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玉經 146 觀漁

作者 ︰ 白子袖

向導老頭話不多,但是很盡責,看樣子他對這暖河上的捕撈行當也極為熟悉,領著啞姑等人直奔

一個最大的冰口,一群漁夫正從冰下啟網,只見十多位身材結實肌肉突暴的漢子圍成一群,一雙雙大手從不同的方向抓著網索,一個頭上戴頂破氈帽的漢子手里高高揮舞著一面小彩旗,喊一聲起,大家嗨喲嗨喲一起大喊,同時雙手用力,眾人形成了一股合力,隨著力量匯合,網繩不斷收縮,大網從水里徐徐地回旋。

這就是冰上捕撈了。

柳萬大開眼界,歡喜得瞪圓眼楮哈喇水順著下巴流,蘭草看到了趕忙替他擦,只怕擦的慢了在下巴上結成冰掛。

「媳婦媳婦那些大哥好威武哦,瞧瞧他們的身子,那胳膊那腿,簡直跟房頂的檁子一樣!」

啞姑輕輕捏一把他的手,「你只要好好吃飯,好好吃藥,跟著媳婦鍛煉,以後也會長成那副樣子。」

「真的嗎?」。

柳萬吞咽著口水,不敢相信。

啞姑面上含笑點頭,卻獨自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這孩子,胎里就虧本了,這輩子能無病無災地活到頭已經是奢望,更不要說能長出那麼強壯的一個身軀來,不過總得給他一個活下去的希望吧。

「嗨喲——嗨喲——加油——」氈帽漢子大喊。

「嗨喲嗨喲——加油——」眾人異口同聲呼應。

喊聲震天,沿著冰面傳出去老遠。

十多米以外也有一撥人同樣在啟網,也開始喊號子。

沿著整個冰河往前後延伸,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小團體在吆喝著勞作的號子揮汗、出力。

柳萬一把捋起自己袖管,「媳婦媳婦,我真的能長那麼強壯嗎?那我到時候就來這河面上拉網打魚,不打普通的魚,只撈膠魚,天天給我家娘子做白玉點骨吃。」

這些日子他心情好,玩的好,吃得也算好,那瘦得皮包骨的形象稍微豐滿了一點點,一張臉看著不是干枯得那麼觸目驚心了,倒是顯出了幾分少年孩子的調皮可愛。

這話說得真誠,啞姑知道是從孩子內心深處發出的願望,不由得心里一動,抬手揪一把他的小發髻,笑嘻嘻道︰「那娘子先謝過我家相公了。」

號子聲一刻都沒有停過,此起彼伏地重疊著沖撞著。

但是大家很快就注意到身邊這撥人遇上困難了,那十多個大漢本來排成兩條線往後移動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停滯不前,只是扯著嗓子一個勁兒喊號子,越到後來,那腳步越是無法邁出一步。

吆喝的氣勢也明顯一分分減弱下來了。

柳萬也看出情況不好了,緊緊抓著啞姑的手心,干瘦的小爪子摳得啞姑手心火辣辣疼。

啞姑不動聲色把一片絲帕子墊進去由他撕扯。

「不好啦——不好啦——要滑網了——」氈帽漢子慌亂地舞動著小彩旗,扯著嗓子大喊,同時甩開兩個腳板慌亂地跑著,從這邊跑到那邊,嗓子明顯沙啞下來,「大家頂住啊——不能滑網——不然我們這一夜一天的汗水都白淌了——想想我們的家人吧,想想我們的妻子兒女吧,他們正在家里眼巴巴等著我們掙了銀子回去買米下鍋買扯布縫衣呢——千萬不能松手——」

齊聲吆喝頓時停了,遠處那幾撥人也注意到這邊情況不好,大家忽然齊刷刷停止了喧鬧,遼闊的冰河面上只有這氈帽漢子一個人在奔走,在揮舞著旗幟聲嘶力竭地呼喊,那聲音里忽然就有了一種無盡的滄桑和悲壯。

「媳婦兒,他們這是怎麼啦?」

柳萬仰面問。

「肯定是下網前沒有好好敬魚神,魚神不高興,要收回他們的收獲。」向導老頭壓著嗓子低聲說,他的聲音平穩和緩,神色也很平靜,看來這種「滑網」的情況比較常見,他早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魚神?魚神是什麼?很厲害嗎?是不是觀世音菩薩?還是廟里的大和尚?」柳萬女敕女敕的聲音在河面上滾動。

「噓,小少爺,您低聲點——萬一叫魚神听到沒有好結果的!」

向導老頭神色緊張地警告,說完無奈地搖搖頭,似乎在惋惜自己剛才沒管好嘴巴說了不該說的內容。

啞姑一群人不敢說話也不敢出聲,就連柳萬也知道此刻亂說亂動是危險的,緊緊抓著啞姑的手,他們慢慢地靠近了那個冰眼。

足有一口水井那大的冰眼,是從冰河上硬生生鑿開然後打下去的,冰眼四周堆積著厚厚的冰碴子,隨著網繩不斷被拉上來,帶上來的河水很快就在冰眼結起一層層白花花的冰,形勢看上去真是十分壯觀。

這情形好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見過。

鑿冰眼、捕魚……用人力……沒有任何的機械和外力……

只有幾十個青壯年完全靠人工拉力來拉網……冰眼滑溜,一不小心繩子往下滑……

氣溫太低,很快就結冰冷凍,滯澀難行,導致前行速度銳減……

柳萬呆呆瞅著那些人出神,這宏大艱辛的勞作場景他從前根本連想象都無法做到,現在親眼看著真是無比驚訝。

就像千里之堤決于一旦,這群人一旦開始後退,那水下網索的回拉之力就排山倒海而來,無可挽救,他們一個個使出了吃女乃的勁兒,卻還是無力挽救敗局,只能眼睜睜看著手中繩子一寸寸滑落回去,最後剛剛拖出水面的半張大網全部溜回水里看不見了。

泄氣之後的漁夫們似乎特別累,昨夜一整晚沒有休息的疲勞一下子全部襲了上來,有人從肩頭抽下羊皮背夾丟在冰上一**就坐了上去,有人靠著同伴的肩頭大口喘氣。

本來是滿懷希望的等待著一場豐收,卻最後撲空了,這巨大的沮喪足夠擊垮這些鐵打的漢子。

柳萬忽然感覺握著自己小手的那個手緊緊收縮起來,捏得那麼緊,他都想哭了,只是想到她說過男子漢不能隨便哭,哭了就不是真男人了,他可不想在她面前做冒牌貨,所以忍住了。

「沒有一個持久的後續之力保障,自然是堅持不到最後的。東北黑龍江冬捕的做法,他們為什麼不效仿呢?難道是……還沒有想到那個法子?」

啞姑在小聲自語著什麼,忽然抬手,卻不拍自己腦袋,落在了柳萬頭上,柳萬頭一扭,「媳婦,他們為什麼要玩這個游戲呢?既然是玩,為什麼又一個個那麼吃力勞累呢?」

蘭草耳朵尖早听到了,她苦笑一聲。

啞姑模模柳萬的頭,這從小吃香喝辣錦衣玉食的富家小少爺啊,你哪里知道下層勞動人民的辛苦?

真是既無粥可食,何不食肉糜啊。

但是跟一個屁孩子能解釋得清楚嗎,她只能用更直觀的實例來說明問題,指著近處的幾個漁夫叫柳萬看︰「誰說他們玩游戲呢?他們是在掙錢養家糊口——有飯吃有衣穿日子過得下去,誰願意這大冬天的跑這里受罪?你瞧瞧他們的臉和手,哪一個不是結滿了凍瘡?」

柳萬果然看到了滿手背的大片傷痕,和臉頰上的斑斑痕痕。

「我明白了,他們跟我們府里干粗活兒的老楊頭老李頭一樣,都是為了掙錢回家給夫人孩子買干糧吃,因為他們家很窮,要是不掙錢他們家里的人就會凍餓而死的,是不是媳婦兒?」

「嗯,你倒是不笨。」

啞姑忽然情緒有些低落,整個人都有種不好的感覺,貧者勞力,富者坐享其成,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古來都是這樣,這道理早在中學時候就有歷史老師政治老師教明白了,只是親眼看到這些人的辛勞她心里還是禁不住難過。

雖然心里難過,不過還是極力調整起自己的情緒來,現在不是光顧著濫發善良和同情心的時候,還是解決實際問題更來得有意義一些。

目光看向向導老頭,「不知道你們這捕撈行業是怎麼個運作法?比如,這群人看著亂哄哄的,有沒有一個統一管理的機構?大家是誰想來捕撈就來還是怎麼做的?」

老頭模著頭,「暖河捕撈,從好幾輩人之前就已經有了這生存的手段,那時候當地官府管的嚴,只允許當地的幾家大戶養著自己家的捕撈隊,霸佔著暖河專門為自己家捕撈,一代代流傳下來,那時候大家捕撈的是一種叫膠魚的貴重魚種,到了我們這一輩人,暖河的膠魚忽然很少,再後來就干脆找不到了,據有經驗的老人說十有八九是絕跡了。沒有膠魚了,官府的管理也就疏松了,沿河的一般百姓也都紛紛跑去捕魚,膠魚是沒了,但可以撈別的魚。一個人捕撈,大家看到了紛紛跑來撈,反正河是老太爺給大家的,魚也是大家的,所以如今靠著這條河活命的人越來越多了。」

啞姑沉吟,哦,有珍貴魚種的時候,官府和當地大戶勾結,少數人霸佔了膠魚捕撈權,後來珍貴魚種絕跡,官府沒利潤可撈所以放松管理,于是一夜之間平頭百姓們紛紛涌上來,這就導致了面前暖河混亂的捕撈場景。

不過也好,大自然的資源和饋贈是大家的,大家來利用總比少數人霸佔著揮霍享用有意義吧。

「那你們這些捕魚人中總有個頭兒什麼的吧?不然萬一有什麼事兒,是不是就亂得沒法處理了?」

黑龍江的捕撈隊里有魚把頭,難道這個就沒有?

果然老頭一笑,「有,是大家共同推舉出來的,他是這一片人里最窮苦的人,卻是最心善的人,力氣大,本事好,水性更是一等一,就是在暖河里泡大的,對暖河比他自己的身體都熟悉。他就是我們暖河上的魚王。」

呵呵,魚王,那就是魚把頭了,啞姑目光瞅著那些垂頭喪氣的失敗的人群,他們已經在準備草草收工回家了。

向導看到這一幕插嘴解釋︰「回去就準備祭魚神,今夜三更天來冰眼里祭一祭,然後把冰眼堵上,明天開始再選取一個地方鑿冰打眼,開始下一場捕撈。」

啞姑目光在人群里掃視一群,「這個魚王,今天在不在現場?」

向導忽然被逗笑了,「瞧你說的,他不在怎麼行?他不在這些人就沒法啟網——看到了嗎,這一隊失敗了,他又去下一隊指揮了——他就是那個手里拿著彩旗的人——」

大家的目光越過眾人人頭,看到那個剛才揮舞小旗的氈帽漢子果然大步奔向別處。

「原來是他?」啞姑喃喃,「窮漢,善良,有本事,嗯,很好——」

向導不由得抬頭認真看一眼這小娘子,好奇怪的小娘子啊,難道是第一次听說我們的魚王?魚王可是這暖河上遠近馳名的大人物呢。

啞姑拉一把柳萬,「夫君回家嘍——我們午飯去吃白玉點骨——下午去見魚王——半夜再來看祭魚神。」

「啊??太好了太好了——媳婦你太好了——媳婦萬歲——」柳萬高興得直哆嗦,媳婦要帶他去玩這麼多好玩的啊。

一行人不回客棧,真的直奔久香居,去吃讓老鐘叔痛心疾首恨不能吐血的天價菜肴。

(白表哥怎樣了你們腫麼也不問問呢?嗚嗚我們的男主啊……下節保證放他出來透口氣。嘻嘻,謝謝諸友支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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