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軒極少見她這樣安逸悠哉的樣子,從前她雖從容淡定,但總讓人覺得心事重重。慶榮侯府的事他已從錦如那兒知曉,許氏病逝、錦繡嫁給馬璨禮,連大伯秦致吾也被逐出家門。這些事里,處處都有錦依的身影,讓他不禁有些駭然,只覺得她與從前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已是完全不同。
今日的她卻再無一絲愁容,錦軒將她的笑容看在眼里,不由得又憶起她幼時嬌笑欣喜的模樣,心中有些淡淡的悵然。
隨即又自嘲地想道,這是怎麼了,她是自己的同宗堂妹,又要嫁給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和如兒一樣,都是我的親人。
拋開心中的紛亂思緒,他開口說道,「明日我要去碧雲寺接父親回來,到時給如兒主持及笄禮。」
「剛好,我與你同去,晦愚和尚還欠我兩罐碧雲茶呢。」司馬玉樓輕笑。
碧W@雲寺最出名的就是茶和尚晦愚親手栽種的碧雲茶,在建鄴城的文人雅士們極力推崇下,一兩茶葉的價錢超過了等重的金子,還常常有價無市,可謂千金難求。
如今正是春茶時節,他知道錦如听說晦愚和尚一定會心動,錦依也必是要同去的。
果然,錦如拉著哥哥的袖子,小聲央求,「我也要去喝晦愚和尚泡的茶!」
錦軒為難地道︰「你這兩日要準備行禮的事,一過了及笄,祖家就要來下聘了,這個時候出門……」
錦依也苦笑搖頭,老夫人是信任自己,才讓自己過來陪伴錦如,也是看好她不叫她出門的意思,若第二日就跟她一塊兒出城,不成了監守自盜。
「要不明日叫上筠慧,你們兩個和她坐王府的車。翠陽山向來僻靜,游人稀少,就算讓你祖母知道了,也只說是受郡主邀請就是了。」司馬玉樓開口。
錦依听他說起筠慧,笑容更深了兩分苦澀,又不好當著錦軒兄妹的面問他。錦如卻是不依,「我不要和郡主姐姐出門,她老是作弄我。」
「你陪她外出游玩,她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作弄你。她在北塞那邊憋悶了幾年,這次好容易回來,整日吵著要出門,母親又不願出府,正好你們陪她一同去廟里進香。」司馬玉樓說著,促狹地笑了笑,「你要想轄制住她其實也簡單,只要把銘兒哄好了就成。」
說完,瞟了一眼錦依,瞳眸溢滿笑意,閃閃發亮。
錦如恍然拍手笑道,「難道郡主姐姐如今也有了顧忌?那可好,咱們明日就和她一道去。」
說著,拉著錦依的手連連搖晃,懇求她道︰「依姐姐,就明日出去一遭,之後全听你的,再不出門了,好不好……」
錦依將難題拋給錦軒,「你哥哥同意就成。」
錦如眉開眼笑,「哥哥最疼我了,怎麼會不答應。」
錦軒只得笑著點頭,滿眼寵溺地妥協,「好,好,就帶你去。」
錦軒吩咐下人備宴,四人同往前面沉心堂走去。
一路上,錦如拉著她哥哥說話,錦依走慢兩步,以目示意司馬玉樓。他停下來等她,錦依與他隔開些距離,一路走著,低聲問道︰「西山在哪里?」
司馬玉樓挑眉輕笑,「怎麼,你想去引來寺麼?」
錦依眸中一凜,心頭如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想起剛回京那幾日,安氏說起秦三爺到西山引來寺尋幾副字畫,說是替秦致吾手下的一位藥師尋的……那個藥師,正是姓肖!
司馬玉樓听她默不作聲,轉頭望來,見她神色怪異,問道︰「怎麼了?」
錦依將思緒又理了理,沉吟著說道︰「我曾請程叔幫我查過一間坤源藥行,琛哥兒的藥從前就是從那里撿的,藥中被人做了手腳。那藥行掌櫃名叫肖有道,是個驗藥師。」
「我剛才想起剛回來的時候,听人說起過秦致吾手下有名姓肖的藥師……恐怕就是這人!」
雖然當時羅五祥來稟報說,肖有道與城中勛貴並無來往,但錦依還是覺得,秦致吾恐怕正是與他相識。那時並不知道是何人要害錦琛,但如今秦致吾的私心已是一清二楚,那間坤源藥行,應該就是秦致吾的產業,肖有道正是為他所用。
秦致吾這樣的五品京官,能拿得出雷藤這種江湖上也難得一見的奇毒之物,實屬反常。不論對秦致然、錦琛還是秦致禮,他的手段都是下毒,若非他擅長醫術毒物,便是身後有高人指點。
莫非就是這個肖有道?
錦依忽又想起,對司馬玉樓說道,「听說這人曾在西北待過一段時間。」
司馬玉樓听了,劍眉深深蹙起,過了半晌點頭︰「我讓人去查一查。」
錦依頷首,司馬玉樓輕笑了一聲,又道︰「你家那位大老爺,人脈倒是很廣。听說最近他和羅德海走得很近,竟是有意要調到兵部去。……哦,羅德海是兵部右侍郎,鎮國公一手帶出來的人。」
錦依不置可否,秦致吾已經不算是慶榮侯府的人了,老夫人這樣處置,雖仍是保全了秦家的聲譽,並未聲張他的惡行,但錦依這回覺得她的做法算是極周全了。畢竟秦致吾也曾是秦家長子,而且秦致禮和錦琛都安然無恙,四叔致然已死了七年,人證物證皆已無處可查,就算是報官也無濟于事。
只要他失了慶榮侯位的襲承資格,自然也就再不會對秦致禮和錦琛下手了。
錦依拋下這些心思,轉而又想到筠慧,不由得有些愁眉苦臉,「為何你們家那位郡主娘娘好似對我有些不喜?」
司馬玉樓挑了挑眉,「可能你長得與皇後有些相像吧!」
錦依愕然轉頭,淺紫的眸子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惑人心神,「這是為何?」
「她從不進後宮,每次去見皇上都是直接到前殿。」司馬玉樓聲音有些低沉,「我問過母親,她也只是搖頭不語。筠慧那人性子古怪得很,你以後嫁過來就知道了。」
錦依苦笑連連,「我好不容易才將家里的事厘清處理完,難道將來又要被她成日找麻煩不成?」
「你放心,……」司馬玉樓微笑看她,將她的手握于掌中,與她並肩同行,「她雖任性,其實心倒不壞。……我怎麼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錦依被他拉住了手,羞赧不己,前面的錦軒兄妹雖看不到,但跟在身後的巧薇她們,還有胭桃和粉杏都看著呢。
忙往回抽,司馬玉樓緊緊攥著不松手,輕聲笑道,「不過你也不像那麼容易能被人欺負得了的,……」他有些好奇,「听說你們家侯夫人死了,怎麼死的?」
錦依又羞又窘,無奈力氣沒他大,听他問自己,沒好氣地說道︰「山人自有妙計!」
直走到沉心堂門口,司馬玉樓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她的手,好整以暇地看她一眼,笑嘻嘻大步向前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