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小徑旁的樹木上覆滿了一層霧氣,仿佛打了一層透明的蠟油。宇文硯舒踩著一地的寒涼慢慢的走進紫苑。啞嫗居然是娘親的貼身丫鬟?沈妃居然要讓玲兒跟她走?
笑話!她傻麼?她不傻。她會相信一個素未謀面之人的一面之談麼?她不會。她敢接受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麼?她不敢。
綜上所述,宇文硯舒口頭上答應了沈妃,然後找了個借口表明自己現在不方便,等時機成熟自會來接玲兒回去。想到沈妃听到這話時的愕然,許是她沒有想到年紀這麼小的女孩兒心思居然這麼慎密,一時反應不過來吧。
「宇文小姐,您這是••••••」采芹驚訝的看著悠閑的從院外踱進來小人兒,差異的問。
宇文硯舒仰頭看了一眼滿臉驚訝與疑惑的采芹,心頭猛地「咚咚」直跳,強壯鎮定,一臉天真可愛的模樣︰「—無—錯—小說我認床睡不著起來早了,就出去走了走,姐姐,你們這是要去干嘛啊?」
采芹後面一溜排站著四個丫鬟打扮的宮女,每人手上都端著一個三寸高的青色細頸瓷瓶,瓶身上有著不規則的龜裂條紋,瓷瓶仿佛是用一塊塊的碎瓷拼接而成。
「公主喜歡用花露泡茶,所以奴婢們每天一大早就會起床采露。」采芹恭敬的回道。
宇文硯舒月復誹,采芹這一名字不會就是從這兒而來吧。臉上卻是笑著說︰「想不到你們主子也挺挑的嘛,既然如此,也順便幫我采一罐葉露吧,我只要荷葉上的露水哦。」
宇文硯舒眨眨眼,朝采芹調皮的笑笑,一蹦一跳的進了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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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姐姐——。」
一進門就看到一女子站在走廊上逗弄著一只鳳頭鷯哥,只穿著淡黃色的中衣,外罩一件粉色的披風。三千青絲如瀑布一樣傾瀉,眉目如畫透出絲絲慵懶的韻味,像只高貴矜持的波斯貓。由不得宇文硯舒不贊嘆,原本有些陰暗的晨曦也因為有她的存在而變得亮堂。
楊看著從門外蹦蹦跳跳跑進來的小孩,清澈的大眼楮里還有涌動的笑意,眼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宇文妹妹,這麼一大早去哪兒了?」
宇文硯舒把剛剛對采芹說的話用說了一遍,第二遍可比第一遍順溜多了。
「姐姐,我昨晚睡得早,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宇文硯舒一派天真的問,其實她是擔心楊回來的太早,而且發現她不在紫苑的話,她不知道該如何圓謊。
「大概是凌晨吧。」楊斂去眼中的精光,轉向金架上的鷯哥,看似漫不經心的說「因為天太晚了,就在那兒休息了」。
宇文硯舒一怔,好大的膽子啊,跟自己的皇兄幽會,不僅不遮掩遮掩,還這麼堂而皇之的告訴別人,讓她這個經歷過二十一世紀開放女性觀念的人都不禁為之咋舌,也不知道這皇宮里的人是怎麼想的。呵,想來那個二皇子也一定是個無視禮俗之人,這種事情一個巴掌可拍不響。但楊箴可是她的親弟弟,親弟弟取得了定遠將軍的重視,自己卻跑出與老二糾纏,她意欲何為?
而楊卻在想,這丫頭看似水晶一樣透明無害,可宮宴那晚說辭舉止一點都不像塞外長大的孩子。按理說獨孤容早逝也來不及教她什麼禮儀尺度,而且禮儀舉止可以及時刻補,但是言談之間卻是無法料與的,一個十歲的孩子拿來那麼多的心眼。還是宇文懿早就算好了,讓這小丫頭來宮里探路。
一時間兩個人各懷鬼胎,空氣霎時進入了沉寂的狀態。
「二皇子邀請妹妹今天上午去他新蓋的園子看戲,讓我回來問問妹妹,能否賞個臉?」楊微笑打破沉寂。
「好啊,恭敬不如從命,正好去看看二皇子殿下,我回來還沒見過各位皇子呢?想來肯定是人中龍鳳,讓人移不開眼的。」宇文硯舒嬉笑道,眼楮的余光卻撇到楊眼艷麗的面容上。
楊也笑了,正巧丫鬟們打了水過來,她一邊往屋里走一邊道︰「要說人中龍鳳,我倒是覺得宇文公子溫文爾雅,翩翩如玉,不知道能迷倒了多少姑娘呢?」
「哦?那姐姐可也看中了我哥?」
「不敢當,姐姐怕是沒這個福氣了,沒的玷污了人中俊杰。」
「呵呵,要是連姐姐也自認無福的話,那天下就沒人有福了,我打個就讓他打一輩子光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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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在他們看似閑話家常,實則綿里藏針的真真假假的話語中溜了過去。
一晃就看到日上三竿,楊是皇後的左右手,掌管著宮里一些瑣碎的事物。說的好听是替皇後分憂,實則是分散了皇後手里的權力。看皇後內斂的凌厲之勢,手握後宮的生殺大權,還不至于將手中的權力散給一個無母無勢的公主,這兩人之間大概達成了什麼交易吧。
一些看著有些品階的公公,宮女們前來回事,隔著一副深海珍珠簾,采芹和楊身邊另一個大宮女沉碧忙著替楊梳妝打扮。本來宇文硯舒是打算在哪兒多留一會兒,看看宮里人的行事風格,但楊指派了兩名丫頭過來與她梳洗,即使硯舒心里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得回到自己的廂房去。
那兩個小丫頭不知道是不受重視,亦或是嘴巴太嚴實,無論什麼東西她們都是一問三搖頭。問啥不知道啥,幾個問題過後,硯舒也就索然幸罷了。隨手從梳妝盒里拿了一支蝶翼搖,手輕輕一晃,薄薄的四翼輕輕的顫動,惹人心生愛意,更為巧妙的是,匠者別具一格把鈴鐺做成米粒大小,綴在翅膀上,一動就輕微的鈴鐺聲,清脆卻不刺耳,更有婉轉的細聲。
宇文硯舒心中一動,舉起搖問道︰「這支簪子不知名什麼,又為誰所有?」
「回宇文小姐的話,這簪名叫玲瓏蝶戀簪,原是我家公主的飾物,後來予了獨孤小姐,獨孤小姐每次來都留宿這間廂房,可能是她落在這兒的?」一小丫頭利落的回道。
宇文硯舒點頭不語,緊緊的握住搖,繼而又松開,再握緊在松開,這麼反復幾次,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道︰「難怪前兩日獨孤姐姐說什麼簪子沒了呢,原來是在這里,我替你們轉交與她吧。」
小丫頭不敢阻攔就任由這個臉皮城牆厚的家伙,臉不紅氣不喘的編了個理由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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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鳳儀殿請安,表達一下思父之情,肯準皇後娘娘讓自己回家。然後與楊一同乘坐一乘六人抬的轎輦直至宮門口,換上輕便的馬車直往二皇子府駛去。
許是昨晚二人都沒有休息好,此時此刻有志一同的閉上眼楮假寐。
蜀王府距皇宮有一段距離,坐在車里正好可以听到街上鼎沸的人聲。穿過密密的珠簾,看到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忽然覺得在皇宮的一日兩夜很不真實,大夢一場就如愛麗絲夢游一般。
「阿—嚏—」一陣香味傳來,宇文硯舒鼻孔癢癢,一個噴嚏沖了出去,人驀地感覺舒服多了。
楊閉著眼楮,直接開口道︰「妹妹,感冒了?」
宇文硯舒揉揉鼻子,悶悶道︰「大概吧,可能只是受了點風寒罷了。」
「妹妹雖然年幼,素日里還是要保養保養,女兒家身子嬌貴,京城寒風冷露的,可別落下病根。」楊淡淡道。
宇文硯舒一怔,聯想到昨晚的事,一時不敢確定她是不是意有所指,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準備打個哈哈糊弄過去,車外傳來一陣嘈雜聲,有男有女似乎發生了爭執。
「公主,前面好像有人在鬧事,人潮堵住路口過不去了。」車夫隔著車簾輕聲道。
楊不耐煩的緊緊眉頭︰「這麼點小事也要本宮教你麼,要你何用?」
「是,小的明白。」車夫唯唯諾諾接令。
然後就听到車夫響亮的叫聲︰「永昌公主到,閑雜人等通通閃開。」馬鞭一揮,鞭梢凌厲的破裂聲,「啪」的打在馬匹身上,駿馬長嘶一聲,街道肅然安靜下來,只留馬蹄聲與車輪傾軋地面的摩擦聲。
宇文硯舒原本以為,永昌會讓人排解調停一下外面的紛爭。但看閉著眼楮小憩的楊似並無此意,只感到訝異,難道遇上這種事身為皇家人都不管一下的麼,小說,電視不是都這麼說的,外出的公主or王子巧遇某個民事紛爭,于是大手一揮,再來上幾句化解之言。不僅使一場干戈化于無形,更能使其流芳百世啊。以前宇文硯舒還是石弈真的時候曾一度把這種方式看成是古代達官顯貴們的作秀方式,其用意與現代明星參加公益活動無甚區別。
馬蹄「答答」,車輛旁若無人的走了過去。宇文硯舒無依向車外瞥了一眼,那群吵鬧的人一團一團的聚在一家名叫「通泰錢莊」的錢莊門口,這會子全都鴉雀無聲,只是揪著對方衣服的手還未放下。
那個被揪著的人鼻青臉腫的,額上鮮紅的液體順著凹下去的臉頰滴到地上,他旁邊有一半老的夫人攔腰抱著他,雙眼通紅,還在不住的抽泣,偏偏沒有聲音,好像在看啞劇一般,詭異十足。
收回的目光從一個熟到不能在熟的人身上略過收回,硯舒疑惑︰阿璘哥哥,去錢莊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