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來臨之前,靈州府街道上一日比一日熱鬧,各家各戶大年之前張貼的對聯和門神還沒有被冷風吹舊吹皺,緊接著又紛紛掛出一串串紅艷艷的大燈籠來,那新鮮艷麗的色彩、各種奇巧的造型,將一條條街道裝扮得十分熱鬧、絢麗。
饅頭鋪子前,張家的婆子把一籠屜剛出鍋的熱騰騰饅頭裝進布兜子,搖著頭,「哎,她李嬸子,你兒媳婦快坐月子了吧?哎說起這生孩子,你听說了嗎,有個奇事兒?」
李家婆子搖頭,「什麼稀罕事兒,我整日價只忙著喂牲口伺候老頭子,哪里知道新近又有什麼大事兒流傳呢?」
「嗨,這可真是大事兒呢——柳府里傳出來的,整個靈州府都快傳遍了。」
「柳府?就是那個只生女兒不生兒子,快五十了還沒有後人的柳丁卯柳老爺家?他家不是剛剛添了一個又白又胖的健康哥兒嗎?是小姨太生的,如今我們大家都關心的是,什麼時候這小姨太仗著生了兒子的大功,爬上正房太太的位子,把那大太太給拉下來。」
張家婆子搖頭,「你呀,你呀,就知道傳播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破家務事兒,我告訴你,這些家長里短早就沒什麼意思了——我今兒這里听說的可是件正經的大事兒,柳府出了個奇女子,就是那傻哥兒娶的童養媳,她是個啞巴,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可是忽然有一天她能開口說話了!」
李家婆子撲哧一聲笑得夸張。撿一個熱饅頭往嘴里塞去,饅頭塞嘴,言語模糊。一臉不屑,「啞巴說話?這不奇怪,我小時候在娘家就見過一例,天聾地啞的,忽然就能說話了。」
張婆子氣惱她貪吃,按街面上買賣行里的規矩,這一個熱饅頭吃進肚子那可是白吃了。不算錢的,這李婆子可是生生佔了自己一個饅頭的便宜,她不搭理她了。扭頭去招呼另一個顧客。
「他張家嫂子啊,你知道嗎,最近咱靈州府發生了一件奇事兒!」是另一個婦女,她卻不買饅頭。手里提著幾個圓圓的干餅子。身子靠在饅頭鋪子前,「柳府出了個接生高手,比王巧手還高明呢,連橫生、難產都能救活,不會撕扯了****,更不會落下產後風。真正是神人一個!」
李家婆子冷笑,「真有這麼神奇?你們又不是親眼看見,還不是到處傳播的謠言……」
一語未了。一個粗布衣衫的青年遠遠跑來,「娘。娘,快回去吧,我媳婦怕是要生了——肚子疼得打滾兒呢——」
李家婆子哪里還有心情閑話,腳底板打著鼓點一般 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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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匠把一塊燒得通紅的鐵板從火爐里夾出來,捶打,淬火,再捶打,再煆燒,再淬火……漸漸地一柄斧頭的大形明顯起來。
一牆之隔的旁邊,土屋里傳來女人的申吟,申吟一直在持續,時斷時續,時高時低。
「娘——」王鐵匠忍不住喊,「要不還是去請王巧手吧,嬌娘這可是頭胎呢,她年歲大了,身子骨又不好,萬一……」
「閉上你那不吉利的嘴巴!」一個沉沉的老婆子氣沖沖喊道,壓倒了王鐵匠,「女人生娃,是我們女人的事兒,哪有你大男人插嘴的道理!」
王鐵匠只能埋頭繼續敲打,叮叮咚咚的鍛打聲聲不絕。
女人的申吟穿透牆壁,一直在耳邊回旋。
王鐵匠豎著耳朵听,還沒生出來啊,听聲音,女人疼得不輕,簡直是死去活來。
「娘,就算王巧手貴我們請不起,那我再請一個便宜點的接生婆吧,我真的擔心嬌娘的身子!」
「王貴,你真是個糊涂蟲,女人生娃,那是瓜熟蒂落的事兒,嬌娘現在還不生,那是時候沒到,你瞎著什麼急,當年我生你可是疼了足足地三天三夜呢,還不是一樣生出來了?你快打你的鐵吧!」
女人的叫聲一聲比一聲慘痛。
當——當——當——打鐵聲變得無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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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西一條深深的巷子里,一個小媳婦挺著高高隆起的大肚皮從井口吊水,鄰家大娘走過,目光摩挲肚皮,「哎,是不是雙生子啊,怎麼看著這肚子一天比一天高了起來呢?」
小媳婦模一下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還不知道呢,不過我婆婆也說了,好像要比一般的肚子大了些。」
「哎,我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大娘靠近門口,「最近靈州府都在傳,說柳府出了名接生婆,是仙手,比王巧手還神奇,保證能幫你把孩子平平順順地生下來。」
小媳婦眼里閃過一絲訝異,「真的嗎?真有這麼好本事的接生婆?還是柳府的?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出來給我們這樣的一般人家接生呢?如今連王巧手那樣的我們都請不來了。」
大娘搖頭,感慨,「這個倒是不好說了,人家柳府可是大戶人家呢,我們只是小門小戶。」
一路嘆息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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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個童養媳?還沒到圓房的年紀?那不還是個小姑娘嗎?一個小孩子怎麼會為婦女接生呢?你肯定是听錯了,現在的人啊,就喜歡吃飽了沒事干到處傳播謠言,我堅決不信!」
街東,王家茶館里,擠滿了三教九流的人,喝茶的,賭小錢的,吹牛的,爭嘴的,吹胡子瞪眼的,上至六七十歲,下到嘴唇上剛剛冒出一圈兒女敕毛的毛頭小伙子,大家沒事兒就湊在這里尋熱鬧。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笑呵呵捋著胡須,瞪著一個年輕人,搖頭,堅決不相信。
年輕人急得眼楮都紅了,拍著胸脯對天發誓,說自己听來的絕對沒錯,不是大路上听來的沒根沒據的閑話,而是自家嫂子就在柳府里當差,這事兒千真萬確,是嫂子親眼所見。
「呵呵,哈哈哈,這年頭什麼奇事兒都有啊,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自己還是女兒身,就會為他人接生,還是個高手,哈哈,我說許小官兒,你這牛皮吹得有點懸乎了吧?小心叫州府衙役听到了找你來收牛皮稅呀——」
有人笑得剛喝下的茶水從鼻子里噗嗤噴了出來。
年輕人被笑得臉紅了,眼楮也紅了,他扭著**滿地轉,面對眾人這樣強烈的質疑,他自己也有點不敢相信了,嫂子雖然從來不說謊,可是這次這話也太離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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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票?真是千古奇聞啊——」
清州府衙門里,州府大人滿口堆笑客客氣氣迎接了頂著名帖來訪的白玉麟,州府大人皺著眉頭,「什麼賊子這麼大膽,難道他們也不打听打听清州府白家是什麼人家,白公子是什麼身份出身,他們就敢下手綁票?真是活膩了他們!」
白玉麟連連抱拳作揖,他一貫就知道沉溺在脂粉堆里享受錦衣玉食的好日子,也不怎麼懂得和官府的人周旋,只能一個勁兒賠笑,一連聲重復著謝謝。
「既然是白老將軍親自派人求上門來,下官一定當作自家事情來辦,請白兄回家告訴白老將軍且放寬了心等待就是,下官馬上知會梁州府衙,我們一定攜手辦案,盡快把白公子解救出來,給白老將軍全須全尾地送上門去。」
話說得這麼客氣,應承得這麼圓滿,白玉麟大感放心,回家的路上坐在馬車里竟然忍不住哼起了香艷的小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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