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相公」讓宮鏡域控制不住抖了幾抖,內心強大的他也不禁起了滿身疙瘩,費力壓下心中奇怪的感覺,宮鏡域把蘇應桐掐著他腰的手拔下來,「這是皇妹。」
「皇妹?」
「公主,宮美君。」
「……原來是公主呀,」就是堂妹?宮易臨的親妹妹?蘇應桐一陣汗顏,太丟臉了!忙坐正了不敢再惹快要把她扔出去的宮鏡域。
可是她為啥要這樣看著我?
實在受不了宮美君刀子似的眼神,蘇應桐又湊近小喚問道︰「小喚,那個人,是你姑姑吧?以前母妃得罪過她嗎?」。
「母妃不記得了?對哦,母妃是失憶了,真可憐……」
那就是有了?蘇應柔以前得罪過她?而且就連小喚都知道?
蘇應桐猜出來個七七八八,忙問道︰「具體是怎樣?蘇……咳=.==,母妃怎麼得罪她了?」
小喚看了看旁邊神氣定閑品著美酒的父王,神秘兮兮的示意蘇應桐把頭低下來一點,壓低聲音說︰「以前因為母妃,姑姑差點做了和親公主呢。」
不是吧?這麼嚴重?
蘇應桐頭都大了︰「是哪個偏遠落後的窮小國?」也怪不得,差點毀了別人的終身幸福呀,活該!可是關她什麼事?她很無辜的好不好!
「不是,是澤豐國的太子。」
澤豐國?也算強國了好嗎?听說澤豐國的太子也不差呀,為什麼不滿意捏?
蘇應桐無語了,想想皇宮中人還是少近的好,快點結束這該死的晚宴吧,她要走人了!
這時發現宮鏡域已不在身邊,不知去哪里和別的大臣皇叔打太極了,蘇應桐又不敢亂走,只得繼續和小喚說些閑話,順便說幾個笑話,逗得小家伙把葡萄都給了她。
玩了好一會兒,才見宮鏡域和宮易臨從門口進來,眾人剛要行禮,宮易臨就說了幾句不用多禮啥的,正想向龍椅走去,忽然停下朝蘇應桐看過來,蘇應桐一愣,她又做錯什麼了?
忙低頭端正坐好,啟動裝傻充愣模式,硬是把那炙人的探究目光忽略到底。
慶幸的是什麼事都沒有,直到宮鏡域在她身邊坐下,蘇應桐知道那臭皇帝應該坐上他高高在上的龍椅了,才放心抬起頭來,也始終沒再往那邊望去。
她對這個年輕的封建皇帝實在一點好感也沒有。
晚宴正式開始,都在場了蘇應桐才知道,原來皇室成員這麼龐大,別說宮易臨那些受寵的妃子了,王爺包括宮鏡域宮凌霄之類,還有幾個公主,其他的皇叔皇伯也是一堆……真是皇位不怕沒人爭呀!忒恐怖了!
佯裝很有興趣的欣賞著舞姬艷麗的舞蹈,蘇應桐迅速把殿里的人瀏覽一番,不禁在心底嘖舌,這哪里是「家宴」啊,簡直就是例行會議,而且必須到場,真是一點也不好玩。
好不容易等到舞蹈結束,舞姬退下,蘇應桐勉強打起精神觀看接下來的節目。卻在此時看到宮易臨身邊的妃子正滿含譏諷的看著她,眼神寒利如刀,幽怨無底。
蘇應桐一顫,這眼神太怨婦了,是,據她所知以前蘇應柔差點進了宮搶了她的榮寵,可是現在不是沒事了?
何必耿耿于懷?
「皇上,如今中秋佳節,家國團圓,歡聚一堂,何不趁此機會,欣賞一下蘇小姐的水袖舞?臣妾听說蘇小姐為了皇上高興,可是苦練了好一段時間了呢。」
蘇小姐?哪個蘇小姐?
蘇應桐看到那妃子笑得如此不懷好意就知大事不妙,果然,下一刻她就開始煽風點火。
皇帝聞言有剎那的煩躁,這些女人間的算計一直讓人厭煩無比,剛想斥責靜妃,就看到了蘇應桐疑惑不明的表情,不禁來了興致,是呀,既然都來了,就沒必要讓你一直枯坐是不?以前的蘇應柔,不是最喜歡出風頭麼?
「愛妃所說有理,既然大家都在,就都欣賞一下吧,蘇小姐?」
「是,皇上。」
聲音從後面傳來。
蘇應桐一愣,看向坐在後坐的蘇子萱,她已起身回話,輕移蓮足,來到大殿中央。
不禁松一口氣,原來是她,蘇小姐。
轉而又有了興致,她確實想看看,她的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的實力。
宮易臨反而沒那麼高興了,看著站立于正殿的蘇子萱,他都快忘了,原來還有這個蘇小姐,至于蘇應柔,已經是湘原王妃。
貌似隨意的看了一眼下首右坐,見蘇應柔正給小喚夾菜,言笑溫柔,滿目暖意,宮易臨有剎那的怔忪,出身皇家,還真沒有誰給自己夾過菜,偶爾和父王母後同桌,也只是各自坐在固定的位置讓宮人服侍著用膳,就連說話,也是要再三斟酌,妃子倒是不缺,還殷勤得很,只是那樣小心討好的服侍,還不如沒有來得舒心。
猛灌了一杯酒,宮易臨不耐道︰「開始吧。」
蘇子萱一直忐忑不安,直到听到皇上準許,緊張的行了禮,腳尖輕點,水袖長舞,旋搖舞袖。
配樂響起,滿室華貴,歌舞協和,自然生成一幅古典生姿的美圖。
蘇應桐看著看著,眼前就模糊起來。中秋之夜,在相隔千年的陌生時空里,一個長得極像應嵐的女子為了她所追求的無所不用其極,她身為這個時空的局外人,本該置身事外,可是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慢慢融入其中,如今看著酷似應嵐的蘇子萱,心中也不知是何感受。
一舞終,蘇子萱維持最後的舞姿站立殿中,亭亭玉立,媚眼如絲,確實跟身邊的華貴背景完美契合,贏得了滿室掌聲。
蘇應桐不覺跟著拍起了掌,只是在接觸到蘇子萱示威的眼神時,她手一頓,停了下來。
再向靜妃看過去,果然面色不是很好。她本來,是要算計自己的吧?怎知反而讓要入宮選妃的蘇子萱有了表演的機會,可想而知她現在有多不快了。
蘇應桐不置可否牽唇一笑,移開了眼楮。她沒興趣加入這些爭風算計之中,現實不是童話,自古帝王最無情,她現在不禁再次慶幸,當初宮易臨把蘇應柔推給了宮鏡域。
不然要她代替她在宮里一天天的熬日子,她會瘋掉。
「宮鏡域,謝謝你。」蘇應桐轉頭如此說了一句。
在她眼里,宮鏡域這個人還是理性的,在一開始,因為在王府受到的待遇曾使她一度憎恨宮鏡域,可等她逐漸看清了事實,才知道這怪不得誰。都怪命運的捉弄,她是蘇宰相的女兒,而蘇宰相,是皇家要鏟除的勢力,所以宮鏡域會這樣對她無可厚非。而且在後來的日子里,宮鏡域也沒有對她多加刁難,更沒有什麼幼稚可笑的借機報復。或許自己在他眼里還不需要怎樣對付,所以懶得理會,可蘇應桐還是挺感激的,在客觀的角度看,宮鏡域已經仁至義盡了。
可這樣的一個男人也是可怕的。理智得可怕。沒有多余情感的他對待事情異常的果斷冷酷,萬一激怒了他,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和反駁的機會。所以還是少惹為妙。
輕聲說了一句「謝謝」後,扭頭繼續投入到觀看表演中,根本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給宮鏡域造成多大的波動。他看著她靜和溫婉的對他微笑道謝,雖然不知是為何,可還是無法控制沉淪在她的笑容中。
她純粹的道謝是平和且平等的,就像朋友間相處的自然,沒有階級尊卑之分。
這種感覺有些奇怪。
只得撇開頭,盡量不去看她,也沒有對她無故的道謝作任何回應。蘇應桐倒不在乎,認識宮鏡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哪天他真的理會她,她反而會不習慣呢。
兩人間的氣氛變得奇怪起來,誰也不說話,卻有種異常的情緒流動其中,就連一旁的小喚都察覺到了,邊吃著點心邊轉動著烏黑的大眼瞧著他的父王母妃,他們是怎麼了?
這種詭異的安靜直到「戰火」燒到蘇應桐身上後被打破。蘇應桐在驚愕中抬起頭,對上宮易臨意味不明的戲謔眼神,立馬意識到不妙,她剛剛,錯過了什麼沒听清?
「湘原王妃,還不開始嗎?」。
再看到靜妃幸災樂禍的催促,她掃視滿室,只見大多人都是尊敬中帶著幾分輕視的看著她,包括之前交過手的建親王妃,還有入宮時互相不對盤的黑面大嬸——後來她才知道她是靜妃的娘家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這是怎麼了?他們都是彩排過的?難道她蘇應桐就長著一張很好欺負的面孔嗎?
「自彈一曲助興,湘原王妃,你還是隨意彈一曲吧。」皇太後本不想為難這孩子,可難得皇兒喜歡看,也就隨他們年輕人去了。唉,就是不知道她的琴藝是不是還如當初一樣?真要這樣的話,就太丟皇家的臉了。又有點後悔起來,無端端的,要她彈什麼琴呢?
自彈一曲?
見古箏已被宮人抬進來小心放在大殿中央,蘇應桐傻了,她她她……她的古箏真的很一般!
見蘇應桐面色猶豫,清楚蘇應桐歷史的宮鏡域剛想出言阻止,就看到他的王妃已經站了起來,心一驚,想伸手拉住她,只是手剛剛伸出便停在半空,他為什麼?
等宮鏡域反應過來時,蘇應桐已站在大殿中央,素妝清麗,若蘭如竹,微笑沉穩,沒有絲毫的膽怯。
像是滿堂華俗里盛開的一朵幽蘭,淡然,月兌俗。
跟以前確實是完全不一樣了。
蘇應桐無暇顧及其他,頭腦飛轉著思考接下來的對策,唉,什麼不好,為什麼是古箏?
幸好來之前因宮鏡域的提醒做了心理準備,知道她以前的「人緣」不好,今晚勢必不會太好過,所以現在也不是太慌張。
古箏的話,蘇軾的《明月幾時有》最適合中秋彈唱,可是時隔許久,不知自己還能不能彈好?
掃視全場,上到皇太後下到站侍宮女都目不轉楮的看著她,這其中當然是看戲的居多,不然也不必要費盡心思讓她出丑了。
頂著靜妃刀子似的眼神淡定的坐下來,蘇應桐不禁在心底自嘲,自己已是湘原王妃,這,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還有何能耐讓她揪住自己不放?這靜妃看似精明,可久居深宮的她眼里只看到皇帝,只知道拼命算計換取那一夜半夜的榮寵,還說不定有用,只怕更招皇帝的厭惡,這在蘇應桐眼里看來,簡直愚蠢至極,思及此蘇應桐不禁斂眸牽唇一笑,不再多想,伸手撫上那精美的古琴,調試著琴音。
皇帝一直注視著蘇應桐,看到她嘴邊一閃而過隨然置外的笑容,不覺隱去眼中的戲謔,更認真的打量著她,怎麼可能變化如此大?
他的後宮佳麗,在她對比下居然也會遜色。
是他推開了她。可是她呢,當初拼命要進宮,自己將她賜給湘原為什麼沒有反抗?為什麼又要變成這樣出現在他眼前?難道自己被戲弄了?
她當初愛慕的對象其實是湘原王,只是借自己的聖旨順利嫁為湘原王妃。
想到有這個可能,皇帝的臉開始陰冷,一仰頭,喝光了整杯酒,蘇應柔,這最好不是你的本意,朕絕對不允許,你如此藐視皇權。
這時蘇應桐已開始彈唱,當悅耳的琴聲婉轉流淌在空氣中,殿里的人不禁更靜下來,專心听著,越往下,他們最初的驚奇不由變成了驚嘆,由琴音到唱曲再到詞文,確實無處挑剔,新穎獨特,堪比天籟。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園。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蘇應桐的唱功還是可以的,清晰婉耳的歌聲回蕩在大殿中,像是深山花海流過的清溪細泉,悅耳、動听,在塵世里自成一格,加上歌詞的大度豪氣,在蘇應桐沉靜忘我中緩緩而出,清麗的氣質在大殿里散發著無盡的光華,動人心神。
大殿徹底的安靜了,只有蘇應桐的歌聲婉轉流動。
宮鏡域深邃的眸子掀起波瀾。
他定定的看著蘇應桐如塵世之外的女子在皇室貴族的逼人大殿里忘我彈唱,沒有絲毫尋常女子的膽怯獻媚,所現的淡然讓他有剎那的恍惚——她不屬于這個世界。
這個認知讓他心驚。
一曲終畢。
蘇應桐在過分的安靜里回過神——她剛剛確實是走神了,在這樣的節日里,人月團圓,可是都不屬于她。
「臣婦獻丑了,僅以一曲《明月幾時有》獻給皇太後、皇上,祝願人月團圓。」沒人表態,蘇應桐只好自己打破這安靜。
此時眾人才驚醒。相互對望了一眼,見對方眼里都是驚嘆,不由拍起掌來,大方的予以贊賞。
蘇應桐松一口氣,向宮鏡域看去,見他正看著自己,不禁揚唇燦笑,水靈的大眼寫滿了得瑟,向宮鏡域表示自己可沒給他丟臉。宮鏡域看著她示威中的小得意微愣,薄唇微勾,居然給蘇應桐回了個足以顛倒眾生的絕世笑顏。
蘇應桐傻了。看向宮鏡域的眼神不自然起來,頭一偏,不敢再看他。
宮鏡域卻笑得越發的深意了。
差點亮瞎了殿里的人,仔細看看,湘原王跟湘原王妃還挺般配的嘛!
宮易臨卻神情不明了。他確實是受到了驚嚇,之前听人回報蘇應柔在建親王府的作為時還不置可否,可是現在,他信了。
仔細斟酌,這首《明月幾時有》也是極深寓的,文采可見一斑,一向高傲的宮易臨也不得不承認,如果真要比起來,自己也未必有眼前女子的才華。
心中微動,一向善于隱藏情緒的宮易臨也不禁流露出不適時宜的欣賞,可接著听到蘇應桐自稱的那一句「臣婦」,臉色就不覺冷了下來,再看到她對湘原展現的俏皮可愛胸無城府的微笑,臉上就愈加陰霾了。
蘇應桐正想請辭回座,卻不由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皇帝好像不太高興?
她又做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