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啟勛一家子走得徹底,沒人知曉他們去了何處。
然而鮑啟勛不過是個落跑的大學士,許是不看好燕國的前途,走了也便走了,即便他投了魏國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因此武岳派人查了兩月仍查不出,便把這事擱下,久了也便忘了。
如今又提起科舉改制,武岳才有些恍惚,想起當初時常陪自己說話的那個人。
或許鮑啟勛從來都是心中不平罷?卻不知如他那般不平之人還有多少。
此番科舉改制也不是寒門學子提出的,還是由幾個有些本事的貴族之後聯名上奏,請旨變法改革。
奏疏中不僅提出殿試考策論一節,更主張廢除各級考試中詩賦的部分,提高明經的分量,避免官場中人只好詩詞,一開始便養成浮夸不切實際的陋習。
當初寫奏疏時,還有人提出不少名妓也精通詩詞,][].[].[]說「天下妓|女多半都會作詩,其中更有佼佼之人,若只需詩賦出眾便可為官,樂籍中人豈不比我等還配入朝出仕麼」。
這話一出,立時引起多少議論,有人罵說話之人言語輕浮不敬,有人說這話雖然粗糙,卻字字在理。
武岳听了難免動氣,將說這話的人叫過來痛罵了一番,然而他內心深處卻也覺得此乃積弊,須得盡快破除才是。
事與願違,武岳極力要破除積弊,科舉改制之事仍久久不能議定。
在殿試加策一篇還罷了,廢除詩賦卻引起巨大爭議。
其時世人皆好詩文,于吟詩填詞一節更能顯示出一人的文采學識來,若把這一項忽然從科舉中剔除,許多人還是不能接受。且有人寒窗十載,花了多少工夫在這些詩詞上,如今忽然說不考,讓人哪里受得了呢?
有人便又提出異議,說用人之道在于知人、識人,加策加論都還罷了,詩賦卻不必省去。又說自前朝至今,許多名仕良相都是因詩賦出眾而被擢拔入仕,對社稷立下多少功勞,並無負于天下及百姓。
武岳心中雖覺詩賦無用,卻也不能自己直接定了,少不得還是要眾人在朝上爭辯議論一番,得出個定論來再行改革。
彼時周紀正在臨水,听說此事之後還與武承訓議論一番。
「依我說,兩邊倒都有些道理,只是並不沖突,詩賦之試可以保留,另在殿試加一策論不就妥了麼?輕易便能兩全,何必如此爭辯不休?」周紀笑得不以為然。
武承訓並不愛接這話。
他是個吏部司勛,又不是考功、司封,更不是侍郎、尚書,憑科舉如何改制,與他也沒什麼關聯。若說裁撤勛爵或許還用他出力,這科舉改革,便是鬧上了天他也不想理會。
可不理會是不理會,心中是否明白則是另一回事了。
雖然他涉世不深,對朝廷這些制度也不是十分通曉,但科舉只重詩賦確實不妥。書中道理頗多,便是每場考試都加一論一策,也未為不可,至于詩賦之類,確實也看得出學問本事,不過詩賦好的人品未必好就是了,還不如試論一篇,好歹能看出些端倪。
周紀的話看似說得明白,實際讓人瞧他不起。
從來改制都是牽一發動全身之事,多少人如今身居高位,又或者受人敬仰,憑著的就是吟詩作賦的好本事,若真要講經世治國,他們未必能派的上什麼用場。
這會子忽然說要改革,將詩賦取消,又或者殿試上不考詩賦,只靠策論,他們雖不必回去重考,也未必有人會知道他們與策論上不通,對他們卻始終是個打擊。
畢竟,改了的便是無用的,這個道理誰都能懂。若不再試較詩賦,他們的地位也就大不如前,再不像現在這般趾高氣昂了。
見武承訓只笑不說,周紀心中便有了些猜測。
經過這幾日接觸,周紀對武承訓也算有些粗淺了解。武承訓這人飽讀詩書,有一肚子學問在月復中,偏他不能參加科舉應試,又經由武承肅安排入仕,直接進了吏部做司勛。
如此一來,武承訓雖有發揮之地,卻沒人看得見他的真本事,甚至不會有人管他是否下過苦功夫,只需要知道他是東宮的裙帶頭官即可。
听說廉王府還有一個武承思,征戰廝殺得來了累累的軍功,更是死死壓著武承訓不能抬頭。
這樣的武承訓,難免日漸焦躁偏激,心氣時常不得順暢。
想起當初在高陽時陽筱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周紀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替武承訓嘆息。想必這寧王世子回到府里,只會愈發煩悶了罷?這世子倒也可憐,只是心思難免偏激,若真教他居于要位,給了他大權,恐怕是個酷吏,並不能為百姓謀福。
武承訓雖不想接這話,卻不好冷著周紀,只推說自己不懂科舉之事,胡亂搪塞了過去。
周紀也不追著這話問,說起自己明日要與武承肅彈琴的事,問武承訓是否會同往。
「我于音律上可謂是一竅不通。」武承訓一臉慚愧,輕輕一笑,道,「太子殿下琴藝精湛,而世子之技也遠近聞名,陛下又有此雅興,囑二位切磋商研,如我這等俗人去了只是掃興,就不參與了罷?」
「世子未免過謙了!」周紀笑道。
說完,他又勸了武承訓兩句,奈何武承訓執意推辭,只得揭過這話,說起旁的來。
「若說琴藝、音律,我不過是于演奏上較為熟練罷了,說不上什麼好來。」周紀嘴角略上揚,微微有些出神,道,「魏國也有不少出名的樂師,我也听過一二,竟都不及少時听的一曲。」
「哦?不知是哪位聖手,听世子如此說,此人竟似不在魏國。」武承訓隨口問道。
周紀驚覺失言,忙干笑兩聲,想把這話岔開去。
就在這時,他忽然生出一個主意,竟把原本要吞回去的話又說了出來。
「說來也巧,這人現今也在這臨水城中,想必世子也曾見過數次。」周紀微微一笑道,「彼時年幼,並沒許多忌諱,如今那人身份貴重,雖想再听一曲,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的了。」
武承訓聞言大驚。
這魏國世子究竟想做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