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冬聳了聳肩膀,笑道︰「若是往重了說,換個方向看到的話,自然是有人包藏禍心,其心可誅。此事不清不楚之處甚多,隨便拎一樣兒出來,都能推敲出許多潛在的陰謀來。」
寧俊武點頭︰「比如說,賈的那個孩子就相當的蹊蹺。」
父親是誰?
「賈年輕的時候……」夏小冬眉毛微挑,眨了眨大眼楮,露出狡黠之色︰「長得好看嗎?」。
這、這、這不是強人所難嘛。寧俊武扁扁嘴︰「我那時候年紀小,沒印象。打記事兒的時候起,似乎賈就總是一絲不苟的樣子。」
若是一個人衣裳總是很平整,頭發也從來沒亂過,幾乎從來不笑,說話更是毫無風趣可言,那就完全沒辦法跟好不好看之類的念頭聯系起來,甚至連性別的概念都會模糊掉。
「再比如,阿虎的信上()說,朝霞的弟弟,就是二十八身邊的長隨。」夏小冬若有所思道︰「你知道朝霞有個弟弟麼?」
寧俊武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知道她上頭有兩個姐姐,下頭有兩個弟弟。但不知道這兩個弟弟,居然一個就在外院當差,還有一個則是賈送過去養的。還以為都只是在家中務農。」
「嗯,」夏小冬點頭道︰「他們入府的時候年紀小,若是賈交待了不要透露關系,倒也是瞞得過去的。只是,為什麼要隱瞞姐弟關系,自是有些古怪。」
這個寧俊武卻是知道的,給夏小冬解釋了一番。
為啥家生子會特別受到重視呢?無他,知根知底。
丫鬟配小廝,兩個都是奴才。生下兒女來,也都是小奴才。吃著府里大廚房的飯菜,穿著府里做的四季衣裳,住著府里賞的房舍院子,死了說不定還要埋在主子旁邊,好在地下繼續做奴才。
家生子依附大宅門生存,也能得到更多的信任。相應的,半路出家買來的奴僕,在根底上頭,就要弱很多了。
無論是官府的戶籍管理,還是民間宗族的族譜記載,主要依據都是——自行申報。雖然里正戶長等人會進行一定的監督,但在報戶口這個事情上,大家還是要好好權衡一番的。
報了戶口,就要按丁口計算賦稅勞役等項,可若是不報戶口,有些按人頭計算的好處,又拿不到手。
所以常見的做法是,小孩子夭折率高,先不忙著報戶口,反正十四歲才算成丁,長到十二三歲再報就是。
故此像當初朝霞和弟弟入府來的時候,大抵並沒有正式的官方人口記載,頂多有個鄉里出的‘家世清白’證明。有賈做內應,說不定連這個證明都沒有。
既沒有官方記載,又一個在內院一個在外院,只要注意自己不說,別人並不容易知道這兩位乃是姐弟。
主子會費心去查奴才的祖宗十八代麼?至于奴才和奴才的關系,更是錯綜復雜,除了各種拐著彎的親戚,認干親也相當常見,通常主子更加不會費心去理會。
只是要個奴才點頭哈腰忙前跑後的做事,肯用心干活就好了。
其實寧俊武說起這些來,頗有些干巴巴的,一點兒不像秦四姑娘說起八卦之時眉飛色舞的樣子,不過並不妨礙夏小冬听得津津有味。
「原來是這樣。」夏小冬點頭道︰「你看,如果是陰謀論者,馬上就能發現陰謀了。」
「什麼陰謀?」寧俊武覺得‘陰謀論者’這個稱呼很有意思,看來自己不是啊,怎麼硬是沒看出來什麼來。
「兩頭下注唄。」夏小冬先伸出左手︰「賈將大頭,也就是她自己和朝霞,都押在你身上。但總不能可著一棵樹吊死,還得再找一棵。」
夏小冬說著又伸出右手︰「于是,讓朝霞的弟弟跟著二十八。畢竟二十八是如今的當家太太生的,也有出頭的機會。」
左手、右手、兩只手。
兩手做了個左右掂量的姿勢,夏小冬繼續道︰「喏,無論你們兩兄弟那個贏了,賈都穩坐釣魚台,可以向勝者邀功。」
「邀功?」寧俊武奇道︰「我還以為你會說自保。」
「嘁,只是自保這麼低階,估計賈應該不屑費這麼大工夫去做吧。」夏小冬笑道︰「你不妨回想一下,若是賈有沒有暗示過,二十八學壞乃是她安排人引誘的?」
寧俊武雙眸一閃,不禁露出了驚容。
「這難道不是邀功?」夏小冬冷聲道︰「若是二十八勝出,她就可以說,這麼多年來,刻意讓你不忘當年母親的舊事,養成睚眥必報的性子,又在上頭縱容你,終于成功削弱了你的戰斗力。」
「……」寧俊武忽然覺得,跟剛才那些‘往輕了說’的分析一樣,這‘往重了說’的分析,也挺有道理啊。
「難道她真是心機深沉之人?」寧俊武看著夏小冬,希望能得到一個答案。
夏小冬卻只是微微一笑︰「都說了陰謀論者才會如此想。我既沒見過,更談不上認識賈,只能說萬事皆有可能,卻是無從定論。」
「賈若是要害我,」寧俊武拿起一枚他帶來的松子糖,食不知味地咬了半口,沉吟道︰「她一向在我身邊,機會俯拾可得,根本不用這麼麻煩。」
「她為什麼要主動去害你?」夏小冬奇道︰「害了你對她有什麼好處?」
奴才在一座府邸之中的地位,是由她跟著的主子決定的。正所謂宰相的門房七品官,賈正因為寧俊武的存在,才有她一席之地。
若是沒了寧俊武,她一位‘前王妃的陪嫁丫鬟’,算是個什麼人物?典型的四邊不靠啊。跟敏親王府里的老人兒沒交情,跟新王妃帶來的新人更加沒交情,只有泯然眾人罷了。
「她這次找人來對付你,不就是害我麼?」寧俊武郁郁道︰「虧她從來自詡對我忠心耿耿,時時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來跟我將孝道。結果她自己養個私孩子不說,還兩頭下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