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疲憊地靠在馬車上,千惜閉目養神,卻也在消化剛剛得到的消息。易大哥,沒想到一別多年,竟會在這樣的情境下遇上。
且如今的易正陽,竟已為殿中御史,官從四品,以易正陽這般無根無據的身份,能迅速成為四品大員,可見易正陽的本事兒。千惜是為他感到高興的,也不知這麼多年,易大嬸可好。
回到府上,禁軍已撤,千惜捂著額頭一拐一拐地走,莫氏已經迎面走來,「老夫人。」
千惜要見禮,莫氏已經將她扶住,「都什麼時候了,還那麼多規矩,快去請羅大夫。」催著人去請大夫,莫氏真心誠意地道︰「你對明家的恩情,明家永記在心。」
「老夫人客套了,我是明家婦,無論做了什麼都該為了明家,哪里來的恩情。」千惜依然平平淡淡地陳述,仿佛她拼了性命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兒。此時此刻,莫氏越發地覺得,當初讓千惜回京是再正常不過的決定。
千惜的額頭,雙腿都有傷,額頭甚至都有些血肉模糊了,羅大夫乍一看都唬了一跳,連忙為千惜清洗傷口。「羅大夫,你也給夫人看看雙腿,夫人剛剛都有些走不動了。」
馮芊芊剛剛是扶著千惜進來的,早就注意到千惜的不對勁,羅大夫有些為難,莫氏哪里不知,張口道︰「這都什麼時候了,羅大夫你是醫者。醫者父母心,何來的男女之別。拿了剪子將你們夫人膝蓋的衣服剪破,讓羅大夫瞧瞧。」
這樣的法子是既靈活,又不會傷了千惜的名節,羅大夫也不推辭,嚴婆立刻拿上了剪刀,兩三下的便將千惜又膝蓋的位置剪出了油,可千惜膝蓋的位置卻是更顯血肉模糊,更有那絲綢磨進肉里。
「夫人!」一群人一看,唬得都不輕啊。羅大夫道︰「夫人且莫再動。幾個丫頭,你們小心著些,先把夫人肉里的絲綢夾出來,千萬要清理干淨了。萬不可留在傷里頭。」
莫氏也是沒想到。千惜的傷竟如此嚴重。偏偏千惜從回來到現在,哪怕一頭的冷汗,也沒哼嘰過一聲。
馮芊芊拿著夾子小心翼翼地夾出了一條絲。千惜緊捉住床桿,再痛也咬緊了牙關。她那會兒又跪又嗑頭的時候,是真的豁出去了,不敢有半點虛假,她那一頭頭嗑下去的時候,是真痛啊,可再痛,她也得嗑,跪著的嗑,哪怕那青石板那麼的硬,那麼冷的,磨擦著膝蓋那麼的痛,她都不能退卻半步。
「這幾處傷口,去拿些烈酒來,越烈的酒越好,清理後,再幫我用烈酒清洗。」這麼醫術落後的年代,一個不小心地傷風,隨時都可能要人命。千惜就是為了能夠活下去才這麼拼命的,她還不想死,不能死。
「听夫人的,烈酒對傷口有好處,用烈酒清洗之後,不容易傷風。」羅大夫頗有見識,一听千惜的話,立刻就明白了千惜的意思,
馮芊芊等人一听對千惜傷口好,哪里還用催促,立刻去拿酒。
以烈酒清洗之後,羅大夫才給千惜上藥,囑咐道︰「這幾日,萬不可讓夫人的傷口沾水,夫人也需靜臥休息,萬不可傷上又傷,落了病根。」
「有勞您了。」對于這位醫者仁心的長者,千惜一直都是恭敬有加,羅大夫點點頭,「嚴婆,幫我送送羅大夫出去。」
莫氏沒等千惜的傷口處置好便被明崇讓人請回去了,嚴婆應聲著送著羅大夫出去。屋里頭也就剩下幾個貼身伺候的人,千惜的後背早被汗水浸透,可她這情形,要沐浴怕是不能,千惜已是筋疲力竭,「你們都去休息吧,我也累了,睡會兒。」
眼皮有些撐不住,千惜很快地睡過去了。幾個貼身伺候的人也不敢驚憂,悄聲地退了出去。
外頭因著千惜的所做所為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有見識的倒不得不贊一聲千惜有勇有謀,卻是想不到,這麼一個為千家所棄的女子,卻比那千氏嬌養的千家女更要有本事。
上官家狀告明家一事兒,被千惜暫時按下,至少暫時的明家不會再有意外,旁人縱是想下手,在千惜當著
京城百姓,文武百官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後,所有人都盯著明家,誰又會在這個時候對明家出手呢?
「蠢材!」德帝第一回抽了令月一個耳光,令月捂著臉眼淚直往下掉,「父皇。」
「閉嘴!」一聲大喝,德帝的臉陰得能滴出水來,令月辯道︰「父皇,我真的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可沒想到,那千氏竟那般狡猾,她裝得那麼無害的樣子,卻把我們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
「那也是你蠢!只差一點,差一點明家就要完全由朕掌控了,朕當初就不該以為你是朕的公主里最聰明的一個,將這件事兒交由你來辦。」德帝一雙利目瞪著令月,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令月跪下哀求道︰「父皇,父皇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再給我一個機會,兒臣一定能辦好你交代的事兒,一定能辦好的。」
「不必了,朕會在世家之中為你擇一個子弟選為你的駙馬,往後你就在宮里好好呆著待嫁吧。」德帝說罷揮袖而去,令月苦苦哀求喚道︰「父皇,父皇!」
可他卻一個眼神都沒有回顧,更遑論停下。
眼見德帝遠去,令月俯在地上痛苦不矣,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身旁……
***
外頭的事兒,自此自有明崇處置,其實未必見得明崇不知道要如何打開這般局面,不過是他的身份地位,讓他說不出這樣明顯有些耍賴的話,而且。千惜有天然的優勢,人人都輕視千惜,都以為她沒有能力,所以連同令月也從來不將千惜放在眼里,可惜就是這樣一個不被人看在眼里的人,卻打破了明家被困的局面。
額頭上的傷也就罷了,膝蓋上的傷隨著藥性的散去,痛得千惜幾乎動彈不得,卻只能咬著牙撐了下來。
只是幾天,睡不安寢。食不安寧的千惜明顯就瘦了一圈。康弘康澤康回都來瞧過了千惜。康澤心疼得直掉眼淚,引得康回也是跟著哭,千惜也是心疼,撐著安撫他們。相比他們哭出來的。不吭聲的康弘更讓千惜憂心不矣。
所幸沒有幾日明卓葳總算回京了。因著上官家狀告明家一事兒,明卓葳並未踏入家門便直奔皇宮。
「愛卿辛苦了!」德帝與明卓葳笑語盈盈地表示關懷,明卓葳跪下道︰「臣不敢道苦。只是上官家狀告臣殺害上官氏一事。上官氏確是臣所殺。」
如此開門見山,德帝臉上的笑容微僵,萬萬想不到明卓葳竟然如此坦蕩地承認,德帝看著明卓葳,陰冷地問道︰「如此,你可知罪?」
「臣不認罪,只因上官氏該殺。不守婦道,意圖讓臣兄弟相殘,這樣的女人,縱是再死個百次千次,那也該死。」明卓葳沒有一絲退縮的模樣,道破了他要殺上官氏的原由,德帝的神情越發的晦暗不明,「這是家丑,臣不願讓任何人知曉,縱是臣的父母,臣亦不曾與他們提及。」
「那你為何要告訴朕?」德帝張口詢問,明卓葳抬頭迎對德帝,「因為臣相信臣的心情,皇上定能明白。一個男人的尊嚴,絕不允許他的女人不忠,既是旁人用過的爛貨,那就毀了。」
這股子狠勁兒,饒是德帝也不得不承認,他很欣賞這樣的明卓葳,也正是因為這份欣賞,所以才縱容著明卓葳長成如今的模樣。
「好,你能與朕說實話,朕很欣慰。」德帝放軟了語氣地開口,明卓葳卻依然繃緊了全身戒備著,「千氏,你很是喜歡嗎?朕倒是沒想到,只會在朕的面前哭訴的人,竟然被你教出了如此有膽識的人。」
明卓葳的手一緊,「千氏是臣的正妻,又是皇上所賜,好與不好,都會是與臣一體的人,臣為她費些心思,養成了臣想要她變成的模樣,亦是一種享受不是?」
德帝一怔,隨之大笑了起來,「好,好啊!果然不愧是朕的愛卿。你這一路風塵僕僕,回去拜見父母,看看你的嬌妻小兒吧。」
「是,臣告退!」明卓葳叩頭,恭敬地退了出去,德帝看著他消失,「你說,明家究竟是當真對朕忠心耿耿,還是已經強大了無懼于朕的地步,明卓葳才敢在朕的面前,流露他的狠絕?」
明卓葳走出皇帝,直奔明府,明崇與莫氏已等著他,明卓葳請安後,明崇立刻著急地問,「如何?」
「父親放心,不會有事兒的。上官氏的事兒,我已經在皇帝面前過了明路,很快就會有結果。」明卓葳簡潔的開口,卻成功安撫住了明崇與莫氏的心。
「你二弟,皇帝會如何處置?」莫氏捉住明卓葳的手追問,明卓葳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著莫氏,「上官氏的事兒,母親都知道了嗎?」。
一被問到這兒,莫氏的臉上浮現了尷尬的神情,捉著明卓葳的手也不自覺得松開了。明卓葳道︰「母親,自小到大,我自問對二弟不薄,二弟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可他卻偏偏對上官氏下手。母親想說上官氏是我不要的女人,但是,上官氏還是皇帝賜婚于我的平妻。」
明卓葳的神情變得凌厲,「他今日能無視皇帝,無視我這個當兄長的臉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母親還以為他是無心的,無意的?」
「不,我並無此意。」莫氏辯駁。
「而他哪怕不顧我的臉色,可他竟然與上官氏聯手,指證于我,如此又何嘗不是棄明家,棄父母于不顧,就這樣的人,母親覺得他還有資格為明氏的子孫嗎?」。明卓葳是咄咄逼人,偏偏莫氏是半句反駁的話都道不出來,可是,那是她的兒啊,她的兒。
「大兒,他是你的兄弟,同父同母的兄弟。」莫氏上前捉住明卓葳的手,這是她僅有的說服明卓葳的理由。
「我沒道他不是,若不然,單就上官氏一事,他早便已經死了,而不會活到今日,給明家惹下那麼大的麻煩。可在他的心里,我從來不是他的兄弟,這句話,母親該對他說,而不是對我說。」明卓葳的神情越發的冷漠,說出來的話,也是一刀刀割在莫氏的心頭。
「可現下能救他的,只有你啊葳兒,你要救救他,救救他。」莫氏只要一想到明卓杰會死,那心如刀割。
明卓葳望著莫氏,「在母親的心里,二弟一人,勝過我們兄弟四人嗎?若非有千氏拼死引得天下矚目,明家被人扣下罪名,不消說父母,我們兄弟幾個,都得死。」
這般的事實,是莫氏拒絕去想,拒絕去承認的,如今被明卓葳血淋淋地撕露了出來,莫氏痛不欲生。「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好了!」明崇卻是比較理智,「那個孽障既犯下如此大罪,險讓明家萬劫不復,自當將他除名,逐出明家,往後他是死是活,都與明家無關。」
「老爺!」莫氏叫喚一聲,心中的痛與苦無法言語,明崇卻堅持地道︰「他雖是我兒,可也是明家之人,他犯下如此之大罪,若是不處置,你讓千千萬萬的明家兒郎如何心服,難道你要為了他這麼個孽障,壞了明家幾百年的基業嗎?」。
莫氏聞之無可反駁,伏在一旁嚎啕大哭,且不道如今尚未得知德帝會如何處置于明卓杰,但就算明卓杰平安無事,他為明氏除名,往後如何在這世上立足?他哪里還有活路,還有活路……
「父親照看好母親,我回院里瞧瞧。」明卓葳沖著明崇說話,明崇點點頭,「回去吧,此次多虧了千氏,她受傷頗重,需好生靜養,缺的什麼藥,只管在府庫里拿,若是府庫也沒有的,拿予我瞧瞧我頭可有。」
「多謝父親。」明卓葳客氣地抱拳道謝,明崇捋了胡子,明卓葳告退,立刻往院里趕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