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你想做什麼?」
陳氏的眼里閃出戒備神色。
意思表達得不夠流暢,但是啞姑听得明白,你留下這個孽障有什麼用意?而且還把他抱到我面前來了?
啞姑附身,輕輕在那小小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怕他受冷,趕忙掩上被褥,一臉溫柔的軟笑,好像她已經做了這孩子的娘親,心里眼里都滿滿地洋溢著對這孩子無盡的疼愛。
「很可愛是不是?」
她抬頭望著陳氏,含笑來問。
「……」陳氏無語。
簡直無語。
除了無語,還能說什麼呢?
「呃——」蘭心忍不住一扯脖子,她想狠狠地還擊,替自己的主子陳氏解圍。
衣襟一緊,是蘭梅在悄悄拉她,用力很大,蘭心硬生生剎住。
啞姑揭開被褥,「啵——」又親了一口。
陳氏和她的一對婢女看得目瞪口呆,這個小童養媳,簡直太……那啥了,她還是個孩子呢,怎麼就跟生過孩子做了母親的女人一樣,那麼喜歡孩子呢?
管家娘子忽然沖上來就往啞姑懷里撲,竟是來奪孩子了。
蘭草一看是自己忠心護主的時候到了,嗚一聲低叫,蒙頭撞向那個高大的身子。
撞了個正著,管家娘子猝不及防,頓時站立不穩, 往後倒退,最後一**坐在了門墩上。
蹲疼了**,她疵著牙爬起來要撕扯蘭草的臉。
「你這一胎能不能平安長大、生下來。還是個未知數呢。」
忽然,一個清亮沉穩的聲音,在屋子里平緩地響起。
陳氏一個激靈。「什麼?」隨著驚問,一個軟手無聲地攥住了啞姑的手腕,「我知道你有辦法的是不是?你能保我母子平安度過九個月孕期,並且順順利利地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的哥兒來是不是?只要你肯幫我,你什麼要求我都滿足你。」
啞姑靜靜地望著她。
這是在懇求嗎?
陳氏的目光里真的有懇求,有無奈,甚至含著淚光。
啞姑不看她的眼楮。裝作無意中掉頭,把目光投向蘭草。蘭草正和管家娘子對峙,今晚這丫頭也是豁出去了。竟然不害怕府里下人中這數一數二的大人物管家娘子了。
一般情況下,作為小丫環這樣的角色,敢公然得罪管家娘子,那肯定是不打算在府里繼續往下混了。
所以。蘭梅和蘭心傻傻地看著這一幕上演。她們忘了上前勸架。
啞姑輕輕抬手,把自己的小手從那個細膩的大手里抽了出來,看似無意,實則有意,輕輕打一個哈欠,「我剛才算過了,這孩子命數太弱,呃。這個,要他平安地降生到人間來並順利養大。是很有些困難的,這要是一般的人家肯定早早就沒希望了,只是,這個……在我們府里嘛,這個似乎還有……」
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那時候她住在師父家里,那是一個隱居在深山里的宅院,石牆高高,天空藍藍,她住了一個暑假覺得日子好無聊啊,就偷偷溜出去爬山。山坡上長滿了草藥,師父說這是原生態的野生草藥,越來越稀缺,這也是師父之所以隱居這面山坡的道理,是攆著那一坡草藥而來,等過了每年的采藥時節再離開,回到繁華的大都市去開門坐診治病,經營事業。
山里歲月枯燥,她待膩了,看那些草藥也沒什麼意思,就偷偷溜下山去山腳的小集市上看熱鬧,集市的東頭有一個擺攤算卦的,老爺子白胡須,黑頭發,斗雞眼,石頭眼鏡大得把一大半的臉遮擋在鏡片後面,她喜歡蹲在一邊看他給人算命。
那時候她發現算命要比看病、采藥、做手術都有意思得多。
她天天蹲在街口看,很快看出了一點門道,有天回家的時候買了副便宜石頭眼鏡掛在頭上,自己制作一副假胡須,然後套上師父的寬大衣衫,蹲在門口等師父采藥回來。
她等啊等,最後把自己等得靠在石頭山睡著了,等一覺醒來,發現師父揪著她耳朵問她為什麼要這樣打扮?
她翻起身,學著算命先生的樣子,搖頭晃腦故作高深,「這位夫人,你命數不好,太硬……」
師父被她逗得笑翻在地。
往事如煙,重新回頭的時候,怎麼覺得就像昨天才剛剛發生過呢?
蠟燭啪啪作響,結出一個碩大的燭花,她忽然覺得內心悲苦,一切都索然無味,不想兜圈子了,干脆坐直身子,重新揭開小被褥,直截了當︰「人世間的所有事情,不都是絕對的,所以也不是沒有解救的辦法,我這里就有一條路子可走,」嘴巴一努,指著懷里的小人兒,「這孩子雖然丑陋、殘缺,一出生就面臨被殺死被拋棄的厄運,這說明他的命數太硬,都克到他自身了——但世上的有些事就是這麼奇妙,這樣一個命數過硬的孩子,他對你們卻有大用處,只要他在世上好好地活著,他的命數可以和你的孩子互相彌補,兩個人相輔相成可以完滿平順地度過一生。」
師父得知她學習算命先生,哈哈大笑,第二天帶了她下山直奔算命攤子,原來師父認識這先生,兩個人是莫逆之交,很快她也就跟那先生混熟了,她問他算命有什麼竅訣,先生呵呵地笑,模著她的頭,「這個嘛,只有一個字,裝。」
以後她怎麼死纏爛打追問,他只是笑,再不多說一個字。
那時候她以為先生是不願意把秘密傳授自己,現在想起來,其實人家已經說出了秘密,就是一個字,裝。
她學著記憶里先生的樣子,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色來。
果然,這陳氏不敢多問,愣愣地思索,忽然抬頭,「能不能把這孩子給我再瞧上一瞧?」
有戲!
但是不能喜形于色,不能太過明顯,還得繼續裝。
她裝作漫不經心,目光看向管家娘子,「你不是要將他帶出去弄死嗎?這就抱走吧,早一點扔出去也好,免得礙了大家的眼。」
管家娘子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不再和蘭草糾纏,又驚又喜撲上來接孩子。
「慢著,」陳氏臉色一黑,「是誰叫你連夜去弄死他的?」
管家娘子傻眼了,本來她一口咬定說是大太太命她前去處理事情的,現在大太太反過來問誰命令的,她難道敢當著大太太的面再執著說是你派我去的,打死她也不敢,因為她一開始就假傳命令,私自做主。
想不到能被當面揭穿,她慌忙退後,訕訕地賠笑,再也不敢來踫那個襁褓。
啞姑冷然一笑,站起身把孩子放到陳氏手里,「我代喬媽媽把這孩子交給你了,如果孩子回到喬媽媽那里,喬媽媽貧苦,料想也無力撫養這樣的孩子,最後肯定不是凍死餓死就是病死,而一旦他死了,他的命自然不值錢,可是這……」
陳氏奪口搶先,「這孩子由我來撫養吧,我一定好好照顧,請最好的大夫幫他看病。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他的。」
等的就是這句話。
啞姑深吐一口氣,望著襁褓里半邊身子萎縮變形的孩子,心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人事已經盡力,至于他能不能像一個健康孩子一樣地長大,還得看天命。
而有時候,天命是人做不了主的。
(親們,你今天支持了嗎??期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