看不清身邊的女子是妘兒,而不是柳兒!他一定是弄錯了。
妘兒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道著,雙手卻一直在他臉上徘徊不去,難得他如此溫柔,她忍不住靠近。
佔王默不作聲,就這麼倚在妘兒身上,全身重量,似乎都交給了她,她卻支撐著,穩穩地,他們就這麼在月色里相偎相近……
這樣的姿勢,一直持續著,誰也不曾離開,誰也不忍心打擾這一刻的平靜。
夜色漸深,深入他們的心。
妘兒無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語言,一句也說不出來,她認為,說太多也只是徒然,他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一個能靜靜相伴的影子。
她,在這適當的時候,毫無疑問地出現了。
露水漸濃,佔王抱著妘兒往里走,直入大殿,他擔心妘兒受寒。
妘兒是乖巧的,任由他帶著往里走,當他們走進大堂之時,妘兒被放了下來,她看著那靈欞前的一切,都覺得玉妃死得冤,听聞皇上也一直沒有到來,她的心是悲涼的。
想當初,玉妃與皇上出雙入對,如今已是陰陽兩相隔,而皇上,沒少去听曲,最近一直跟那個霞兒在一起。
他們的曖昧,妘兒生生的撞見過。
那時,皇上很激動,面對妘兒的突然闖入,沒有一絲不悅,饒富興趣地盯著她。
那一刻,妘兒是反感的,作為一個皇上,竟是如此糜爛,後宮幾許,仍不斷追逐不屬于自己的女子。
而這一次,玉妃的離世,讓妘兒覺得帝王無情,寵愛之時,是百般柔順,等到厭倦之時,可以一腳踢開,甚至還有惡劣的,讓其自生自滅。
玉妃,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當初,她是那般驕橫,而誰又猜到死後是這般淒涼。原來,伴在帝王身邊,也不是表面那般只有風光。
淡淡地掃過靈堂,佔王牽著妘兒離去,穿過一道拱門,他們來到了水聲潺潺之處,望眼過去,在那鮮紅燈籠下可見著一道小瀑布,傾泄而下,濺起無數水花。
沒想到,這里又是一翻洞天美景。
「這是皇上替母妃修建的榭水樓台……」佔王淡淡說著,不知何時開始,他一直喊著皇上,而不是父皇。
「很美,至少娘娘曾經得到過……」妘兒感嘆著,玉妃也算絢爛過,或者,這是宿命,她突然害怕,小手猛然抓緊了那只大掌。
沒由來的恐懼,襲向她的心頭,她閉著雙眸搖頭,如果是她,她願意選擇這樣的生活嗎?只為一時的美麗,燃盡畢生的力氣。
似是察覺妘兒的異樣,佔王將她攬緊,兩人靜靜地相擁著,夜色在他們眼前流過,殘余的是一種風暴過後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