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筠沉思了半天,輕輕推了第一個杯子。
這是丁森入宮。
接著,她又推了第二個。
這是武承肅出生,錢皇後與皇帝翻臉。
第三個。
丁森進了御藥院,不久後原來的主子馮昭容忽然死了,丁森則一路平步青雲一般,直坐上了御藥院的副都知。
第四個。
丁鑫被送入宮中,且直接入東宮,漸漸得到武承肅的信任。
由于出現了一個「貴人」,帶著丁父出入賭坊,搭了不少銀子給他。而據其鄉鄰所言,丁父此時嗜賭成性,欠下許多賭債,卻還不肯收手。
第五個。
丁鑫入宮一年後,年已十一的丁淼也入了宮,且同樣是在東宮當差。
沒過多久,丁父、丁母便被人活活打死。沒人知道原因,因尸體][].[].[]出現在賭坊後巷,鄉鄰都以為是因欠了賭債,不然也不至于把人打死,若是尋仇或者滅口,一刀斃命也就完了。
可偏偏就這麼巧,不到一月的工夫,賭坊坊主也墜馬身亡。
據賭坊原來的伙計說,丁父在賣了第三個兒子之後,早還清了賭債,也有數月不再進賭坊的門了,欠債一說,似乎莫須有。
第六個……
陽筠食指微屈,輕輕扣著第六個杯子的杯底。
這第六個,說的就是眼前了。帝後間斗得厲害,皇後與太子也生了嫌隙;而皇帝與太子眼下雖然擰在一起,其實已經失和多年,如今不過是為了穩定大燕國的江山,聯手打擊外戚罷了。
連她這個太子妃都被殃及,險些被害得小產。被人懷疑下了藥的那個,竟然莫名其妙就死了,只知道是有人存心利用了他,卻不知道是何人。
若不是之前死了個楚奉儀,瘋了一個徐昭訓,怕還沒這麼容易查到瓊思殿,更不會疑心到丁淼身上。
從丁淼再想到丁家行大的丁森,一切似乎就順理成章了。
陽筠覺得自己越來越接近當年的真相,至少表面上看,所有事情都串了起來。
只是此事關系重大,雖然看似清楚明白,卻仍有許多問題難以解釋。
尤其是那個憑空出現、又忽然消失的「貴人」,究竟為何一定要誘丁父賭錢?還有幕後那位幫助丁森扶搖直上的,陽筠竟能想出好幾個人來。
武岳,衛氏,還有魏國那位,都做得出這樣的事來。若不查清楚丁森還做了些什麼,怕是很難了解真相。
還有錢皇後。
中秋那日,她分明是有心利用牡丹餅一事,若說她毫不知情,必然不可能,若說她就是幕後指使之人,此事于她其實無益。且錢皇後既用了丁森,又為何派人去查丁家呢?
陽筠越想越多,忽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丁森其人兩面三刀。
為了能替他真正的主子辦事,在東宮安插他自己的眼線,與人合謀,逼得家里不得不接連送兩個弟弟進來,後又坐視旁人害死自己的父母,而漠然于心、無動于衷。
陽筠覺得自己當真陰暗得緊,可按照她的推演,如此才是合情合理。
這事怕要婉轉告訴武承肅。帝後間那些糾葛他一直不肯說,分明是不想讓她知道,那麼她暗中查了這些事,武承肅未必就會高興。且要武承肅接手去查,陽筠總怕關鍵的幾人會被滅口。
正發著呆,外頭忽然一陣吵嚷。
陽筠略仔細分辨,知道她們是看著雲彩高興。
「青天白日的,又沒虹,又沒霞,你們樂什麼呢?」陽筠臉上掛著淺笑,輕聲問剛進內室的釧兒,完全沒有責備她們大驚小怪的意思。
釧兒笑得開心,道︰
「回娘娘的話,倒也沒什麼,不過是雲彩奇得很,大家覺得新鮮。」
「雲彩罷了,有什麼奇怪的,也值得你們這樣。」陽筠輕笑著起身,道,「走,我也出去看看去!」
釧兒聞言忙上前扶了陽筠,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
「才剛春桃看見了,覺得有趣,喊了幾個人,大家又都看著新奇,一個喊兩個,就有些鬧了,想是吵著娘娘了。」
陽筠心道侍女畢竟單純,尤其春桃幾個,與小孩子心性無異,便也不多責備,跟著出去看看熱鬧、透口氣罷了。
段良媛來這一遭,說了這些事,讓她既覺安慰,又十分頭疼。
之所以覺得安慰,是因為總算查出了蛛絲馬跡,基本可以證明她所料不差;頭疼則是因為越是往後,查起來便越是艱難,而其中一些真相雖無關大局,卻讓她覺得心寒。
陽筠剛出門,卻不急著看天,反而饒有興致地看了看幾個侍女。
眾人起初並未察覺陽筠走了出來,她們早不再觀天,而是議論起自己曾見過的稀奇天象。有人說見過三道虹的,有人說見過漫天紫霞還瓖著金邊的,有人說見過無數流星劃過,那景色才是好看。
陽筠听著熱鬧,也不去打攪她們。她擺了擺手,示意珠兒幾個噤聲,不用她們干巴巴地來行禮問安,恐壞了眾人興致,沒了這派和樂之相。
一邊听著,她一邊抬頭往天上瞥了一眼。
原不過是隨意一撇,她本是無心,想著看一眼罷了,並沒想過會有什麼值得她也大驚小怪的,結果就是那隨意的一眼,令陽筠幾乎站立不住,搖搖晃晃就要摔倒。
珠兒等人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了她,嘴里喚著「娘娘」。
正說得熱鬧的幾人這才回頭,發現陽筠就在身後。幾人慌忙行了禮,禮畢便都上前,七嘴八舌地關心起陽筠的情形來。
「今兒日頭毒,娘娘別是沾了暑氣。」
「要不要奴婢這就去傳醫官來看?」
陽筠點了點頭。
這一驚不小。今日接二連三地心驚,她未必就能扛得住,還是吃些壓驚驅邪的藥是正經。
如今雖不在孕中,往來八鳳殿的依舊是孫醫官。待孫醫官瞧過之後,武承肅那邊也听到了消息,趕過來探視陽筠。
脈象如何,孫醫官自然看得清,陽筠想要遮掩也是不能。武承肅問陽筠為何心驚,她卻不敢出口,只得裝作頭暈,這才拖過了眼前。
武承肅無法,只得讓人好生照料,議事完畢便往八鳳殿來。
陽筠躺在床上,只盼天黑。夜里還需觀星,否則她也無法斷定。
那一線雲貫穿西東,分明是天裂之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