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郢呢!他怎麼樣了!」醒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他,我整個人都慌了,掙扎著想要從床上坐起身來,但是骨髓之間的酸疼揪心,連我都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丑斃了,只得死命拉著老三問道。
「還算沒事。」老三也是渾身一層一層包著的,看我要起來,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按著我,「沒事!沒事!」
老三不會撒謊,那忽閃的眼神就已經足夠說明真相的了。
「我有件事要問你。」強壓胸口內的悶痛,我本來想用手將身體撐起來,但是眼下不知為何右手實在麻木的緊,稍一用力都吃痛難忍,只得用胳膊肘抵著床一點點磨蹭著半倚在床邊,「我還記得,我和元郢去洛城搭救你的時候,也曾踫到過宮黎的師傅,我昏過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宮黎那神經的師傅,前一刻還瘋了一樣的要殺我,不可能就那麼放過我了。」
「這」難為了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竟然在為想如何瞞騙我而煞費苦心,他眼球滴溜溜的轉著,打的主意我怎麼會猜不透。
「老三,你知道你騙不了我的。」我翻過身,用左手一把拎過他的領口,惡狠狠的警告,「咱們做了兩年兄弟了,你該知道,我最恨什麼,是不是以後兄弟都沒的做!我以為,至少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老九!」老三憨厚忠勇,活生生的漢子听見我這麼說,拍著胸脯保證道,「三哥不騙你!你放心,誰騙你,三哥也不會騙你!你不就是想知道你那天昏過去之後發生什麼了嘛,三哥錯了,不該幫外人瞞著你。」
我松開了手。「那你說。」
「那小子跟那老道士說,你借用昭華郡主的身體重生,還在什麼磨合中,如果那老道士強行毀你魂魄,只會傷及昭華郡主的遺體。你的魂魄與昭華郡主的身體重合九百九十天後是你的大劫,如果昭華碧玉從你身上離開,你的魂魄將無法安穩附在這個身體上,那個時候他如果將昭華碧玉取走,郡主的遺體將有機會完整取回。」老三將那****所听到的事情完整說出,「老九,三哥不想你死,三哥不認識什麼昭華郡主,三哥就認識你,那臭道士如今同時握著你跟那小子的性命,他既然說了只能活一個,三哥希望你活著。」
我苦笑,其實我早該想到的。要不然宮黎的師傅怎麼會間隔這麼久才尋上門來,「那元郢有沒有說,他讓我借昭華郡主的身體重生,只是希望用郡主還活著這件事助他成一些事呢,事成之後,我的生死與他無關?」
「這你是怎麼知道的?」老三瞠目結舌,對我的猜測很是驚訝全寫在了臉上,極其懊悔,「哎,都怪我,他後來騙我說,他只是在拖延時間,會找到辦法救你的,我也就信了,現在想想,自從他出現以後,你就沒一件事情是順利的,真該早一些讓你知道的。」
我俯去抱住老三,「我也想活下去。」
「那就活下去,三哥拼死也要把那什麼昭華碧玉給搶回來!有三哥在,決不讓那臭道士欺負你。」
我嘆氣,「可是我們都斗不過他,我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那麼執著要殺了我,可是他畢竟法力高強,硬踫硬,我們都會很危險。」
而我現在,已經不確定還有誰是站在我這邊的了。
「老九醒了沒?」老六聲音,還沒進門就已經傳到了,看到我醒來他既沒有高興也沒有驚訝,卻也只是平平淡淡的說了句,「老大說了,讓你醒過來之後去找他,他有話要跟你單獨說。」
我遲疑了一會兒,「我這就去。」
我努力從床上翻身坐起來,想我從前雖然不能算是武功蓋世,卻也是身手了得,現在連直著站起來都困難。老三伸手將我胳膊搭在肩上,他傷得也不算輕,能這樣分擔我大半壓力已經是勉強了,他撐著我站起身來,「我送你過去。」
我二人踉蹌,一步一步往外走去,老六站在原地,擦肩而過的時候,一直保留意見的老六驀然開口,「我雖然厭倦世事爭斗,不願與人為敵只求安穩,但是外人想在我的地盤上動我兄弟,我也是決不答應的。」
老三和我同時站住。
老六側目過來,滿面笑意,「放心吧,兄弟們都是這麼想的。」
鼻腔一熱,眼眶被灼燒得熾痛,僅一眨眼,就有兩行熱淚落下,如果不是這一次大劫在即恐將難逃,我可能都不知道,我有一群這麼好的兄弟們。
老三听聞老六這麼說,咧嘴一笑,釋然撞了我肩膀一下,臉上的表情不是哭不是笑,卻也是高興極了,老六伸手拍了拍老三,「趕緊扶她過去吧,大哥還等著呢,現在就看大哥是什麼樣的態度了。」
「嗯。」老三赫然應道,連點頭都格外用力,再看向我,傻乎乎笑著就已經足夠說明他認定我這次一定有機會逃過一劫了。
半扛著我,兩個人就這麼一瘸一拐相互撐著走到了演武堂門口,老三將我的胳膊放下,看了看演武堂的大門,說,「你自己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我在門口等你。」
我忍不住唏噓,又將是一場苦戰了,老三倒看得開,頭腦簡單的人從來不會猜別人的心思去煩自己,這點兒我倒是挺羨慕他的。
松開老三,我只是以特別慢的速度一步一步挪到了門前,連推開門都特別費力氣,「吱嘎~」一聲,大哥聞聲回頭,又繼續去顧他當下的事,「你先坐。」
他又徑自去忙他的了。
從封藏完畢的錦盒中,取出一卷畫軸,雙手半舉著走到我面前來,「老九,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你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我點了點頭,連日來知道的一連串的事,無論是不是承受得住,都會發生,都已經成為事實了。我以為了不起的自己只能在暴風雨來臨之際,眼睜睜看著自己在風浪里滾得亂七八糟的。
「老九,」大哥話說到一半,頓了頓,有什麼是本來想說的,話一出口卻突然斷了,我心生懷疑不禁看向他,卻發現大哥沉下臉來,「兩年了,真舍不得我們兄弟就這麼散了。」
眼見著他一手舉著錦盒,一手將要開啟。
我一把將他才打開一條縫的錦盒蓋子按住,眉頭一皺,眼瞼一垂,淚水已經抑制不住的往外奔涌。
我強忍住要哭出的聲音,顧不得表情變得猙獰。
我只知道,盒子蓋一旦打開,有些事,可能再也回不去了。「為什麼,你們都要在這樣一個時候,非逼著我去接受各種秘密。」
「老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或許一開始陪在你身邊,是不得已受命,但是你要知道,我們最後對你,都是真心的。接受真相,是每個人成長必經的過程,這兩年,不管是怎麼開始的,也不管最後怎麼結束,大哥都很驕傲,你曾是我兄弟的這件事。」他說著,聲音有些哽咽,不像我哭得跟淚人似的,他平衡著情緒,語氣卻有輕有重,有緩有急。
可是,我也舍不得你們。
還記得,兩年前我剛上山的時候,那時候還沒完全放棄從這個世界解月兌,回到我的生活,要發生多少事,才肯放棄折騰心甘情願留在這里,只怕只有我知道,如果不是這般兄弟的勸阻,我甚至試過用死的方式想要回去。
大哥一直是這群兄弟里操心最多的,二哥給我鳳鳴劍,教我在這個世界里活下去的本事,老三跟我作伴一起闖禍
山寨里的生活,是我到這個世界以來,最先熟悉的方式。
他很堅持,像是猶豫了很久終于下定了決心那樣,我知道沒得選了,慢慢抽回了手,這一次,這個大哥終于不再容忍我而退讓了。
錦盒的蓋子慢慢打開。
一卷畫軸赫然出現在眼前。
大哥微微抬了下手,示意我自己打開它。
連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勇氣,在伸出手和收回手之間反復了很多次,才慢慢將手放在了畫軸上,慢慢將畫軸從錦盒里拿了出來。
「這是」畫軸打開的一瞬間,我的世界突然轟地一聲。
畫軸展開,水墨繪著一副人像,線條簡單,畫面干淨。
那是一位身著龍袍的中年男子,右側一行字映入眼底。
東伏開國帝王,帝伏晟像。
可是比起這個身份,這畫像上的人,他的樣貌我更加熟悉,那看似嚴厲卻在眼底深藏慈愛的笑意,那故作生氣的樣子。
我以為在這一瞬間之前,我已經體驗過最絕望了。
畫軸展開,終于,一副畫像徹底擊潰了我對于所有關于世界的記憶。
究竟什麼才是真實的?
畫中的人微微聳著的濃眉,佯作生氣,但卻又不是這樣。
我仿佛听得見他在說。
「知不知道,你為什麼叫飛兒。老爹希望,你不會受困于環境,在任何條件下都不會屈服于折磨,肆意飛翔。」
老爹這畫像上的人,是我老爹。
怎麼是老爹呢!
老爹,我很想你啊。
你知道我這兩年都在拼了命的找機會回去嗎?我想見你最後一面的,我很擔心你,你是我在那個世界唯一放不下的。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啊。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到底哪一個世界才是真實的。
童年受的一切,哪怕再孤單,我都OK的,不喜歡我的人,不要我的人,我听你的,我不去介意。你說會永遠跟我生活在一起的,你說你會看著我長大,你說你會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的,你說等你老了,就退休,在家養老,你說你由著我去拼去闖,哪怕不想嫁人都沒關系的。
可是現在,現在
「你的父親,是最好的父親。」大哥拍了拍我的肩,「伏將軍,是我的老主子。還在鳳遺的時候,我就跟隨伏將軍打天下,我們為鳳遺打過很多場仗,用命守住了世人口中的鳳遺盛世,可是老皇帝貪圖夫人美色,將懷有身孕的夫人困在寺里不允許他們夫妻相見,將軍沒有放棄過尋找你們母女的消息,直到老皇帝傳旨說是夫人難產,你們母女都已喪命。」
伏晟差一點因此而崩潰,愛妻與愛女同時去世,他更不曾守在她們身邊,連女兒一面都沒見到,原本憧憬著幸福美滿的一個家,有愛妻在懷,有愛女在側,結果一切毀于一夕之間。
「將軍考慮了很久,決定接受副將的建議,連同衛家、皇甫家、宇文家一起起義。直到建立東伏之後,將軍自立為帝,並封他的副將,也就是他的弟弟伏虞為寧王,直到寧王野心暴露聯手廢王伏浚一同造反殺了太子,後來兵變失敗為保全性命才說出實話,原來當年,夫人產下一女嬰,伏虞之妻同時生產卻生下一死胎,他恰好用死胎換下了那女嬰,他早已為後來兵變失敗做好了準備,收養將軍的女兒,只為了保自己一命,因為他知道如果將軍殺了他,那個女孩一定會與將軍反目。」大哥眼見我哭得連氣都喘不勻,半跪在我眼前。「天下人都傳,寧王一門未因造反受到連累,是因為你,卻沒有人知道,你父皇他小心翼翼的保護著你,而不去株連寧王滿門,他不會傷害你,他更害怕你恨他,可是寧王不死心仍是挑撥你父女關系。」
幾次強忍下的哭聲,憋在胸口異常難受。幾度張口想要大叫,卻都生生壓了下去,心痛得無法自拔,眼淚流的太過用力,腦袋好疼,眼前早已模糊不堪。
「他多想要認你啊,他從小就疼你,他從小就把你當做了親生女兒,直到他知道你就是她的女兒時,他即使恨透了伏虞千萬次的想要殺了他的時候,都忍下了。」大哥聲音嘶啞,「他怕,你恨他啊。」
老爹。老爹
「你以為他不知道你受伏虞挑撥,去尋所謂高人回東伏復仇的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你離開東伏後,他就命我出宮,自暗地里保護你,他只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多年征戰,加上心力交瘁他已經病重了,你回到伏宮,他比誰都開心,即使他知道,你會要了他的命,可是還是開開心心的歡迎你回家,給你大張旗鼓的辦生日宴。」
「在你發動兵變之前,是他故意支開了皇宮禁衛,遣我離宮。伏音啊,伏音!就算你有元郢背後支招,你以為你當真斗得過身經百戰的他嗎!連伏虞都敗在他的手里了,你以為你比伏虞更厲害嗎?」。
「宮黎的師傅,宮昱。與你父皇是至交。還在鳳遺時,宮氏一族就是傳世的國師,為你寫下伏家有女必取天下這批命之言的,是宮昱的師傅。宮氏一族的法力極為高強,你父皇臨去前曾修書給宮昱,希望宮昱能保你平安,待你百年後重新輪回,他還想做你的父親。我並不知道宮昱是用了什麼法子將你送到他身邊的,可是元郢為了一己的私心聯合宮黎將你帶了回來,宮昱又怎麼能忍他負了老友的遺言呢。」
「你就是伏音啊,是你死了以後,宮昱他親手將你送到你父皇身邊的。你為什麼要回來啊,為什麼要回來!」
lt;ah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