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孝欽愣了半晌,之後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老婆,你不是在跟我裝失憶吧?
他蹲下去,對著凌芊芊的臉左看右看,扳著她的小腦袋上看下看……無論怎麼看,他始終在她那雙迷茫的大眼楮的注視下,心里慌的像一團亂麻。
「芊芊……」
他直視著她的眼楮,想盡力尋找一絲從前愛過的痕跡。
然而這雙眼楮卻像兩灣清泉,澄澈見底,世界對她來說是一片純白,眼前的樊孝欽……凌芊芊輕輕蹙眉,這個男人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只是記憶里依然一片荒蕪。
「芊芊,老婆……你不認得我嗎?」。樊孝欽幾乎要和她臉貼著臉,「我是阿孝,樊孝欽……我是你老公……」
「呃……」
凌芊芊突然覺得頭痛欲裂,她無力的扶著腦袋,緊緊閉上雙眼,腦子里一片嗡嗡作響。
「怎麼了,你還有哪里不舒服?」樊孝欽關切的看著她,但是他最關切的還是她的記憶問題。
「芊芊,你……你再仔細想想啊!」他去拉她的手,眉間擰成的結擰出淺淺的哀傷,「我是樊孝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小時候叫我孝哥哥,長大以後就變成我女朋友……」
「後來你要跟我分手結果我們遇上車禍,再後來你嫁給了我,我說我要守護你一輩子……你想起來了沒有?你好好想想啊!」
凌芊芊蒼白的小臉上,一雙眼楮中的色彩由灰色的迷茫變為黑色的恐懼。
她不停的向後縮著身子,她感到自己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像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這里的一切都不屬于她,這里的一切都那麼陌生,她從心底生出一股空虛,像是雙腳永遠落不到地的感覺。
而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男人,他剛才給過她片刻的安全感,也在這種強勢追問下蕩然無存。
「先生,請不要這樣……」一旁的醫生詳細檢查了凌芊芊的情況,面露歉意的勸道,「先生,目前看來您太太的情況是由于頭部受到來自外界的猛力撞擊而導致的暫時性失憶癥。對這種病患只能循序漸進的誘導,不能像您這樣不停的逼問,不然會起反作用的……」
樊孝欽卻根本不管這些,凌芊芊那滿臉迷茫的樣子讓他幾乎也站在崩潰邊緣。
他可以忍受一切……無論是年少時父母的拋棄、小小年紀要獨立生活的挫折、外人的欺凌或冷言冷語,還是在商場上的無情廝殺,或是與凌芊芊相愛之後,這小丫頭無情的分手……這一切都無法擊垮他。
他總有辦法可以解決,總能從看似絕境的地方找出一條生路繼續走下去。
只是現在……他恍然間失去了所有勇氣。就算家仇會把他們隔絕,就算他們的感情中還有各種問題牽絆,就算凌芊芊會為了父親被害的事情而恨他,他都不在乎……他相信只要他努力,矛盾總有化解的一天。
只是……她怎麼可以忘記他,怎麼可以殘忍到讓他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就把他踢出局了?
他寧願她恨他,也不想她忘了他。
樊孝欽用力搖晃著凌芊芊細弱的身軀,像是要把她深埋在身體中沉睡的記憶搖醒。「芊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是阿孝,我是你老公,你怎麼可以忘了我!」
「喂,你夠了,樊孝欽!」凌志上前一把拉起他,猛力將他一推,自己擋在凌芊芊病床前,食指對準樊孝欽的鼻尖,「芊芊現在這個樣子,你還要逼她……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沒有人性的是你!」樊孝欽毫無風度的大吼起來,「她是你的親妹妹,你難道見不得她幸福嗎?為什麼一直都要阻礙我和芊芊在一起?」
「就是因為我希望我妹妹幸福,我才不能讓她和你這種人在一起!」凌志冷笑著搖了搖頭,「當初若不是她那麼堅決的要嫁給你,現在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樊孝欽,適可而止吧!」凌志冷眼看他,臉色陰沉的像火山噴發後的濃雲,「無論你做什麼,我們兩家的仇恨就好像是前生注定的一樣……你爸爸擺月兌了殺人犯的帽子,可幕後的始作俑者卻是你媽媽!或許我們兩家真是八字不合吧……所以你和芊芊這段孽緣,也應該結束了,這樣對你們兩個人都有好處!」
「可芊芊現在已經是我老婆了……」樊孝欽盯著凌志的眼楮,又看看蜷縮在床上不知所措的凌芊芊,突然間覺得自己說話很沒底氣。
是他老婆又怎樣呢?凌志說的沒有錯,他們兩家的仇恨,似乎是從前世就結下的。
凌芊芊從前再怎麼愛他,她也是凌家的女兒……否則就不會有山頂那場分手和後來那場車禍。
樊孝欽的眼中透著淒楚和絕望,他慢慢踱步到床前,半跪在她面前,見她又膽怯的往後靠了靠,心底一片哀涼。
「芊芊……」他勉強擠出一個笑,說著自己都听不懂的話來安慰自己,「我知道,你是裝出來的對不對?你根本沒失憶……你就是為了懲罰我,才裝成失憶的樣子,對不對?老婆……別鬧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樊總,」他身旁傳來冷冷的聲音,一抬眼,正對上穆如峰那略帶得意的目光。穆如峰輕蔑的挑挑嘴角,拍拍他的肩膀,「樊總這樣又是何苦?難道樊總覺得……人人都有那種閑情逸致,跟樊總一樣,沒事的時候裝失憶扮演一下影壇實力派嗎?」。
「穆如峰,你……」
「樊總……」穆如峰冰冷的眼神像是刀片刮傷他的自尊,「在這醫院里,莫非也想打我一頓?」
他不提倒還好,一提起這事,樊孝欽就恨不得像當年那樣再把他揪出去當街暴打一頓。
然後告訴全世界的男人,敢覬覦凌芊芊,下場只會比這更慘!
可是現在……他歪頭看看怯生生窩在床上的凌芊芊,正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楮看著他。
他真應該找個鏡子好好照照自己現在的樣子……衣衫不整,頭發凌亂,白眼球里血絲密布,守在病房這幾天連胡子都沒好理一下。
而且剛剛他和凌志吵架、又用眼楮瞪穆如峰的樣子,應該像極了一頭發怒的野獸吧……
這副尊容若是落在從前的凌芊芊眼中,她只會淺淺一笑嗤之以鼻,因為她了解他的野獸形象是給外人看的,在她面前他是一只正宗的小綿羊。
然而這副尊容落在現在這個失憶的凌芊芊的眼中……他只能從她那對黑曜石般的大眼楮里,看見對他這個人的不解和驚訝。
凌芊芊心中的恐慌像冰雹一樣把她的意志砸的粉碎。
她環視著這間屋里的每一個人,目光在樊孝欽那張失望憔悴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繼而低下頭,倒像是自己犯了什麼錯似的小聲的說︰「你……你們能不能都出去……我頭好疼,我想睡一會兒。」
……
一個月後,凌芊芊被凌志接回了剛剛買的那座別墅里。
她對這里有種異樣的熟悉感,花園、水池、噴泉,院中躺椅……就連白牆上迎風而動的爬山虎,似乎都是多年之前的老朋友在向她熱情的揮手。
凌志似乎看出妹妹的心思,邊忙著將她行李交給司機拿進屋,邊笑著拍拍她的肩膀︰「怎麼了?是不是想起什麼來?呵……這間別墅是咱們小時候的家!」
「小時候的家?」
「對啊!爸爸還在世的時候,是個很有名的股票經紀,所以咱們小時候的生活還是相當不錯的!你、我還有敏敏,咱們就是在這間大別墅里長大的……」
「那後來呢?」凌芊芊蹙眉,這是哥哥第一次對自己說起自己的身世。
「後來……」凌志臉色一變,若是說到後來,就不得不提到樊孝欽這個名字。
而那天在醫院里,他已經向樊孝欽下了最後通牒……以後不許他再接近凌芊芊,離婚協議書會送進他的辦公室,希望他能在上面簽字,還凌芊芊自由。
「後來怎麼了嘛?」凌芊芊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楮。
「哦,其實也沒什麼……」凌志搪塞道,「就是爸爸去世了,咱們家情況一落千丈。不過好在你有我這麼個有本事的哥哥啊!」他拍拍胸脯,翹著大拇指指向自己,笑道︰「哥哥現在也有自己的公司了,也算熬出頭了……就把這間別墅又買了回來!」
凌芊芊雖然覺得他話中隱藏了什麼,然而還是沒有多問。
她在園子里漫步,腳尖輕輕掠過青翠的草坪,女敕女敕的小草像絨毛蹭著她腳踝,撓的她的心情和今天的陽光一樣美好。
她順著花壇望過去,那便是個小小的噴水池,歐式造型,很有中世紀貴族之家的感覺。
後院是一個木質秋千,看上去年代久遠,用手晃晃,可以听到麻繩和木質結構摩擦而發出的的「吱呀」聲。
她一片空白的大腦中,恍惚間竟出現了一個身影……無論她往哪里看,那個身影總是能出現在她目光所及之處。
她仿佛听到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的嬉笑聲,從記憶的最深處傳來……她還能看到那個男孩和那個女孩在水池邊互相撩起水花,在花壇里追逐,男孩將女孩抱在秋千上輕輕搖晃……
那種感覺就像現在打在身上的陽光,很溫暖,很愜意,讓人想要珍惜到來生。
凌芊芊猛的睜開眼楮,大步朝客廳跑去,一下子抓住凌志的胳膊,「哥哥!除了你、大嫂、我和敏敏,我們……我們是不是還有別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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