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固然驚訝萬分,立時帶著張文娟告辭而去,夏小冬卻更加驚訝些,目光流轉之間,跟陸雲芝對上了,只見陸雲芝也有些疑惑的樣子。
張文茂其實並不算壞人,只是少年情懷難以自已罷了。夏小冬得了他暈倒的消息,心中頗有兩分不安,另有幾分不解。
自己的手刀不算很重啊……夏小冬暗暗嘀咕,就算張文茂身子弱些,最多也就暈上小半日罷了,早就該醒了。這都到第二日的下半晌了,怎麼張家才來報信呢?
此事古怪。
如果張文茂真的一直暈到如今,那必定是被人在外頭發現送回張府,那麼報信的僕婦應該說的是‘少爺遇到強人被打暈’之類的話才對。
可如果不是這樣,是張文茂是醒來後自己回到家中,又怎麼會再暈倒呢?
手刀會將人劈暈,說白了,就是由于截斷供血導致腦部短暫缺血,加上猛然遭受外力對神經有所刺激所致。一般不會有嚴重的後遺癥——當然,力氣太大損傷頸椎者除外。
夏小冬皺著眉胡亂想著,陸雲芝則是叫過身後的丫鬟,吩咐了一句什麼。
等陸雲芝回到院子,阮辰山已經在候著了。
阮辰山輪值的是晚班,但是昨日為了安排肅州石之事,白天也在忙,只是眯了一個來時辰而已,所以這時候原本正在睡覺,被丫鬟匆匆叫起來,往臉上潑了些冷水,看起來兩眼通紅甚是疲憊。
「你昨晚有沒有……?」陸雲芝招手讓阮辰山過來,劈頭就問了一句,手中比劃了一個補刀的手勢。
阮辰山早上交班之後,便將夜里的事情向陸雲芝稟報過了。
什麼時候要瞞上不瞞下,什麼時候要反過來,瞞下不瞞上,必須要掌握好。
阮辰山知道火候。所以,即便在精英如雲的狼禁衛之中,他也能做到領頭。
陸雲芝將驗證肅州石之事交給他在先,夏小冬將扛人出府之事交給他在後。這兩件事都說明了同一件事。
大家都是自己人。
夏小冬讓他去做此等隱秘之事,並不需要瞞著陸雲芝。
于是,陸雲芝便沒有被瞞著。不但沒被瞞著,還第一時間知道了。
決定要稟報的事情,一定要盡快去做。不然,若是上頭從別的途徑知道了,那麼,自己反而可能成為瞞報者。
阮辰山不笨。
听到陸雲芝的半截問題,他也馬上明白了姑娘的意思。
「沒有。」阮辰山斬釘截鐵地答道︰「那兩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而且,夏姑娘也沒說有這個意思。」
沒人背鍋,我傻啊,往兩位公子哥兒身上補刀。
「剛才有消息過來,張文茂暈倒了。」陸雲芝更加奇怪了。
本來想著,如果是夏小冬將人弄暈,多半是用了什麼下藥之類的手段,說不定不靠譜,可能弄出去的時候中途醒了,被阮辰山再招呼了一次,故此傷重的緣故。
可阮辰山沒動手,那張文茂到底怎麼會暈這麼久?
……
……
「啪!」
張夫人這回沒去扯胡子,抬頭直接給了張知府一個耳刮子。
「你等著,若是我兒子有個長短,絕不與你善罷甘休!」張夫人看著床上氣息微弱暈暈沉沉的兒子,鼻根發酸胸口發悶,一股火直沖上來,眼前直冒金星,倒好像她才是挨了耳光的人。
回來的路上,張夫人已得了詳情稟報,原是老爺帶著文茂公子到城外去慰民,結果天氣炎熱,加上城外災民聚集之處污穢不堪,文茂公子支持不過,竟是當場暈了過去,被人抬回來的,路上便漸次開始發燒。
回到府中,請了肅州最有名的兩位大夫來看過,如今正忙著按方抓藥。
張知府陰沉著臉,雖然被夫人遷怒,自己心中亦是有些不安,不覺暗暗後悔,早知道便不逼著兒子同去了。自己幾個兒子里頭,文茂是讀書最好的,只是終日讀書,身子骨卻是弱了。
轉頭間,卻見跟著張文茂的小廝急得兩腮通紅,在床後頭扎著手不知做什麼好。一時想起,正是這小廝曾說,少爺身子本就有些不爽利。當下沖那小廝招手道︰「你過來。」
小廝本就心虛,今見少爺暈倒老爺召見,登時兩腿發軟,哆嗦著竟挪不動了。
「嗯?」張知府平日里案子也審得不少,什麼人沒見過?本來只想問問張文茂的起居罷了,見這小廝如此形狀,反倒起了疑心。
只要有心查問,沒什麼是弄不清楚的。
兒子居然夜不歸宿,上午才迷迷瞪瞪自己走回來的。
他能去哪兒?
張知府陷入了沉思。
張夫人心疼兒子,坐在床沿上將那小廝痛罵了一頓,想要叉出去打,卻也于事無補,兒子身邊又會沒了貼身的人服侍,不由得又氣又苦,索性撲在張文茂身上痛哭起來。
張文娟眼看不是事兒,連忙走上前來勸慰了一番,又訓斥那小廝︰「雖說少爺大了自有主張,你們這些身邊兒的人,也要警醒些。別的不說,這麼個大活人,怎麼能眼錯不見就走了去呢?再說,少爺身邊有兩個小廝四個丫鬟,除了你,別的人都是瞎的?也不知道問一聲。」
那小廝總算緩過點兒神兒來,跪在地上先自己動手劈哩啪啦甩了幾個耳刮子,方叩頭道︰「回姑娘的話,事到如今,小的不敢隱瞞。自從少爺戀上了夏家大姑娘——這個在我們院子里,大家伙都知道,幾個丫鬟便遭了忌,少爺見到她們就煩,連房門都不讓進,身邊都是我和涌泉輪班服侍。」
「昨兒少爺原本沒說出門,在屋里畫畫呢。因听到有動靜,說是夫人要出門去夏家,少爺才放下畫筆,忽八啦地說了一聲也要出去。結果小的巴巴地去找了車來,少爺已經走了。」
「小的原想著……」小廝還待往下分說,張知府忽然叫停。
「你是說,少爺是臨時起意,忽然要出門的。」
「是,小的不敢撒謊。」
「……」張知府眯了眯眼楮。
處置小廝只是末節,不急在此時,兒子一下子病得如此厲害,卻是麻煩。
恰好廊下的丫鬟煎好藥端了過來,張知府趁著張文茂被扶起來灌藥的時候,插口問道︰「文茂,你和夏姑娘說話的時候,她的丫鬟在旁邊麼?」
這便是張伯安的老練之處。他不問張文茂是不是去了夏家,也不問是不是去見了夏家姑娘,更不問二人是不是有什麼私相授受,而是將問話的重點,似乎放在了丫鬟身上。
張文茂迷迷糊糊的,如何辨得清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