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正陽與易家娘子前來提親一事便如風過無痕,千惜依然每日帶著趙槐和趙柏往山中打獵,再將打來的獵物拿去賣,教著他們如何與人打交道,算賬。兩年過得很快,眼看她就要及笄了,家里的日子隨著趙槐趙柏的成長越來越好,一年前他們已經買下了五畝水田,今年過年前,她已經想好要把房子蓋起來。憧憬著未來的美好日子,千惜更覺得全身輕快無比。
這一日,千惜自山中打獵歸來,遠遠聞得一陣馬蹄聲,有些詫異這偏遠小山怎的會突然有這麼大的動響,想著與自己無關,便埋頭走路。馬蹄聲越發的近了,千惜雖不看,卻也知來人不少,讓她料所不及的是,那浩浩蕩蕩的馬蹄聲突然的停下了,而且離得她很近。
本不想惹事的千惜還是忍不住詫異地回過頭,只一看,千惜真恨自己怎麼的就回頭看了呢。那明顯的馬隊領頭的青年,一雙如鷹ˋ般鋒利的雙眼直盯著千惜,直讓千惜有種想要拔腿逃走的沖動。「此處可是大連村?」青年輕輕地吐字,那冰冷入骨的聲腔,讓人止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千惜的心一陣狂跳,她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用著十五歲的少女該有的表情,驚慌無措地看著青年,並不作聲。
「大公子,這鄉下的丫頭,哪里能听得懂官話,要尋流落在外的千家小姐,我們還是去問此處的里正吧。」青年身邊的小廝一臉鄙視地看了一眼千惜,青年猛地瞪了他一眼,那一刻,千惜感覺到一陣窒息,小廝哆嗦地從馬背上摔下來,戰戰兢兢地跪著喚道︰「大,大公子。」
青年的目光移向千惜,千惜只有一股想逃的念頭,可她忍著耐著,她不能跑,但凡她一跑,這個人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的。
「走!」在千惜強撐著不動的時候,青年吐了一個字,策馬而去,其手下連那被嚇落馬的小廝也趕忙地爬起翻身上馬,追隨而去。千惜看著這些人走遠了,大松了一口氣,卻轉身抄著小路往家里跑去,她听得分明,那小廝說要來此處尋著流落在外的千小姐!
千惜急忙地往家里趕,可當她沖進自家的大院時,立時地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氛,院落安靜無聲,屋里更沒半點動靜,千惜心里直發顫,卻依舊咬著牙往前走,推開了大門。
「公子!」千惜推門而入,入眼可見屋里那正座衣著華麗的青年,而趙阿木楊氏而坐于其身旁,趙小寶把頭埋在楊氏的懷里,動也不動,千惜進門一看立刻喚了一聲,「爹,娘,小寶。」
青年聞聲死死地盯著千惜,臘黃的膚色,矮小的身子,粗糙的雙手,粗布麻衣之下無半點可看之處,青年似是在忍耐,「她就是你們當初在太白山里撿到的棄嬰,這個襁褓的主人?」
听著青年的話,正是上輩子最常用的普通話,千惜才注意到,在桌上,放著一塊與這個草屋完全不附的紅色襁褓,趙阿木迷茫地看向一邊的里正,里正用著大連話把青年的問話轉達給了趙阿木,趙阿木淚流滿面地道︰「是,小惜就是我在太白山撿回來的。這個襁褓當時就穿在她的身上。」
里正趕緊用那口磕磕巴巴地官話將趙阿木的話轉述,青年如利箭一般的目光掃了千惜一眼,「要不是千家需要你嫁入明家,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排山倒海的惡意朝千惜襲來,千惜死死地咬著牙銀,她不敢張口,只怕一張口就給這個家帶著無盡的災難。「告訴他們,這是我們千家的女兒,如今我們要把她帶回去,這些銀子,算是還了他們這些年養她用的糧食,以後,這個人,和他們,再沒有半點的關系。」
青年丟了一袋銀子到桌上,里正眼中閃過精光,可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要這銀子啊。捧著那一大袋的銀子將到趙阿木的手中,把青年的話轉述了,趙阿木听得一呆,卻不肯收下銀子,「他們既是小惜的親人,要帶小惜回去理所應當,這銀子,我們不能收下,不能。」
千惜上前一步把銀子放到趙阿木的手中,「爹,這銀子你拿著。」
趙阿木還是推辭,千惜忍著要落下的淚珠,她已經知道她沒有選擇的余地,這個男人是一定要把她帶走的,既然這樣,讓他們拿著這些銀子,有這麼多的銀子,他們的日子肯定能過好,這樣,她也放心。
「爹,你听我的。」千惜不給趙阿木再拒絕的機會,楊氏哭喊道︰「小惜。」
「娘,你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千惜安慰他們,青年已經滿臉不奈煩,「來啊,把她帶回去,今天的事,你們最好管自己的嘴,這個人,是我從老宅里帶回去的,記住了。」
「是的大公子。」隨青年而來的侍衛朗聲地應著,兩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上來拉住千惜,千惜甩開他們,與楊氏輕聲地說了句話,這才轉身往外走,青年看著千惜這番動作,冷哼一聲,「還算識趣。」
「千公子的動作很快啊!」一個冷得沒有半點感情的聲音傳來,適才于路中遇到的青年此時正站在門前,千惜深吸一口氣,她不知,她的人生將因他們而翻起何等翻天覆地的變化,此時此刻,她只知道,她的人生,已不由她掌控。
「明大公子的速度也不慢,若不是我來得快一點,可就讓明大公子得手了呢!」青年從骨子里透出的陰沉,直讓人不住地發顫。後來的冷酷青年掃了千惜一眼,「似乎,只有一個月,她就是我明家婦,千家可要好好地教教她什麼叫規矩,這樣一個村姑的樣兒,丟的不僅是我明家臉的。」
「這一點,明大公子放心,明家要臉,我們千家也同樣要臉,要不是皇後因為你我兩家狀告太子,對我們不滿,這個人也不會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千姓的青年很不客氣地直言,明姓青年一聲冷哼,頭也不回地走了,千姓青年再次道︰「帶她回去。」
「大姐!」原本埋頭在楊氏懷里的趙小寶突然一聲大叫,千惜轉過頭,卻沒能看他一眼就給那兩個婦人推著往前走,拖著她上了馬車,楊小寶得不到千惜的回應便是大哭不止,千惜在馬車上听得心如刀割,唯有緊緊地握住自己的雙臂,她才能忍住沖下馬車。
縱是她想掀開馬車看他們一眼,那兩個婦人也是攔著不給,馬車漸行漸遠,大連村,終究消失在她未來的世界里,她的父母兄弟,將來許是再也見不到了。
進了鎮上,千姓的青年丟了一句,好好給她梳洗打扮,別丟了千家的臉便揚長而去。接下來,千惜便被那兩個嬤嬤一頓大清洗,她深知自己沒反抗的余地,連看趙家一眼都不成,現在反抗又有什麼用呢。她任由她們擺布。穿上這些年從未想過的綾羅綢緞,吃著很多年沒有踫過的白米飯,千惜滿心的卻沒有多少歡喜。如果可以,她寧願意穿回她的粗布麻衣,和趙阿木他們吃著野菜粗糧。
一夜無眠,第二天的天剛亮,千惜再次被趕上了馬車,趕了一天的路,到了一個莊子,千姓的青年再次沖著跟隨千惜的兩個婦人發話,「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不管你們用的什麼法子,在她出嫁的時候,別讓我再看見她這副村姑的模樣。」
「是,大公子放心,奴婢一定辦好。」兩個婦人連忙地答應,至此之後,千惜再也沒有見千姓青年的出現,她的日子也過得水深火熱,兩個婦人不停地教她各種貴女姿式,行、走、躺、立,無一樣不訓著千惜,千惜有心想不學,但這二人對她可沒什麼客氣的,那戒尺直接地招呼著千惜。打痛之後千惜轉頭一想,都到了這個地步了,跑回去找趙阿木是絕不可行的,只看那姓千的青年和姓明的青年的對話便知,她是千家不要的女兒不錯,因著皇後的報復,千家才費盡心思地尋她,想把她嫁到明家去,羞辱兩家人。而她將要嫁的是那位姓明的青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姓明的不喜歡她。想來她嫁過去之後,兩家都會巴不得無視她,也就是說,只要她熬過這一個月,將來的日子,將來的日子她還是可以自己作主的。
有了這樣的盼頭,千惜也開始積極地听從那兩個婦人的教導,婦人們也引著千惜說官話,那所謂的官話自是現代的普通話,就算這麼多年一直說著大連的土話,可千惜也不會忘了上輩子說了二十多年的話。但為了藏拙,她還是努力地裝著磕磕巴巴地習來。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是極快的,沒有半點心理準備的千惜卻還是被人硬是換上了火紅的嫁衣,戴著她從未想過的鳳冠從這小小的莊子上了花轎,再次走向了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