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利火急火燎地從醫院趕到汪的家里,看見玄關處擺放整齊的鞋子,松了一口氣,又覺得委屈。在一起這麼多年,他總是這樣,什麼也不喜歡對她說,常常去個什麼地方也不聲不響的。就像今天,醫生明明交代了要留院觀察,他卻也不商量一聲,趁她回來拿換洗衣服的時候就自己離開了醫院,也不怕路上走差了,連個電話都不打,或者,他根本不在乎是不是走差了。
可她不敢表現出不滿,生怕他見自己惱了就會離開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已經養成了習慣,他們仿佛從很久以前就這樣相處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依稀記得,更久以前,並不是這樣子。第一次見面,是大二的時候,在她宿舍樓下,那時候她都不知道他是第幾次見到她,因為注意到的時候,據說他已經等在那里看了她許久。他不是每天都來,每次來也不主動找她說話,只是看<著她。她並不覺得煩惱,因為那沉靜的眼神中充滿了善意,好像並不是貪戀她的美貌,而是透著滿滿的關懷,讓人如沐春風。
就這樣熟悉起來,這麼多年,盛利一直不敢問一個問題,就是他是怎麼看上她的,只覺得,一旦問了,自己會受到傷害。所以小心翼翼過了這麼多年,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不在乎她,這種感覺很可怕。
盛利不是個笨女人,她漸漸覺察到,他的心門並沒有為自己敞開,而自己的心里想著什麼,他也絲毫不關心,自己對于他,有用的仿佛只是一具軀殼,他是在透過她,緬懷另一個人。她一直不敢面對現實,直到那一天,在機場遇見尹幽蘭,汪的失態,一點都不簡單。
也許,他心里那個人就是尹幽蘭吧。如果第一次是她瞎猜,那麼之後的那麼多次失常就漸漸排除了偶然的可能性。難道就是尹幽蘭嗎?真的是她嗎?
盛利胡亂的思緒被一陣踫瓷聲打斷,公寓並不大,她分辨出是畫室的方向。是的,汪有一間畫室,他寧可把那房間做了畫室,也不願意留給她做客房。
房門半掩著,屋里漆黑一片,顏料的味道混雜著酒味顯得更加濃烈,撲面而來,直沖腦門,盛利下意識地咳了一聲,屋里的人似有所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又歸于沉寂。盛利也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敢叫他的名字,抬手開了燈,刺目的燈光照亮了整個屋子,她一眼就看見了畫室落地窗邊倒臥的人影,汪蜷縮著身體抱著個威士忌酒瓶,身畔還倒落著幾個,殘余的酒液流淌在光可鑒人的木質地板上,浸濕了他的頭發。也許是燈光的原因,他的臉比昨晚還要蒼白,雙目緊閉,薄唇緊抿,仿佛在極力忍著,不讓一個秘密泄露。
「阿……」看到眼前的景象,盛利的心忽然空了一大塊,剛想叫他的名字卻忍不住捂住了嘴,好像一不小心讓他說出了什麼平日里他只字未提的,有些東西就永遠理她而去了。
盛利輕手輕腳地往他身邊挪了挪,不經意瞥見身邊靠牆的位置,斜斜擺放著一幅畫,那是一幅油畫,肯定不是他剛畫好的,那畫中的人,身著一襲白裙,黑發柔順如海藻一般,跪坐在床前的沙發上伸手去夠窗外的一只石榴花,那石榴花在陽光的照耀下火紅火紅,那女孩的小臉紅撲撲,嘟著粉女敕的小嘴,那女孩的側臉……不就是她自己?
竟是她自己?盛利?她盛利?
看清畫中的人,她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的狂喜,她根本想不到汪會畫她,汪從來都沒給她畫過肖像,而這畫中的人,明明就是她。狂喜過後是空虛的不確定感,她內心深處不能相信這是真的,但事實明明擺在眼前,影影綽綽一些無法證實的猜想也被她強行忽略。繼而越是歡喜,內心就越不安,仿佛是要證明什麼,盛利掏出了手機……
………天黑請閉眼,天亮請睜眼………
「尹小姐……」拍攝間隙,休息的時間,小雨苦著臉搖了搖尹幽蘭的胳膊。
「別踫我別踫我……」尹幽蘭挎著小臉擺手道,「我現在渾身疼,別搭理我,拜托了……」
「尹小姐……」小雨被她柔聲拒絕,卻嚇得退後半步,「那尹小姐你就快一點,Samy說這任務我要是完不成就不要回去了……」
尹幽蘭坐在椅子上,雙腿伸直,向後仰躺著,讓因疼痛而高度緊張的身體舒展一些,抬眼瞥了小雨一眼,「Samy常常這樣逼你讓你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嗎?」。
看到小雨一副「你還是殺了我吧」的表情,實在也沒心情調戲她,只好點了點頭,好吧,你來發。Samy強迫小雨在中午之前發一張尹幽蘭傷腿的照片到尹幽蘭的**上,用來騙取粉絲的同情。
小雨喜笑顏開地用自己的手機拍了照片,又用尹幽蘭的賬號登陸了**,再把照片發了上去,只覺得一瞬間通體舒暢,終于完成任務了。
「給我看看……」尹幽蘭也難得來了興致,接過小雨的手機,卻發現自己被盛利@了,怎麼回事?
打開一看,那是一幅油畫,白色衣裙的少女,漆黑的窗格,駝色的沙發,火紅的石榴花……照片的旁白寫著,「特別的禮物,感謝感動」,還打著三個感嘆號。
素手緊緊握著手機,直接泛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分明,卻還在不知疼痛地鎖緊……汪,你竟然沒有忘記,卻竟然畫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