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意劍哉笑，大笑。
他很開心，開心這世上還能有人，還能有劍客，能夠如此對自己說話，對自己大放狂言。
下一劍我會擊敗你。
與擊敗你我只需一劍。
在此時沒有太大的差別。
話雖然是場面話，但劍哉身上的斗志卻不似作偽，更何況八意劍哉能感受得到，對面的這個少年是真的想要在下一劍結束自己一切。
對方已經用最好的第二劍與氣勢給自己做出了回應。
那麼自己就不該如此小氣繼續譏諷，最後一劍也注定要拿出自己現在最好的狀態去面對。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一千三百年前也很少對人說出的自稱。
「月都劍侍，八意劍哉。」
劍哉微微一愣，稍稍思索了一下，同樣也是爽朗地說出了自己的名號。
「人里教師，無名劍哉。」
然後是十分默契的做出了相同的動作，在祭壇上好似照鏡子一般。
一樣舉起了布都御魂劍，一樣將劍指向了對方。
「劍出——」
「無悔！」
……
……
劍光之所以叫做劍光，其原因與御使劍光所需要的靈氣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因其月兌離長劍後，便像一道光，所以稱作是劍光，而不是劍氣。
然後劍光越多，想要御使劍光的數量越多，對于靈氣控制的要求也就越高。
感受靈氣，操縱靈氣是種很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劍哉這種被一致認可、評價為沒有天賦的人類。
如果要強制性的同時激發更多的靈氣，那是非常不智的想法，這個不智更多的是體現在靈氣數量方面。
第一劍，八意劍哉一劍化五，擊傷劍哉，便是這個原因。
即便有祭壇靈氣的加成，在同樣身體條件下，八意劍哉所做到的也只是擊傷而並非擊殺。
現在劍哉此刻的確也可以勉強做到分化劍光，通過布都御魂劍的協助，達到類似的效果。
同時，他也清楚分化了劍光，即增加了數量，卻也弱化了威力。
他還是這樣做了。
勝利固然重要，但失去了本心就太多不起回應自己呼喚的布都御魂了。
手中的布都御魂，劍光流轉，數不清是四道還是五道劍光開始流出。
劍哉，他沒有修煉的天賦，但卻是一個學劍的天才。
劍哉的想法是——在手中有劍的情況下，何必如此退退縮縮？
無法掌控就不去掌控，無法御使就不去御使。
于是他的手中，他手中的布都御魂劍上驟然爆發出無數道強烈的劍光，在祭壇上飛舞，就像抱團的鳥群一樣，不停地高速落下涌向對手。
無數道劍光包圍了祭壇，在空中飛舞，在西行妖的樹枝間來回穿梭。
好似整個西行妖都在發亮，畫面一時之間美麗壯觀到了極點。
與八意劍哉的精細掌控不同，劍哉此時發出的無數道劍光其實已經徹底月兌離了他的控制，甚至他自己還要花費時間去躲避自己的劍光。
但他這種粗狂，瘋狂，簡直狂野的舉動與行為，實際上只是為了一個稍微孩子氣點的舉動。
他的劍光如狂風般橫掃，他劍光如流星般直沖。
都只是為了證明劍哉之前山腳下所說的那句話。
「論劍——」
「你不如我。」
然後他邁步。
接著，世界朝著八意劍哉涌去。
一個全是劍的世界。
……
……
這個世界只有劍光。
全是劍光。
但八意劍哉不為所動，穩如泰山。
他是劍客。
他是月都第一的劍客。
他此刻看上只是一個普通人。
他橫劍于身前，行走的模樣甚至看著有些滑稽可笑。
面對著劍哉的群劍飛舞，他的應對手段顯得那樣的笨拙，令人發笑。
但妖夢不會笑。
靈夢不會笑。
八雲紫更不會笑。
因為劍哉的滿天劍光，沒有一劍能夠觸及的到那片青衫。
劍哉的劍光連天上的薄雪也不如。
正如一千三百年前，群妖成山也依然無法突破八意劍哉的一線一樣。
一千三百年後的劍哉也不能突破那道防線。
他的臉頰依舊是那樣平靜，眼神中流露的依然是那樣的沉穩。
他張開雙臂，衣袖在劍光中搖曳。
然後他的身上突然多出了一把劍。
一把名為八意劍哉的劍。
是劍意。
八意劍哉的劍意無形無實，但在劍哉的五感中顯得格外的清晰。
以及犀利。
為了戰勝八意劍哉，劍哉此刻用了自己當前狀態下，同時也或許是自己人生當中最璀璨的劍光。
他已經將自己所能做到的，所能掌握的全部靈氣化為劍光，將自己所學所知發揮的淋灕盡致，這確實是他最強大的一刻。
但在八意劍哉的劍意面前終究是不夠看。
八意劍哉就是一把劍。
他先前對幽幽子說過自己並不信任劍。
現在想來，那句話最根本的意思就是，不假外物，他自己就是最強的劍。
劍哉抿了抿嘴，心中如是想到。
劍心通明，距離那劍意的程度，終究還是差了那麼一絲的差距。
因為再怎麼接近，也終究只是接近。
原本想來這絲距離即便遙遠，但也可以眺望。
現在想想，那才是多麼的愚昧以及天真。
但是，劍哉的眼楮變得驟然明亮。
他看著八意劍哉的劍意，眼楮依舊是清亮的。
所有的這些細節，代表他仍然在興奮。
他向來是個很少熱血的人，在魔理沙看來就是一個不懂情趣的傻小伙，除了妖怪山那次舉動外，劍哉這個人一直十分穩重。
但此刻他真的興奮了。
因為他終于看到了更高的境界。
于是他揮劍，朝著這扇門砍了下去。
想要看看更後面的世界。
……
……
劍哉來到八意劍哉身前，帶著這些劍光揮下了劍。
但八意劍哉更快，更猛，更加鋒芒畢露。
因為他就是一把劍，一把最強的劍。
他的劍破開了劍哉的劍，來到了他的面前。
然後唰的一聲輕響。
劍哉的右臂齊肩而斷，帶著布都御魂劍重重的摔在了祭壇上。
八意劍哉手中的劍，同時被劍光彈飛到空中。
如果再能快一瞬，劍哉的劍光便會彈開他的劍，而劍哉的劍則會刺入他的心髒。
但他沒有更快那麼一瞬，所以他握著劍的右手斷了。
他身上忽然出現了數道細微的劍口。
由內而外，痛苦從深處傳來。
這些傷痛與細口全部來自八意劍哉的劍意。
但劍哉沒有痛，沒有哭，更不會認輸。
他的臉上依舊在笑。
因為他感受到了劍意。
因為劍意就在他心中。
……
……
劍哉此刻是劍心通明，距離劍意只差一步。
下山時他就在思索，如何快速的推開那道門，跨過那個門檻，以最快的速度理解劍意。
但就如同老者說的一樣，自己的一切都是從八意劍哉那麼繼承過來的，無論是劍術還是其他的武技，他都不如對方。
那麼只能另尋出路。
他看著八意劍哉的長劍，那把陪伴他許久的布都御魂劍。
那把劍離他的脖頸越來越近。
甚至能夠看清楚布都御魂上傷痕。
但他的腦海中很清晰，沒有滴水，沒有落石，更沒有女人的呼聲
因為他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劍意在自己體內不斷地撕扯崩潰。
原來這就是劍意。
看著那把快要撲面而至的長劍，他如此想著。
此刻，他的鮮血從斷臂處不斷地噴涌。
此刻，一把長劍就要順勢而下，掠過他的脖頸，帶下他的頭顱，
但他的神情依舊那樣平靜。
現在他不再看劍，他看意。
他的眼中有劍，但不是八意劍哉的劍。
因為他的眼中看到了更高的世界。
于是他朝著八意劍哉的劍，朝著這把揮向脖頸的劍。
踏出了第一步。
然後八意劍哉的劍，帶著劍意的劍。
這把布都御魂劍。
自一千三百年以來，首次揮空了。
……
……
劍哉的眼神生出散發出一抹明亮的光澤。
像極了一把劍。
一把明亮的劍。
一聲輕嘯從他口中發出。
像是鳳凰浴火重生般後的第一聲啼叫。
他的意念肆意的朝著世界索求著什麼。
然後祭壇上，一把劍，一只斷臂還緊緊握著劍柄的劍，忽然間劇烈的顫抖起來。
回應了他的呼喚。
他的劍與意。
他在想面對八意劍哉的強勢，自己或許忽略的一些自己特有的本質。
一些與他原本就不同的東西，自己最為強大的東西。
那是叫做自信，或者驕傲。
他應該像過往那樣果敢的邁步向前，而不該畏懼劍。
一個畏懼劍的劍客，絕對不會被劍所歡迎。
自己太過弱小，這份弱小體現在心靈上。
既然知道自己在恐懼，那麼就該直視恐懼。
一如自己一直以來的做法一樣，向著一切困難與恐懼，果敢的踏出這第一步。
然後揮劍。
那麼此刻，他右臂已斷，手中無劍，如何揮劍？
劍哉不懂。
他搖了搖頭，看著天上這些自己的身周，阻攔了八意劍哉腳步的劍光，伸出了左手。
他用的是左手。
天上的劍光無數，全部青色發亮，劍意縱橫雜亂不堪。
但他還是能精準的找到自己的劍。
因為布都御魂本就是他的劍。
哪怕他現在還是沒有懂什麼事劍意，他也知道——
只要他沒放棄，劍就不會拒絕他。
所以，現在他握住了布都御魂，就是握住了自己的斷臂。
他抽出了自己的斷臂，帶著劍光朝著八意劍哉涌去。
……
……
八意劍哉出劍，劍光驟然崩散，化為螢火墜落祭壇。
再也沒有能阻擋他的視線，阻擋他的劍。
但是他的身前，還有一個人。
一個披著螢光，披著劍光朝他揮劍的劍客。
劍客手中有把劍。
手中有把劍。
握著劍柄的是斷臂，劍哉握著自己的斷臂。
畫面很血腥，看來無意義。
除了布都御魂劍仿佛變長了一絲。
……
……
劍哉出劍，專注認真，哪怕渾身是血也從不動搖。
八意劍哉出劍，後發先至，世上沒有人的劍比他更快。
然而他手中的布都御魂劍有三尺長。
劍哉手中的則要比平時長上一些。
祭壇上忽然響起了一道輕微的聲音。
一把劍刺入了劍哉的胸口。
是刺入了八意劍哉的胸口，而不是劍哉的胸口。
反觀，八意劍哉的劍，距離劍哉的咽喉還有一段距離。
不多不少，正好一臂的距離。
八意劍哉自負，在這麼近的距離內，對方又身受重傷，自己的劍一定比他快。
但他沒有想到一件事情。
一把劍，除了分強與弱，快與慢。
還分長短。
……
……
低頭看著不停淌血的傷口，八意劍哉笑了笑。
他的笑容並不寂寞，只有淡淡的自嘲和感慨。
他沒有設想到這個結局。
這個結局實在有些荒謬，太像二流小說。
但這一劍，他很滿意。
是最棒的第三劍。
他看著劍哉的斷臂處，微微的眯了眯眼，感受著自己不多的時間。
輕言道。
「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