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筠听了段良媛的話,將瓊思殿的事放在了心上。
她以為段良媛的話說完了,不過再坐片刻也就走了,沒想到段良媛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根本沒有起身的意思。
「有話直說便是,你與我還要如此遮掩麼?」陽筠輕笑道。
段良媛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好大決心才又道︰
「這話妾身並無把握,本不想多嘴,真怕說錯了連累人,但若不說出來,回頭倘因那人生出禍事,妾身便是萬死也莫能贖己罪。」
陽筠立即明白段良媛的意思,知道她說的還是瓊思殿的事,看來是有疑心的人,只是無憑無據,不敢輕易說出口。
「說便罷了!」陽筠正色道,「左右也都要查一番,瓊思殿里的人一個都逃不了,不過是懷疑了哪個便先查哪個而已。」
段良媛略低了眉眼,似乎仍在糾結。
陽筠不禁覺得十分奇怪。便是武承肅自己疑心了哪個,也不會說辦就辦,連查也不查徹底,不給人辯解的機會,這段良媛好好的,究竟為何這般操心謹慎?
看著段良媛為難的模樣,陽筠猛地想起一個人來。
她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抿起嘴唇,雙眼盯著面前地上,眉頭微蹙,顯然是在想什麼煩心事。
墜兒與珠兒見了,心中微微有些吃驚。听兩位娘娘方才的話,分明是疑心了瓊思殿的什麼人,可瓊思殿里除了仇良媛,哪還有什麼要緊的人物?
二人跟著回憶仇良媛身邊的人,及想到了一個人,不禁也是大驚。
她倆忙轉頭看向一直站在段良媛身後的芙蕖,芙蕖也正瞧著她們。見她二人恍然大悟,芙蕖微微點了點頭。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武承肅心月復、崇仁殿總管丁鑫的兄長,瓊思殿的掌事,丁家三兄弟中行二的丁淼。
瓊思殿里一個比一個蠢笨,只有這丁淼有眼色,因此瓊思殿與別的宮殿不同,並不是由娘娘的貼身侍女掌事,而是由丁淼打理。
若說瓊思殿里那些愚人能傳遞消息,甚至惹出這麼大的麻煩,本身就不太可靠;而要想在精明的丁淼眼皮子底下作祟,則愈發難了。瓊思殿里最可能搗鬼的,竟然就是丁淼。
墜兒與珠兒以為那丁淼所為不過是楚奉儀之死,最多是他心懷叵測,有意陷害東宮,查出他與何人聯系也便罷了,殊不知陽筠與段良媛想到了其他。
段良媛所愁的是此事必然要扯上丁鑫,她左思右想後才開口︰
「妾身自知沒那麼重分量,若貿然跟太子殿下提及那人,殿下未必肯信,許還會覺得妾身僭越,甚至包藏禍心。依妾身看,莫如將此事告知娘娘,由娘娘定奪。」
段良媛這話半真半假。
她懼怕武承肅,自覺分量不足,不好說丁鑫的兄長,這倒是她的真心話,然而「包藏禍心」雲雲卻屬無稽之談。她真正擔心的,不過是無論自己認錯認對,都只會給武承肅添堵。
而陽筠去提自然不同。且不說武承肅對陽筠的縱容與信任,便只憑陽筠對武承肅的了解,這事就合該由她去提。
丁鑫雖與兄長不睦,甚至可以說是有仇,但倘若真查出了丁淼有鬼,丁鑫那里總還是有些為難,不知丁淼之事會否連累丁鑫。若查不出什麼,武承肅與丁鑫怕就要隔了肚皮了。
陽筠也想到了這一層,但以武承肅對丁鑫的信任,和丁鑫對太子的忠心,想來還不至于為此事便傷心,更不會傷了二人之間的主僕情分。段良媛顯然是怕得罪了武承肅,又怕判斷有誤,白累了大家傷感情,故而把事推給她。陽筠理解其意,因此並不怪罪。
讓她久久不能平靜的,是另外一樁大事。
嘗聞丁氏長兄丁森入宮最早,又于藥上有十分的天賦,原本在昭容殿里做殿頭,也不知怎麼被昭容馮氏賞識,馮氏死前將他送去了御藥院,如今已是御藥院的副都知。
丁鑫是因為自己機靈又有些節氣,這才被武承肅重用。而丁淼本來不能進宮,之所以如今能在東宮里頭當值,據說都是靠了長兄的臉面。
這丁森忽然就進了御藥院,又把位置坐得穩穩,不是靠了錢氏,便是靠了武岳,至少明面上他要偏向一個。
而無論他實際偏向了哪一個,都只能說明馮昭容死得蹊蹺,跟錢氏和武岳的斗法月兌不開干系。
陽筠越想越深,前前後後多少事被她串在了一起,從入燕以來的諸多疑問本都藏著,竟好像突然被掀開來一角,令陽筠覺得脊背發涼。
她怕思慮過多傷身,只說了句「我曉得了」,口中便嚷疲乏,直要回內室休息。
段良媛見她臉色不好,又不管不顧地要逐客,以為此事果然難辦,十之八九還要顧忌著丁鑫那邊。因怕陽筠動了胎氣,段良媛一邊起身,親自扶了陽筠往內室去,一邊開口寬她的心。
「娘娘好生休息就是,這事記在心里,讓人多盯著也就罷了。」段良媛低聲道,「如今太子殿下已經把路都斷了,他再要遞消息也難,有人想要害他更是不易,待回頭出了月,再細細謀劃也不遲。」
陽筠嘴唇微翕,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她只告誡段良媛千萬不要說與旁人。
「這事非同小可,不是死了個楚奉儀那般簡單,」陽筠站定了身子,定定看著身後幾人,沉聲道,「其後頭必有要緊人物。這人如此坑害東宮,不揪出來終是不行,幕後之人藏得深,如今且留著他,待有工夫了慢慢地挖。」
段良媛與墜兒幾人躬身應「是」,不覺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陽筠由她們扶著,靠床坐了歇息,因用過早膳沒多久,不好立即就躺下。
段良媛心下略安,帶著芙蕖跪辭陽筠後回延芳殿去了。
陽筠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晚間得空便將此事說與武承肅听。或者武承肅早有此慮,不過沒對她說明而已。
她這才有暇想方才只想了一點、便不敢往下深思的事,果然脊背上還是陣陣發涼。
陽筠只覺自己如今所想,與當年真相應相差無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