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沒想到,他們在通道口見到的人,居然是楚王府的侍衛統領高崆,一個看著五大三粗,卻心細如發的男子。
高崆對在這里見到他們一點也不意外,率領自己的手下,繞過他們,快速的直撲如莊內。無影莊的內部結構出乎意料的長,暗道居然能取道山月復,從中間穿過去,直達山谷。
他們之前浪費的時間已經太多了,雖然機關被先行的暗雨毀壞大半,但隱藏的剩余機關也讓他們損失不小。而且听暗雨的回報,對方並不打算反抗,正在抓緊時間努力撤退中。想不到這里居然還有別的出路,當真是狡兔三窟。難怪這趙鴻影年輕時,江湖人稱「天狐」,果然狡詐多端。
最後一個從通道出來的人,寬額方頷,龍章鳳姿,可不就是前不久才被宇文硯舒和秋朝陽甩了的楊箴。
楊箴一見到他們,朗聲笑起來︰「听手下說你們在這兒,本王還不信,果真在這兒。」
不信你個大頭鬼,宇文硯舒眯著眼楮看著他不說話。
一看見他,宇文硯舒就全明白了,自己這是落入楊箴設計好的圈套里了。從小鎮偶遇開始,其實楊箴就是在撒網,也許更早,而她就是那個釣魚的餌。而能憑著自己耳珠中的香料,不遠千里都能尋到自己的那根魚線,非暗雨莫屬。
原來她不知不覺中,做了摧毀無影莊的幫凶。宇文硯舒握緊拳頭,暗恨自己技不如人,遭人算計。
這麼看來。無名山頭的刺殺也少不掉他們的影子。那麼他們為什麼要對阿璘緊咬不放呢?難道真是阿璘發現了什麼,還是他們發現了什麼?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還要讓阿璘離開京城,直接在京城內滅口可比縱虎歸山容易多了。
不對。宇文硯舒腦中一道靈光一閃而過。如果蕭景璘沒有出京,那麼誰幫他們找到無影莊?自己做了跟蹤蕭景璘的那只螳螂,楊箴就順勢做了那只欲撲的黃雀。他真正的目的是搗毀無影莊,殺了夢夫人和更多有可能的知情人。也許這里只是其中的一處,其他還有,就等著蕭景璘替他們尋到目標。
「見過楚王。」獨孤凌對著楊箴拱手,說實話,楊箴的出現讓他大感意外。看見暗雨的時候,聯想之前夢夫人的言辭。他以為來人定是宇文智鴻,想不到卻是貨真價實的皇子。朝中發生了什麼事,需要他這個「賢王」親自趕來江南處理?
楊箴抬手示意免禮,笑道︰「獨孤,許久不見,听母後說你去蜀地尋藥方子,我還可惜,想著沒個一年半載約莫見不著到你了,想不到今日卻在此相逢。今晚我們兄弟可要好好聚聚,把酒暢談一番。」
替皇後尋找醫病藥方,是獨孤家與皇後商定好的說辭。
獨孤凌避開他所說的蜀地尋方事件,也笑道︰「天下之大。你我能在江南偶遇也是緣分,定要秉燭言歡,盡興而歸。」
「最近沈老身體可好?本王來的匆忙。還未曾有時間去拜訪他。」
「外祖父身體還算康健,只是年紀大了。偶爾總有些力不從心。」
兩人就站在這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天來。只有可憐的宇文硯舒站在旁邊。緊張的望著院中來來往往的侍衛,生怕有誰高喊「人在這里」。還好萬幸,一直沒有被他們尋到蛛絲馬跡。
宇文硯舒大感僥幸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夢夫人的足智多謀和當機立斷,這樣一位既有美貌,又有機智的女子,多年前在江湖一定是位傳奇的風雲人物。
「王爺,屬下等沒有發現其他人。」高崆帶人將內莊搜了個遍,除了他們,一無所獲。
莊內各房各屋的東西都安放的整整齊齊,沒有一絲一毫的凌亂,甚至連晾在外面的衣服都還在晾衣繩上飄蕩。可見里面的人退出的時候,從容不迫,井然有序。
楊箴帶著笑容的臉上,神色不變,輕輕地下達命令︰「燒了。」等一把火燒了個干淨,牆基石頭都用炸藥炸毀,他不信還有什麼暗道不能現于人前。
「你……」宇文硯舒大怒,這人看著儒雅有禮,沒料到骨子里居然這麼野蠻。父親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居然想讓她嫁給這種人,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想不到楊箴居然對著她微微一笑︰「舒兒不必動怒,我是想著這里風景如此怡人,不如重新建處莊園,留著做來江南的外院,想是不錯。」
「留著你自己享受吧。」宇文硯舒忠于憋不住內心翻涌的怒氣,摔下這句話,氣沖沖的走了。
可是,眼前一花,高崆那虎背熊腰的身體像座小山一樣阻住了她的去路。
「你什麼東西,哪兒來的狗膽,居然敢攔我的路?」她好歹也是皇上親封的郡主,沒有人指使,哪是一個小小的侍衛能冒犯的起的。
楊箴嘴角不易察覺的抿了一下。
「舒兒年少,不懂事,還請王爺多多包涵。」獨孤凌眼尖的注意到了楊箴那一絲情緒變化。
「哈哈,無妨,本王就是愛她這份天真爛漫。」楊箴笑得開懷︰「高崆,讓開。」
「本王與獨孤公子先行離開,你待此處,處理完事,再來稟報。」
「是,王爺。」高崆接到指令,讓開退了出去。
處理完,意思就是放火殺人,一個不留。饒是獨孤凌久經歷練,還是忍不住寒心,那可是一百多條人命吶。在他們皇家眼里就如螻蟻般低賤,不值一提。只希望他們能躲得越遠越好。
楊箴看似不經意的瞥了獨孤凌的雙手,若有所思。剛才高崆攔截宇文硯舒的路,以獨孤護短的脾氣。居然沒有暴起傷人,當真是意外。看來他手下帶回的消息是真的。
宇文硯舒怒氣沖沖的走過通道。通道內滿地碎石,精巧的宮燈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殘骸。胡亂的砸落在地上,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地道的門被炸的粉身碎骨,明顯擴大了數倍的門洞根本找不到來時的模樣。外面更是殘垣斷瓦,一片狼藉,橫七豎八倒著的門梁窗欞,破損的不成樣子。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坑洞,還殘留著未能燃燒殆盡的火藥,到處是小股小股的黑煙。訴說著暴劣與毀滅的殘忍。
宇文硯舒甚至在一堆碎石,碎木下面看見一只沾染鮮血的手。急怒交加。胃里一陣翻騰,差點嘔出來。
外面還有十來名侍衛正在斷牆碎瓦下翻找,模索。
「嘿嘿,這無影莊看著不起眼,里子到挺肥的。」侍衛甲笑著從一處看似架子的東西下面,拖出一只被炸毀了半截的小木箱子,里面金光燦爛的首飾。
「你看這個,能值不少錢吧。」侍衛乙掂了掂手中玉石仿作的盆栽,枝葉繁茂。睫干分明,栩栩如生。可惜斷了一部分。
侍衛把尋到的這些金銀細軟通通搜羅起來,交給其中一名矮胖的男子。這是楚王府的規矩,在外所得金銀必須全都交公。然後由這名矮胖男子,根據這次任務出力的多少進行分配。若是有人藏私,嘿嘿。別怪其他同僚翻臉不認人。
「咦,這里還有人?」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宇文硯舒。
「呦。長得還不錯,這皮肉可比醉紅樓的姑娘好看多了。」一個侍衛上前。抬手就要模宇文硯舒的臉,被宇文硯舒狠狠甩開,順手將手里的一塊石頭扔過去,正砸在那侍衛的眼楮上。
宇文硯舒火大,長這麼大,還沒不開眼的敢這樣流言碎語的調戲她,又羞又氣。可惜她不會武功,身邊沒有了撐腰的人,她悲哀的發現,自己居然一點兒自衛的本事都沒有。不僅悲從中來,越發覺得自己真是沒用。
「呸,敢打老子,老子抽死你。」
「董三,不可!」
「啊!」
「住手。」
被矮胖男子喚作董三的侍衛淒厲地慘叫一聲,抱著陡然間少掉的一只胳膊,滿地打滾的哀嚎。
「我的手,我的手……」
「鏘鏘——鏘——」剩下的侍衛紛紛抽出佩劍,圍了過來。
如神兵天降的秋朝陽斜勾著嘴角,站在宇文硯舒前面一臉的不屑︰「就這麼幾只瞎貓啞狗,也敢在你秋大爺跟前放肆。」說罷,長劍橫著一劃,拖出一道耀眼的流光。
「啊——」
「哇——」
……
沖在包圍圈前面的幾人,紛紛捂著月復部倒地。這一劍秋朝陽只用了三分力,但對于習慣了以數量取勝的官家侍衛而言,也足夠他們喝一壺了。其余的侍衛被他這一劍震懾住,嚇得不敢再上前一步,只在外圍打轉。
「王爺,你這手下不行啊。」秋朝陽扔了手上那把不知從哪里撿來的劍,轉臉向著剛出來的楊箴一笑,那張揚的笑容十足的挑釁。
楊箴臉上看不出喜怒,但用腳趾也能想象出他心中的不悅。
秋朝陽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刺激刺激這位人人口中八風不動的「賢王」,剛才他可是看見率先走出來的楊箴,眼看著自己的手下想要欺凌宇文硯舒,卻不制止。還要等自己砍了對方,他才勉強喊了句「住手」。
雖然宇文硯舒明面上還打著他「未婚妻」的招牌,被欺辱了丟人也是他,但誰知道他私下里又打得什麼算盤,這人心太黑,不得不防。
後出來的獨孤凌只看到獨孤凌大發神威,一劍逼退數個侍衛,嚇得其余人不敢動憚的一幕。心道︰這姓秋的怎麼在這里出現了,難道里面還有其他通道不成?
獨孤凌身後並排站著兩個侍衛,看上去好像是在保護他。可是從宇文硯舒和秋朝陽的角度看過去,分明是變相的看管。
「表哥,你過來一下。」宇文硯舒深吸一口氣,努力做出和善的姿態。
獨孤凌笑容不變,好像自打見到楊箴起,他的臉上就一直掛著這樣的笑容,客氣疏離,又帶著三分親切。
「何事?」獨孤凌舉步,繞過地上的狼藉,一腳深一腳淺的走了過來。
可恨的是那兩個侍衛也亦步亦趨的跟了過來,相比較獨孤凌的狼狽,他們二人就像如履平地一般,對周圍的凌亂視而不見。
「獨孤,可別忘了本王的邀約。」楊箴站在原地,意態閑適,滿地不堪入目的亂石雜物反倒襯托出了他運籌帷幄,萬事皆在我掌心的氣度。
宇文硯舒拉住獨孤凌,一改剛才的溫和,冷笑︰「留著你的美酒自個兒喝吧,我表哥身體有恙,不宜飲酒,怒不奉陪。」
另一面,秋朝陽出手如電,點住了跟來的兩名侍衛︰「嘿嘿,對不住了,兄弟,誰讓你們礙著大爺的眼了呢。」
「舒兒,你膽子太大了。」楊箴不知道是責備還是嘆息,眼神幽深,一步步靠近過來,「你我已是有婚約的人,我可以不計較你在外與他人拉拉扯扯,舉止親密,但你這樣你總與我對著干,我很不喜。來人,把他們拿下。」
「是。」侍衛們應聲,慢慢的縮小包圍圈,卻無一人敢做先鋒,剛才秋朝陽那一劍的威懾力實在太大了。
宇文硯舒與獨孤凌在秋朝陽的掩護下,一步步後退。他們倆的身份,注定他們不能跟皇子硬踫硬。如果楊箴不顧自身,非要將他們擒拿住,說不得也是一場硬戰。
「我呸。」宇文硯舒一面後退一面冷然地看著他道︰「說的好像你有多情深意重似的,不過是與我父兄交易一場罷了。今日,你放我們走,我謝你高抬貴手,若是不放,小心你永平坊西街的老相好。」
楊箴在永平坊西街又一處不為人知的宅院,可是地契上卻不是楊箴的名字,而是一名年輕的女子。宇文硯舒被坑著與楊箴訂婚後,便讓混跡在教坊內的沉魚著重打探楚王的日常起居狀況,想不到挖出了這麼一條重要的線。
宇文硯舒原本還自戀的認為自己有多風華絕代,不可多得呢。原來自己就是別人不想成婚的煙霧彈,媽蛋,想她得知這個原因的時,真想拎著鐵板斧砸上門去。
「你敢。」八風不動的楊箴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砸的瞬間變了顏色。
「你不仁,休怪我不義。楊箴,私藏謀逆罪犯孤女的罪名,被捅了出來,哪怕你是聖上看重的兒子,恐怕也吃不了兜著走吧。」宇文硯舒氣的直接連名帶姓的叫他。
「你如此不識抬舉,可別怪我不客氣。」楊箴的話里面藏了些許的殺機,他握了握拳頭,這丫頭實在不知好歹,自己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精力,就是塊石頭也應該有溫度了。她居然如此油鹽不侵,現在還敢威脅于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從楊箴後面出來一群侍衛,齊刷刷的拉開弓箭。箭矢的尖端捆綁著一個黑色的小球,露出的引線,等待著隨時點燃。
「又是炸藥。」秋朝陽掛在臉上的笑容微斂,這玩意看著小,真是防不勝防,頭疼啊。他取出被雪藏許久的折扇,不知道這扇子還能不能再擋住一波爆炸了,可惜了這麼好的耍帥道具。
「——」
遠處的道上,幾十騎駿馬絕塵飛馳而來。最前面那人,狹長的丹鳳眼,飛入鬢發的長眉,博帶峨冠,一身儒雅的氣息。
「江南鹽運使司運同沈溶崢求見楚王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