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煙囪里飄起裊裊炊煙,那是廚娘們開始生火做晚飯了。
蘭穗在小姐閨房門口出出進進好幾趟,想叫醒她,一想還沒到晚飯時候,小姐說了,等晚飯時候才許喊醒她呢。
小姐今兒真是奇怪,怎麼一睡就是一整天呢,午飯沒吃,只簡單喝了幾口湯就接著又躺倒了,也不叫驚動姨太太,也不要去叫大夫,問她哪里不舒服,她只是神色淡淡地回應說累了,想好好歇息。
蘭穗不敢驚動別人,只能自己一個人出出進進地在心里著急,只盼著晚飯快點開始。
忽然門口一暗,一個身影扭著腰肢立在門口,是五小姐柳映。
可真是稀客。
蘭穗一邊納罕,一邊打量,只見五小姐穿了一身深紅色衣衫,可是這衣衫和平時常見的不同,竟是一整匹九紫綢,齊刷刷裁剪下去,裁出了一襲長可拖地的衣衫,不分衣衫襦裙,通體就是這一領衣衫。這不正是那晚夜宴上柳萬的童養媳所穿的那件奇怪的衣服嗎?後來好像听得有人議論說那衣衫有個奇怪的名字,叫什麼旗袍。好像很快就有人悄悄去央求小啞巴為自己裁剪樣式,準備縫制了穿起來。想不到最先穿起來的是五小姐。
其實五小姐第一個穿出來,才不奇怪呢,人家是嫡出的女兒,又深得母親喜愛,什麼好吃的好穿的上面往往都佔的是頭一份兒。穿一件九紫綢的旗袍又算得了什麼。
蘭穗趕忙施禮,伸手禮貌地引導。意思是請她去四姨太屋里坐,這里小姐小睡,不好打擾。
誰知柳映一扭身子。「我來看看四姐姐,眼看過了元宵節就要出嫁,我們姐妹一場,都沒時間好好在一起說說話兒呢。」
蘭穗吃驚,四小姐平時言語不多,又性子冷淡,不喜和人交往。五小姐仗著自己是嫡出,歷來看不起庶出的姐妹,所以四小姐和五小姐很少來往。就算常在一張桌上吃飯,也是各往各的嘴里填飯,極少說話,更不要說有什麼私底下的來往。
可是人家這理由听上去很堂皇啊。挑不出錯兒。
蘭穗只能賠笑。「五小姐,我們小姐小睡呢,要不你等會兒再來。」
難得柳映今兒好脾氣,揚臉一笑,「沒事兒,叫她睡,我等著。蘭穗你去幫我烹茶吧,走了半天。渴得厲害。」
邊說,邊掀開帷帳在炕邊坐了。
蘭穗總不能把她趕出去吧。
說白了人家是姐妹。不親也是姐妹,自己一個做下人的,惹惱了五小姐可不是自己討打麼。
只能去烹茶。
但還是不放心,「那你,不要驚醒我們小姐好嗎,萬一睡不好她會責罰奴婢的。」
五小姐今兒脾氣好得驚人,笑眯眯的,揮手,「去吧,去吧,我陪你們小姐坐會兒。」
蘭穗小跑著去了。
柳映望著柳顏,還真睡著了啊?不是裝睡啊?為什麼會睡這麼沉呢?是這些日子傷心過度累著了還是怎麼啦?
有點遺憾,本來眼巴巴地催著繡娘趕做出這身旗袍,等不到正月十五元宵節那天穿出來給白表哥看,今兒就想先穿出來在姐妹們面前亮亮相,叫她們眼饞,也順便听听她們的意見,這件衣服的款式配自己的身材,合不合身呢?這顏色和自己的膚色搭不搭呢?如果有瑕疵,那就趕緊再趕一身出來,反正按照往年的慣例,元宵節白表哥會從清州府來這里做客,看望姨母,陪大家過元宵節。那時候是柳映心里最快樂的時候,所以她一定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要成為姐妹中最出挑鮮亮的。
要說這眼光嘛,姐妹中還真只有冷艷的柳顏最好,柳沉那個跟屁蟲能有什麼主見,只會人雲亦雲;柳眉,也是個和事老,沉穩有余,靈活不足,穿衣服永遠很沉悶,根本不懂什麼叫時新;所以,數來數去,只能來這里听冷面美人柳顏的意見了,哪怕她嘲諷幾句,也要比別人有新意一些。
「哎,四姐姐,睡什麼覺吶,起來吧,幫我看看這旗袍怎樣?新做的,那個小啞巴創造的樣式,看我合不合身呢?我建議你也做一身,嫁過去做了姨太太就穿出來,保準很驚艷,張翰林老爺肯定會喜歡……」
枕上的女子靜靜睡著,連眼皮都不曾張開一下,鬧了半天,她這是自說自話了。
柳映抬手去拍打枕上的面龐,胖乎乎的手心輕輕拍下去,輕輕脆響。
奇怪,這女子竟然還在睡,看樣子是鐵了心要裝到底啊。
柳映吁一口氣,心里說你我一向不睦是事實,但也不用如此厭憎于我啊,我都巴巴地上門來了,你還能裝,我叫你裝,哼——動手掀開被子去她的撓癢癢。
畢竟大家是一起玩耍長大的姐妹,就算隨著人大心大,漸漸分了心,小時候卻還是很要好的,彼此也都知道對方的喜好和缺點,柳顏最怕撓癢癢肉,腋窩下更是不敢踫,一捧就笑得抽氣。
柳映十指尖尖,笑眯眯探進柳顏腋窩里。
觸手一涼,滑滑的,嗯,是什麼?
信手捻出來,原來身旁壓著一顆圓珠子,這是什麼?柳映舉起來看,圓圓的,滑滑的,泛著烏油油的光,好像是……藥丸?
聞,沒味兒。
伸舌頭舌忝,無味。
死丫頭,被窩里放這麼一個奇怪東西干什麼?
柳映信手玩轉,一不留心手心一滑,藥丸月兌手,骨碌碌滾落地下去了。
青磚地面平整,光潔,那藥丸竟然一路不停,直接鑽進桌子下面去了。
柳映彎腰尋了一圈兒,累,又怕蹲下去把自己的新衣壓出褶皺,不找了,莫名其妙的東西,找它做什麼?
蘭穗端了茶進來,一看她家小姐安安穩穩睡著,再一看飯點已到,頓時高興,趕忙上前去推小姐,一面推一面在耳邊呼喚,柳映皺眉在一邊看,心里說有這麼睡覺的吧,簡直跟死了一樣。難道女人嫁人前都要這麼不死不活地狂睡上幾天?
一番推拉折騰,柳顏終于睜開了眼,顯得昏昏沉沉,看一眼窗外,趕忙伸手去被窩里模,「蘭穗,是不是天要黑了?晚飯開始了嗎?」。
「開始了小姐,奴婢馬上去幫你傳飯。只是今晚你在哪里吃,是我們屋里還是去大太太哪兒?」
柳顏不回答,只管在枕下模著,一個手模不到,兩個手一起模。
「你在找什麼?小姐你究竟要找什麼,奴婢幫你?」
蘭穗惶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