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有毒 第20章 恩公

作者 ︰ 綰清風

躺在燈盞里的火將熄未熄,伴隨著幾聲輕咳,張紫煙緩緩睜開了雙眼。

布置簡潔的客房內,面色蒼白、神情恍惚的張紫煙正用她柔弱無骨的小手緊緊揪住被子的一角,仿佛握住了救命的稻草。她修長的睫毛如同兩把由水浸濕的小扇子,被昏黃的火光在臉上投射出如蝶翼般柔美的影子。這副楚楚動人的模樣莫說是男人,就連林清這個女子見了也忍不住泛起憐惜之情。

用手探了探張紫煙的額頭,又再次替她把了脈,林清一直懸在心口上的石頭這才落了地。「紫煙,你醒了就好。」

「我這是在哪?」張紫煙雙眼迷離,掀了被子便自顧自的坐起身來。「小清,適才我好像做了一個噩夢。」

林清立在原地不敢開口,想要安慰她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個夢好可怕,我夢見府里走水了!居然,居然是()秋麗救了我,她還喚我妹妹了。還有……」

「紫煙,別再想那些事了,養好身子才是最要緊的。」林清輕聲安慰她道。她試圖捂住張紫煙的雙手傳遞一些熱量給她,卻被張紫煙用力的掙開了。

靜默半刻後,張紫煙突然尖聲叫喊著從床上跳起,不管不顧的便撕扯起自己的頭發來。她此刻衣衫不整,神情萎頓,哪里還見得著半分千金小姐的樣子。「我夢到父親死了!自小我便失去了娘親,如今父親也離我而去,是我做錯什麼了嗎?為什你們都要拋下我?為什麼!」

「紫煙你別這樣,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林清心疼得直掉眼淚,卻又不知該怎麼做才能化解她的悲傷。命運是何其不公啊,竟讓一個如此柔弱如此善良的姑娘,去承受這樣殘忍的離別。

面對張紫煙如此撕心裂肺的痛喊,饒是心性再硬之人,亦很難不為之動容。

「為什麼……」張紫煙喃喃自語著,兩行清淚自眼底無聲滑落。

林清心里明白,事到如今只有一個人能幫到紫煙。可是,那個人會不會已經隨著張府的走水而葬身火海了?

回想起最初進入張家的日子,盡管她與紫煙總是受人欺負,但卻互相依偎扶持著直至今日。紫煙待她真心實意,她待紫煙又何嘗不如親姐妹一般?今日紫煙遭此大難,她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好好照顧她。」林清對房中的丫鬟輕聲囑咐道。隨後便推開房門向外飛奔離去。她在心中不住默念著︰「張廟生,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林清卻不知她轉身剛走,客房外便來了兩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林清在這間房里?」問話之人正是陸承瑄,他已經收到京城來的飛鴿傳書,說是京城出了大事,必須三日內趕回去。當日他拋下一切事務不管不顧的來木禾鎮尋趙木樨,如今卻是不得不失望而歸了。但不知為何,臨行前他格外想再見林清一面。

江韶點頭,「適才我已向多名奴僕打听過,她們說林清一大清早便被人請去客房為一名女子診治了。別的客房我都探查過一番卻無結果,所以林清該是在這間客房無疑。」

得到陸承瑄應允後,江韶輕叩房門。

打開門的是一個婢子打扮的姑娘,她將陸承瑄與江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後,竟張著嘴巴愣在了原地。

「這位姐姐,敢問林清林姑娘可在房中?」江韶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那姑娘這才回過神來。

「兩、兩位公子是?」這姑娘的臉已經悄悄紅透,心如小鹿般在胸口亂撞不停,問起話來也有些結巴。雖猜不透二人的身份,但她萬分確定的是,面前的這兩位男子的容顏是絕對她曾見過的所有男子中最為俊朗的!

「二位公子來得可真不巧,林姑娘適才出門去了。」

「也罷,原也沒什麼非見不可的理由,不見又有何妨。說到底,她也不過是與阿樨面容相似而已。」陸承瑄輕聲笑著,似乎對此事渾在意。

江韶並未忽視陸承瑄眼底稍縱即逝的失落,雖極想開解他,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原以為這個林清可以稍稍填補承瑄心中的空缺,如今看來,以陸承瑄對趙木樨的執念,只怕他心里再也裝不下旁人。

「阿韶,受父王之命我不得不立刻回京,尋先王遺詔之事就交與你了!」

「在下定當不辱使命!」江韶答得斬釘截鐵。

二人一路向外走去,雖是並肩同行,心中所想卻大相徑庭。

開門的姑娘仍在門口痴痴的張望著,眼神分外迷離。但她心里其實明白得很,如她這般低賤丫鬟身份,永遠不可能攀附得上那樣恍如謫仙般高高在上的男子。可是那個林清之前不也只是個小小的丫鬟嗎?為何她不僅得到了趙明松趙捕頭的青眼,還能令適才這兩位翩翩公子如此在意?

姑娘關了門重新步入房內,看了一眼靠在床邊無聲落淚面容悲戚的張紫煙,心里的怨懟這才稍減了些。就算她是千金小姐又如何?就算她貌美如花才華橫溢又如何?如今她無父無母,連自家的宅子也被大火燒成了一片灰燼,將來的日子定然不會好過。

再說沖出去尋張廟生的林清,不一會便到了已經只剩斷壁殘垣的張府。

「張廟生你在哪?張廟生!」林清大聲喊道,眼楮也並未有半刻停止搜尋張廟生的身影。她一定要將張廟生帶回去見紫煙,有他在,紫煙也許就能漸漸忘卻傷痛,重新過上安穩平淡的生活。

在一片廢墟中尋找一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做成此事的難度可想而知。林清不停在廢墟中翻找尋覓,一直到月上梢頭也沒見到張廟生的身影。

累得氣喘吁吁癱倒在地的林清不禁有些納悶了,莫非張廟生已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成了一捧灰?抑或者是,昨夜張府走水時他恰好不在府中?

正當林清撐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男聲。

「你在這里做什麼?」

林清本以為來人是她遍尋不獲的張廟生,卻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向來行蹤不定的寧滄瀾。

「拜見教主。」端端正正的行禮過後,林清徑直從地上跳起來抱住了寧滄瀾。她也不顧自己此刻全身髒兮兮的模樣,一個勁的便在寧滄瀾精致華美的衣裳上蹭個不停,「恩公,半年未見,小清好想你!」

寧滄瀾笑了,那笑容極其寵溺。「瞧瞧你身上這一身的灰,都這麼大了還是個髒丫頭。」

「髒丫頭又如何?只要恩公不嫌棄就好。」林清也不知自己究竟怎麼了,在看見寧滄瀾的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煩惱全部都煙消雲散。腦子里突然想起‘男女授受不親’這五個字,她這才不情不願的松開環住寧滄瀾的手,轉而退到他身側的位置。

見林清又在自己面前撒嬌,寧滄瀾忍不住打趣她道︰「你怎麼還是這樣任性,將來只怕沒有男人願意娶你。髒丫頭若是嫁不出去,我可是要急得早生華發了。」

明知寧滄瀾口中說的不過是玩笑話,林清卻莫名有些難受。恩公的卻待她極好,卻終究只拿她當妹妹看。可她,並不想做他的妹妹……

「恩公,你為什麼會來木禾鎮?」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突然涌上心頭,林清強作無事,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

「自然是來看你。」寧滄瀾笑得人畜無害。

七年的相處,林清早已學會揣測寧滄瀾的心思,自然知曉他這次來木禾鎮並不是來看自己這麼簡單。只怕是因為先王遺詔吧!否則他又怎會親自出馬。

盡管知道他是在逗弄自己,林清仍然不自覺的臉紅了。寧滄瀾的出現使她差點忘了尋張廟生一事,眼看天色已晚,她不能再耽擱了。

「小清正在尋找一位名喚張廟生的男子,恩公可願助小清一臂之力?」

「這個好辦,你只消告訴我他容貌體型便可。不出一日,我定將他帶到你面前。」

林清沒料到寧滄瀾會答應得這般爽快,「恩公待小清這樣好,小清不知該怎麼做才能報答這份恩情。」

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寧滄瀾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報答?除了以身相許,我實在是想不到什麼更好的報答方式了!」

「啊?」听到這話的林清不禁愣住了。但下一秒,她的眼中忽然綻出巨大的欣喜的光芒來,「恩公,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的髒丫頭怎麼還是這樣傻,適才這一句不過是句玩笑話而已。」寧滄瀾的語氣平淡無波,看向林清的眼中滿是慈愛。

他永遠是一副微笑從容的模樣,卻用最溫柔的表情對她說著最殘忍的話語︰「小清,你要明白,從我救下你的命開始,你的命便不再屬于你自己了。我可以疼你、寵你,但永遠不可能給你你最想要的。」

一瞬間,仿佛有一盆涼水從天而降,徹底澆滅了林清心中所有的期許。原來,他早就明白了自己對他的心思,只不過一直故作不知而已。

「我,明白了。」沒了撒嬌的,林清對寧滄瀾說話時的自稱也從‘小清’變成了‘我’。

分明已是心痛至極,她的眼里卻沒有半分落淚的跡象。也對啊,恩公在自己面前一直扮演著如父如兄的角色,又怎麼可能對自己產生男女之情呢。再說,能遇見恩公已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幸運,何苦再強求那些本不屬于自己的感情呢?

林清如此想著,便也有些釋懷了。

「時候不早了,紫煙還在等我回去,我就先告退了。」

寧滄瀾輕輕頷首以示應允。望著林清離去時柔弱的背影,他禁不住嘆了一口氣。

小清是個好姑娘,只可惜遇上了他寧滄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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