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走直視著‘夜叉丸’,問道。
「你為什麼要殺藤原隊長?你和他有仇?你殺我也是因為我和你有仇?」
「殺人分很多種,有仇只是其中的一種。」
‘夜叉丸’也不急,勸住了一旁蠢蠢欲動的身影,說道。
「身為妖怪的你應該能夠明白弱肉強食的規矩。」
他磨了磨牙。
「我比他強,所以我能殺他。」
「所以,我會殺他。」
「真是個瘋子……」
失血帶來的無力感遠遠不及此刻對自己實力弱小的無力。
自己錯估了對方的強大,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肋骨碎裂,內髒被瘴氣侵蝕。
但是還來得及,如果在這種狀態還……來得及。
來得及傳出消息,告訴妖怪山的巡邏天狗……來得及告訴劍哉先生。
看出犬走此刻只是砧板上的魚肉而已,所以‘夜叉丸’也沒有心急,他習慣性的雙手在袖子上交替擦了擦,說。
「既然我敢對你出手,便說明我比你更強……比你和那個劍客加起來都要強大。」
「之前之所以沒有對他出手,只是因為我欠別人一次人情。既然沒有出手,自然算是還了人情。死神在的時候被你們逃掉,我便也懶得再來殺你們。」
說到這里,他又笑了笑,甩了甩那雙干淨潔白的手。
「至于這次,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誰叫只有這一條路是直通天狗居的。」
「你竟然和天魔有關!」
犬走的眉頭猛地一跳,瘴氣帶來的寒氣侵蝕了肺部,讓她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殺藤原副隊長,是奉了天魔之命?對我出手也是天魔的命令?」
「大概是覺得拿著你的腦袋去做投名狀比較方便。」
‘夜叉丸’笑道。
「你也明白,你在某些大天狗眼里根本沒有什麼價值。」
「沒想到……竟然是天魔大人……」
犬走低沉著腦袋,她的手終于從背刀的刀柄上松開,仿佛放棄了一樣。
但是轉瞬,想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她的眼神忽然又變得堅定。
「既然你沒能殺死藤原副隊長,那麼我也不會死。」
「哦?」
那身影與‘夜叉丸’同時發出了好奇的質問聲,但只有‘夜叉丸’才認真的端詳著犬走說。
「你的肺部被我的同伴重傷,相當于半個肺都爛掉,而天狗的一半命脈又都在肺部……再加上以你如今薄弱的體力和意志力,恐怕不到三十步就會被我追到。」
微微一頓之後,‘夜叉丸’越發對自己的判斷滿意一般,看著身旁有些不滿的伙伴,搖了搖頭。
「我用大妖怪對妖怪,先手對後手。若是身旁這位伙伴認真起來,恐怕你連一個照面都接不下。我又是等你到這夜色濃厚時才動手,你又來不及跑到人里呼救,你怎麼逃?」
「就這樣逃。」
犬走說完這句話,整個人便化作雷光。
呼嘯飛奔!
……
……
‘夜叉丸’終究是不知道一些事情。
他為這次計劃下了很大的功夫,但終究還是失算了。
他的失算,並不在于驕傲與粗心。
相反,他很重視。
即便己方有著大妖怪的實力,他還是選擇了偷襲。
即便己方有著某種比犬走更凌厲的兵器,他也選擇了隱瞞。
他以無心算有心,以陰謀算陽謀,用自己最大的優勢,全力去襲擊犬走。
除了在最後希望通過對方的絕望,來獲取更多情報的地方,有些疏忽而已。
但這些都不能否認,他從戰斗層面上的戰略,是成功的。
可是他,終究還是失敗了。
因為他不知道,十五天前,在風雪降臨人里的同時,還有一道雷光轟打在西行妖前。
那道雷光叫做-——
疾風迅雷
原本需要以肺部帶動的磅礡妖力,被相對緩和易控制的靈力代替。
細小的經脈代替妖怪的肺部進行運轉。
不需要全身,只需要在雙足與腰部加注穩定身軀的力量,就能達到高速移動的效果。
即便是人類,也可以成為天狗的招式。
簡直就是奧義級別的不傳之技。
而這樣層次的技術,劍哉只是說。
「就當做報答,上次的不殺之恩。」
沒有認真看過腰擊式的部分,但是步伐和靈氣運轉的奧秘卻下意識的記下了。
因為太過自然了。
劍哉先生在劍術方面真是天才級別的人物。
對于天生擁有強健肺部的天狗來說,不需要這種替代的技術。
然而犬走卻在危急關頭用到了。
這種原本對天狗來說可有可無的技術,在此刻卻成為了救命稻草。
妖怪的經脈原本就比人類強健,本來就是模仿天狗的技術,在犬走的身體里自由的運轉。
沒有半分阻塞。
自由的運轉。
仿佛劍哉在當時一瞬間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一樣,這個技術,對于天狗來說,真是一學就會。
可怕的天賦。
處于疾風迅雷狀態的犬走,甚至要比過往還要迅速。
但是不能長久。
終究是模仿,在靈氣的輸出量方面和妖怪的資質還是相差甚遠。
換做是往日,應該可以靜下來細細思考完善,轉為自己的技術。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
必須,迅速。
快速。
用盡身體剩下的全部,去告訴劍哉先生這個消息。
犬走如此想著的時候。
忽然眼前出現了一道牆
井,是槐樹街的井。
……
……
‘夜叉丸’與他的伙伴同時在飛奔。
以不輸于疾風迅雷下犬走的速度,飛奔。
他們跟著犬走折返,來到了槐樹街的老井前。
‘夜叉丸’止步,看著無路可走的犬走,無奈的搖了搖頭說。
「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這下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如果有什麼遺言,可以現在交代了。」
‘夜叉丸’身旁,那位持著竹棍的伙伴,似乎是終于受不了這場鬧劇。
他沒有說話。
他踏出了第一步。
然而犬走卻停下了腳步。
她看著井附近的血跡,和牆灰。
牆灰是劍哉撞出來的牆灰,血跡自然也是劍哉撞出來的血跡。
她面對這個危機,面對這個危難,忽然想到。
啊……原來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個人啊。
犬走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了解劍哉。
如此了解,如此向往。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大致就是這個道理吧?
她如此心想著,同時又轉身看著那踏出第二步的身影。
她用一種讓‘夜叉丸’心悸的語氣說。
「我巡山的時候,一直會選擇走最近的一條路。」
「而最近的路。」
「我走的……一直都是。」
「直線。」
說完這句話,她整個人就向後躍起,在‘夜叉丸’愕然的目光中躍起。
以一種極崇高而無畏的姿態,朝著黑暗的井中躍去。
井水沾白發前,她想著。
多少接近你一些了吧,劍哉先生?
世人都覺得死是恐怖的。
然而卻有人朝著死躍去。
並不是因為他們愚昧。
而是因為他們無畏。
犬走,無畏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