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戶人家哪里有肉用來熬湯,蛋湯也是婆婆擰著小腳到鄰家借了兩個雞蛋做出來的。
小媳婦的嘴巴已經張不開了,還是用筷子撬開,一勺一勺灌了進去,可能她自己嘗出這蛋湯味道遠比香灰水好喝,竟然從昏迷中掙扎醒過一點神來,半口半口喝下了半碗湯。
王巧手早就把這小媳婦的情況觀察了個大概,她竟然一臉興奮,顯得有些高興,「竟然是雙生子?竟然和九姨太一模一樣的情況,這就好,這就好,正好叫我試一試我這新學的手藝。」
听得一邊的男子瞠目結舌,要不是現在一切希望全寄托在這婆子身上,他肯定要揮舞大棒子把這胡說八道的婆子給趕出門去,人家眼看要出人命了,你還在這里高興得什麼似的,你究竟咋想的?
王巧手瞧一眼旁邊的男子,眉頭一皺,「女人家生娃你這大男人守在邊上干啥?][].[].[]為什麼不回避?」
男子面色一紅,趕忙退了出去。
王巧手悄然撇撇嘴,嘴角浮起一層瞧不起的淡笑,這些街西的窮棒子啊就是就這樣,日子窮也就罷了,連人倫常理都亂了,這女人生孩子可是血災重地,怎麼大男人就跑進來了?她出入高門大戶這些年,不曾見過一個富人家的男子會跑進女人的產房里來。
男子換了小媳婦的婆婆進來幫忙。
婆婆看到王巧手竟然不著急搭手,而是直喊拿水來洗手。
婆婆顫顫巍巍端來一瓢冷水。
王巧手眼一瞪,「洗手盆子呢?換熱水來,越燙越好。」
奇怪,為什麼要洗手?又不是手生孩子呢。
婆婆嘀咕著趕緊去準備。
王巧手把自己兩個小巧的胖手浸在熱水里泡了泡,拎出來又喊快準備白布,要新的。
婆婆心里更嘀咕,這還沒接生呢就直接要白布,這是要干什麼呀?難道要直接勒死她家兒媳?
白布來了,王巧手很快撕下兩大片把自己的兩個手里里外外纏裹起來,這才彎腰把手探進產道去試探。
她的動作很輕,遠比她從前接生的時候輕了十多倍,從前她可是橫著豎著都敢往進塞,但是自從見了那人的接生現場,她不知不覺就被影響了,其實她現在效仿的,正是她當時做過的那一套。
情況不好,確實是孩子的腳先出來了。
她試著把這小腳往深處推了推,直起已經酸麻的腰,怎麼辦?
其實從前這樣的例子她不是沒有接生過,甚至好多呢,一開始嘗試往產道深處推一下,如果還是不頂事,就抱著產婦從高處往下跌,叫她跪著折騰自己的肚子,還有喝廟里求來的香灰和符……反正好多好多土辦法呢,都是她這些年一邊接生一邊模索出來的,也有從別人哪里听來的學來的。
等把所有辦法使盡,還是沒辦法,那就只能把手伸進去硬生生往出掏了,拽住孩子的胳膊就拉胳膊,模到小腳就拉小腳,反正就是要把他硬生生從那個狹窄的小洞里給拉出來,這樣做的結果是,極個別的孩子會活下來,大多數都會死掉,等拉出產道就已經斷氣,還有些被活生生拉斷了小胳膊小腿兒,十有八九的產婦也會跟著一命嗚呼,倒不是下*體撕裂等疼死的,而是孩子拉出來後,肚子里忽然流出好多血,變成大出血,那血河水一樣流,直到把一個大活人給淌得山窮水盡,最後死去。
不敢孩子死了,還是大人死了,還是母子都死,最後主家都不會怎麼難為接生婆的,因為生死在天,是老天爺叫他家媳婦難產的,是老天爺要收走孩子和大人,接生婆有什麼辦法?
所以遇上這種雙生子又橫產的,她在自己的接生生涯里就沒有救活過一例。
今天會不會出現例外?
她努力回想那個小身影在九姨太身上做過的一切。
先把產婦擺正叫躺著歇息,然後听听肚子里的聲音。
她當然不知道人家在听什麼,但是那姿勢她記得清清楚楚,馬上從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個硬紙卷起來的小喇叭,趴在肚子上听了听,听到里面在咚咚跳。然後學著人家的動作,在肚子四下來按摩、捏拿、推搡。
產婦發出哼哼唧唧的哭聲。
一盞油燈熬盡了,婆婆早就添了一盞新的。
小媳婦似乎漸漸有了力氣,疼得身子直往一起蜷縮,王巧手探手進去模了模,那個小腳不見了,隱隱約約模到一個圓圓的頭,她大喜過望,馬上守在炕前指揮小媳婦開始用力生產。
婆婆出去悄悄給上房里的老公公嘀咕,說這王巧手真是奇怪,她以前接生我親眼見過的,不是這種手法啊,怎麼今晚好像換了一個人,那手法叫人看著不明白。
老公公搖搖頭,轉身對著桌子上的一尊佛燒香、磕頭,只求佛祖能夠保佑。
隨著一聲悶悶的啼哭,王巧手從小媳婦的下*身里拽出一個肉乎乎的小身子。
孩子是活的,婆婆高興得熱淚漣漣。
可是一個生出來後,另外一個遲遲不見露面,王巧手只能把同樣的手法又重復來一遍。
等第二盞油快耗盡到時候,終于從小媳婦產道里拉出來一個死孩子。
婆婆抱著那活著的一個早就高興壞了,對這死了的也就沒怎麼悲傷。
王巧手緊張地守著小媳婦,直到胞衣全部落出,這才舒一口氣,一**坐在炕邊,眼瞅著看這小媳婦出血不,其實她最怕的就是這最後一道關口,很多產婦生產的時候千辛萬苦也就罷了,最難過的是最後竟然大出血,終究難逃一死。
婆婆瞅一眼疼得迷迷糊糊的兒媳的下*體,驚訝地發現她的竟然好好的,除了有點變形,沒有大的撕裂,這真是少見了,一般生娃,哪個女人的不被撕扯得一團破爛呢,從前王巧手也曾把鄰家幾個小媳婦也撕得七葷八素的。
等新的一盞油添上,油燈照亮了產房後,王巧手疲憊地站起來打個哈欠,「恭喜你們,母子平安,你家媳婦不會有大問題了,算是熬過最後的危險了。」
三五日後,靈州府小巷子背陰處的積雪還沒有化完,街東的王家茶館里,照舊擠滿了三教九流的人,喝茶的,賭小錢的,吹牛的,爭嘴的,吹胡子瞪眼的,上至六七十歲,下到嘴唇上剛剛冒出一圈兒女敕毛的毛頭小伙子,冬日漫長無事,大家成日家湊在這里尋熱鬧。
一個說書的窮先生乘著來喝一盞茶的機會就在茶桌上即興說起了靈州府最近的趣聞軼事,引得一群人扭頭仰脖子看。
「這小娘子真是仙手,話說那九姨太就要母子俱亡,連靈州府最有名的大夫謝玉林都沒治了,連靈州府最能干的接生婆王巧手都變成笨手了,這小娘子忽然閃身而出,卷起袖子,拿出接生絕技……」
「吹吹吹——你就吹吧——這消息我們早就听膩了,你還在這里熱剩飯——」
有人譏諷。
說書先生眼珠子翻一翻,忽然一拍桌子,換了話題︰「誰說人家王巧手就那麼無能了呢,據鄙人掌握的最新傳聞,人家剛剛為街西的王家接了一例雙生子的胎,也是母子平安,雖然死了一個孩子,但是也破了我們靈州府自古以來雙生子難產肯定難活的先例……」
這消息倒是夠新鮮。
桌子前紛紛揚起了好奇的人頭。
很快,從說書先生嘴里流傳出來的奇聞在大街小巷流竄,傳言里有個小姑娘是天降仙手,能救活一切難產之人。
附帶著那個叫王巧手的接生婆也大大地火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