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拜別長輩時,芷華心里沒有剛剛對弟弟那種不舍,老夫人,陸振遠和大夫人那例行公事的叮囑,她左耳听進,右耳就漏了出來。好不容易等幾人說完,沈澤扶著她雙雙跪下,三叩首拜謝雙親養育之恩。
拜別之後,陸琰又親自把姐姐背上了花轎。被他取名為「寄書」的新來小廝,機靈地牽來一匹棕馬,陸琰翻身騎了上去,隨著姐姐花轎緩緩朝國公府行去。
門外觀禮的群眾大部分都沒有隨新人移動,俱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新娘子的嫁妝。或許是因為早先那個傳聞,這些人里以想看新娘子笑話的少女居多。
「快看,嫁妝開始抬出來了!」也不知是誰叫了一句,引得等待許久的眾人精神一振,凝神望去。
打頭的是皇上御賜的妝奩,最先抬出來的是代表一整套家具的花梨木箱籠,緊接著,是一對半人高的青花瓷古花瓶,名家字畫一抬。觀禮的大多數都是平民百姓,並不是很懂開頭這三抬的價值,反應並不是很大。但接下來,卻差點被閃花了眼楮——只見,宮廷精制的十二身四季衣裳,數十匹被列為貢品的綾羅綢緞,珍珠、翡翠、瑪瑙、貓眼石四種類型的首飾各裝滿了整整一抬。
還來不及發出感嘆,緊隨其後太後賜下的添妝又讓眾人大開眼界。一對漢白玉如意,一對冰種春帶彩龍鳳手鐲,十套點翠金頭面,數量雖不多,但無一不是精品。
皇家賜下的添妝全都系著金黃綢帶,有那眼尖之人見到接下來抬出的嫁妝系的是紅綢之後,揚聲提醒道︰「宮里賞賜的抬完了!」
隨著這聲提醒,眼珠子還粘在那些閃閃發光的珠寶首飾上的少女們齊齊轉過頭來,面色從一開始的隱含期待,幸災樂禍,逐漸轉變為驚訝、詫異。等到末尾那十抬代表田地的黃土塊,十抬代表鋪面的大算盤和五抬代表農莊、別院的木頭小房子模型從陸家出來後,所有人都驚得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楮。
十里紅妝,連綿不絕,當第一抬隨著一對新人,繞過半個京城送進國公府時,最後一抬才剛剛從陸府出來。沿途所過,眾人無不議論紛紛。
「我的天,那麼大的土塊,一抬應該就是一頃吧?嘖嘖嘖,十頃地啊,就算大部分是中下等也夠嚇人的了。」農婦們的關注點全在土地上,商戶娘子的目光則聚焦在那些數不清的珠寶首飾、錦緞皮裘中,還有那書生模樣的文士們,對著諸多古董、字畫品頭論足。大部分人在驚嘆,眼饞,也有少數不和諧的聲音。
「哼,不是說陸大小姐捐盡了私產嗎?怎麼還有這麼多嫁妝?」這是某位沒看成新娘笑話的少女在忿忿質疑。
「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麼,陸家收了世子爺那麼多聘禮,怎麼敢不給女兒配足相應的嫁妝?也不看看人家沈家是什麼門第!」這是她身邊某位賬房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在抒發自己獨到的見解。
各種羨慕嫉妒目光四面八方直射而來,端坐在花轎里的新娘子卻感覺不到。她緊緊攥著手中的紅隻果,輕輕晃了晃被沉甸甸的鳳冠壓得有些酸疼的脖子,心里數不清第幾次地哀嚎——怎麼還沒到。
也許是情人間的心有靈犀,新郎官逐漸加快了行速,回到家門口的時辰比預計的早了一刻鐘。
陸琰隨著姐夫一同翻身下馬,看著姐姐在他射轎簾之後,款款走出花轎。她手中被塞入一根紅綢花繩,在姐夫的牽引下,跨過火盆,緩緩邁進了衛國公府正門。
闔上雙目,細細品著心頭各種滋味。歷經四個月的賑災之行,見過種種人間疾苦之後,陸琰心里一直有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桎梏,如鯁在喉。但就在親眼見證姐姐出嫁的這一刻,意識到從此要獨自面對所有風雨的這一刻,他終于掙月兌了這層無形桎梏,瞬間成熟起來。
再睜眼時,人還是這個人,氣質卻發生了極大地改變。往日的稚氣通通褪盡,那雙和芷華如出一轍的杏眼里,滿是堅毅與沉穩。甩掉那抹悵然若失的離愁,暗暗堅定了守護姐姐的決心,他大步流星地朝國公府走去。
因為婚期突然提前,目前還在藥王谷治病的衛國公夫婦沒能趕回來。因此婚禮中高堂的座位上,分別放置著一本厚厚的祖訓和沈澤生母的牌位。小費氏繼室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不少第一次得知真相的賓客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不過無論他們怎麼議論,婚禮仍在繼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一雙新人認真虔誠地行完禮儀,在諸多來賓的簇擁下,沈澤牽著他的新娘,出了禮堂,緩緩朝新房行去。
一路紅毯鋪地,芷華攥著手中紅線,低頭隨著腳下紅毯一路向前。途經之路,耳邊時不時能听見沈澤體貼溫柔的提醒︰「小心,這里有台階。」「慢點兒,這條是鵝卵石小路。」盡管看不到周圍景色,她卻滿是心安。
衛國公府很大,盡管沈澤煞費苦心挑了一條最近的路,卻還是走過了兩座小花園,又穿過一條橫跨在府內小湖上的水上長廊,走過長長一段鋪有鵝卵石的竹林小路,這才抵達。不少賓客都是第一次踏進衛國公府,隨著新人走過繁花似錦,美不勝收的園林;雕龍畫鳳,精致華麗的水榭;曲徑通幽,別具風雅的竹林,無不贊嘆連連。
行至新房,男賓們被阻院外,也不惱怒,竹林之處自有專門招待他們的亭台。坐在里面,嗅著磬人心脾的竹香,品著外邊難得一見的美酒,習習涼風驅散剛剛步行所起的燥熱,愜意十足。
女賓們有幸踏入新房繼續觀禮,但不少千金小姐的目光卻一直粘在那俊美無雙的新郎身上,對于新房的布置,反倒甚少有人注意。
「新人入帳」
芷華跟著沈澤,穿過正廳、偏房,踏入內室,端坐在婚床邊緣,蒙在頭上一整天的紅蓋頭即將被掀開,心里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些緊張局促起來。六月的天氣里,穿著厚厚的嫁衣,行完一整套繁瑣復雜的禮儀,又走了這麼遠的路,芷華身上早就出了好幾身汗。想到臉上的妝容很可能被汗水沖得慘不忍睹,早已被鳳冠壓得不堪重負的脖子又低了兩寸,暗自打定主意,一會掀了蓋頭之後絕不抬頭。
「新郎挑蓋」
看不到周圍的環境,卻能感受到身邊的沈澤起身去取喜稱,芷華不由繃緊了身子。她低著頭,清楚地看見秤桿一頭出視線里,輕輕一挑,剛剛那種被蓋頭籠罩的氣悶感一掃而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