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九控制了速度,紫雨勉強能夠跟上。隨著距離的拉近,紫雨也漸漸听清了楊九所謂的動靜是怎麼回事了。雜亂中透著整齊的腳步聲,用他的經驗判斷,的確有二十人以上。
「注意,快到了,二十一個,一人不會武,應該是帶路的,其他二十人受過訓練。」楊九小聲地叮囑。
紫雨驚詫,這還完全看不見吧?怎麼能判斷得這麼精準?!
楊九可不管紫雨的想法,現在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突然出現的一隊人馬身上。又行了一段距離,楊九抬手示意紫雨停下。兩人一個收氣,穩穩地落在枝椏上,連積雪都沒有落下。
帶紫雨,是因為要留下戰力最高的幾人,而紫雨的輕功也能用來傳遞情報。短短瞬息間,楊九卻是把一切都考慮到了。
百米開外,二十一人的隊伍並沒有朝著楊九他們所在的山洞靠近,而是去往了苗沄城的方向。在楊九的眼里,這些人完全被放大到如同近在眼前。只因並沒有正面相對,所以並不能看清容貌。
前面帶路的男人身形瘦小佝僂,裹著厚重的棉襖,手腳卻非常靈活。南方人普遍不太高,而且作用是帶路的話,楊九估計這就是個苗沄本地人。
後邊的二十人就值得注意了。身形異常高大!說是虎背熊腰都不夸張了!而且穿著也不厚重,有人甚至露出了半個胳膊!那糾結的肌肉是力量的代表。
但其中也有身形相對偏瘦的,應該是執行一些更注重技術性的活的人。
這時,走在前面的一個男人突然回頭,不知在跟後面的人講什麼。但楊九在意的卻是這人的相貌!
凹陷的雙目,高挺的鼻梁。這明顯是異族人的相貌特征啊!
「燕支人。」紫雨匯報到,證實了楊九的猜測。
這片大陸有無數的國家,但真正的霸主卻只有安陵、燕支、瑤光這三國。它們佔據了大陸版圖的絕大部分。
其中,盤踞西北的燕支雖然地域廣闊,但是土地貧乏資源短缺,人們的生存方式以游牧為主,和楊九原來世界的蒙古族很像。
而安陵自不用說,就是「中原」的翻版,幅員遼闊物資豐裕,這絕壁是燕支眼紅的對象!所以兩國間戰爭不斷。
至于瑤光,就和楊九原來的世界有很大區別了。像是在我們的公雞地圖下面又延伸了一片土地,而且在東南方又冒出了一個巨大的月形半島,半島隔著隕仙海與安陵的東南沿岸遙遙相望。
三面環海的瑤光絕對是海上的霸主,但靠海吃海的他們,卻並不好戰,守著大海這個無盡的寶庫,安居樂業。其富饒程度其實是三國之首,但兵力和政治稍弱的他們按綜合能力排下來,卻不如安陵。
瑤光與燕支、安陵接壤的地方有眾多的小國,頻繁的貿易帶動了大多數國家的欣榮。也因此,燕支雖然垂涎瑤光,但注定不敢隨便動手。小國雖小,但湊在一起也是不容忽視的,關鍵是他得罪了這些小國,焦頭爛額的同時,可還有安陵在後面虎視眈眈呢!
除此之外,也就安陵東北以外還有一些小國,那里的生活環境就不說了,終年積雪,要不是依附于安陵,肯定早滅國了。而安陵也對這些地方沒什麼胃口,還不如交給他們自己治理,自己每年收收貢品就好了。漠北之地,雖然生活物資匱乏,但上天給的補償卻是盛產特殊藥材和珍稀物種、物質。
苗疆之地三面環山,而西面的群山之外,就屬于燕支的地界了。
所以其實在苗沄城外看到燕支人也不是很奇怪。但是,看到這麼多人明顯帶著目的性地出現就另當別論了!
「苗沄城最近可有何大事發生?」楊九突然問到。
紫雨回想了一下,回答︰「三更殿對付幽冥教,行動結束正大批返回,再有幾日便是蠱毒發作期限。近年關,苗沄城上下準備滕虛之神的祭禮。」
楊九摩挲著下巴,思考著這之間有沒有什麼聯系。
而就在這時,小白調出了兩份資料展示給楊九。
一邊是郝岩的肖像,一邊是剛才看到的那個回頭的男人的肖像,這放在一起對比著看,血統之間的聯系就很明顯了。
[這麼看還真有混血兒的範兒~]楊九評價到。
[我們前腳才走他就行動,未免太心急了。]小白把樓正了正。
[我估模著這些人早就在來的路上了,我這個程咬金還不足以讓他停手吧。祭禮能帶來的混亂和蠱毒發作的內虛時機……嘖,他籌備得不少了,看來是要干一票大的啊!但就靠這些人也太少了吧?瞧不起小殺咩!]
[肯定其他方向也有隊伍,全集中在一起目標太大了。]
楊九贊同地嗯了一聲。
三言兩語間,兩只也確實是將情況猜的八九不離十了。若赫連都延知道自己精心籌劃多年的計劃被楊九幾番撞破甚至已被洞悉一切,不知道會不會連自裁的心都有了!
[主銀打算怎麼做?]
[做什麼?我什麼都不想做啊~]楊九隨意道。然後拍了身邊的紫雨一下。
「別太緊張,不會對上的。看,也走遠了。」
「……是。」紫雨平息了一下還在亂跳的心髒,僵硬地回應楊九。他心跳可不是因為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實在是被楊九出其不意的動作嚇到了!殺手潛伏的時候,注意力高度集中在目標上以及防備著自己的周圍,這突然被人打擾一下,他差點下意識地就要出手了好麼!
果然,直到那一隊人徹底消失在兩人的視線里,他們也沒有暴露,更不用說發生沖突了。
一切安然無恙,返回的時候兩人就輕松很多了。但紫雨沒想到走在前面的楊九會在路上突然對他說︰「你們該感謝我從三更殿里救出你們的。」
這個是真的,所以紫雨立刻宣誓忠誠︰「是,紫雨會竭誠效命與主人。」
但楊九卻牛頭不對馬嘴地繼續說︰「再過段時間,你們三更殿可能要變天了。還好你們殺手之間沒什麼感情,要不到時候一個個哭成傻比我就麻煩了。」
紫雨疑惑,但結合剛剛看到的那隊人,似乎有所領會。
…………
三天後,被大雪所阻的九人終于出了苗疆的地界。
西寧城、錦禹城、苗沄城,三城兩兩相接。楊九一行人從苗沄城出來後,沒有再回到西寧,轉而進了錦禹。
錦禹城,錦之一字,取義繁花似錦。
每年春夏兩季,錦禹城內奼紫嫣紅,此花開敗那紅盛,連綿不斷的花期能從頭開到尾!那真是香飄十里艷絕安陵!故而春夏時節的錦禹城,絕對是人流如織!是公子小姐幽會的好去處,是文人騷客靈感的取材地。
更有百花宮駐扎在此,那叫個人比花嬌啊!來往的少年郎,也真不知是賞花還是賞人。
當下是冬季,自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這個城市依舊有著她獨特的美麗。臘梅的馨香中,偶爾也能飄來一些潔白的點綴。突然出現一個狐裘錦衾的妙齡少女,美目倩兮,笑盈盈地看著你,豈不美如畫卷?
也不知是環境養人還是什麼原因,反正楊九看著錦禹城的女孩子,就是覺得格外得俏皮靈動。而這些可愛的小姑娘里,時不時還會出現一些佩戴著武器的少女,那便是百花宮負責巡守的人了。百花宮與錦禹城的官府相處友好,這護城大計是兩方在共同出力。
看著這些百花宮的門徒,楊九不禁想到了約一月前在西寧城見到的那個小姑娘,黎婉柔。也不知道這個聒噪的妹子有沒有被錄取,更不知還能不能遇上。不過,就算是遇上了,也是見面不相識了。
現在的楊九可不是「趙日天」,而且也不是「楊天胤」了。受殺獄焰的啟發,楊九知道「楊天胤」這個名字也不那麼安全了,故而他搖身一變,「楚留香」又誕生了。現在這張屬于楚留香的臉,只能算作清俊,但讓人看著很舒服。
暫時沒有什麼事了,楊九便想在這個給他感覺還不錯的城市里過新年。那麼一個相對固定的身份就是必要的了,怎麼說,也得在這兒待一個多月呢。
要問為什麼不繼續用趙日天的名字,那楊九就必須說一下那段時間天天被人日天日天地叫著,搞得他都覺得自己真的要日天了!這個名字很喜感的好伐?!
他才不要承認,是為了不想西寧的某人惦記呢!畢竟西寧和錦禹還是很近的。
九個人的目標,還是蠻大的。在進城之前,楊九便讓橙風六人各自散了潛伏在城內,而楊九則帶著輕塵和赤陽進了客棧。
橙風在被遣離之前還領到了一個任務,楊九讓他盡快找到一個宅院買下,最好挑一個僻靜的地段。
要過年,肯定是不能在客棧里將就的。
不過,在這之前,他早就打算好的,給輕塵在年前找一個好人家落戶的事也必須提上日程了。
「赤陽你在客棧待著,我帶小塵兒出去走走。」
赤陽和輕塵都愣了一下。這突然之間的是怎麼了?剛到一個地方要采買東西很正常,可是采買東西一般不都是橙風陪著的嗎?
楊九對二人的疑惑只置之一笑。「小塵兒難道不想去?」
「想!」輕塵月兌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但還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輕塵想和公子一起出門……」自從在西寧榮府的那段日子和公子一起易容出去過,已經好久沒有和公子單獨相處過了呢……
楊九模了模輕塵的頭,「收拾一下。」
…………
「小塵兒覺得這座城市怎麼樣?喜歡嗎?」。楊九抱著手里一堆包裝好的特色小吃,突然問道。
輕塵舌忝著冰糖葫蘆的動作一頓,看向楊九,心里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但是看楊九的臉色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只不斷在心里告訴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他認真地回答︰「錦禹城,挺好的。輕塵,很,很喜歡……」明明只有幾個字,但是他卻越說越低下了頭,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楊九看著,不由地嘆了一口氣。雖然知道輕塵是個敏感的孩子,但是這麼敏銳也是挺糟心的。這還沒挑明呢,一個人就開始難受了。
楊九騰出一只手,牽起輕塵,帶著他走出街市,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巷。
將懷里的吃食放到了地上,楊九蹲來,和少年齊平。端起少年低頭的臉,果然已經淚流成河了,真是難為他沒有哭出聲呢。
楊九抬手溫柔地替輕塵拭去眼淚,道︰「你舍不得嗎?」。
輕塵毫不猶豫地點頭,淚光氤氳的雙眼里全是委屈。
「當初你不是希望過上正常的生活嗎?周游列國,結婚生子。」
「可是……」
輕塵似乎想說什麼,卻被楊九打斷了。「可是跟我在一起,你可能連生命的保障都沒有,我不可能永遠都在你的身邊。」
被打斷的輕塵沉默了。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事實︰他和公子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是如此平庸,他除了成為包袱,給不了公子任何幫助。
他忘不了,當赤陽橙風他們一齊跪在楊九面前時,自己的心里有多震懾。而公子,就像天生的王者一般,那般自然地看待著這一切。平易近人、溫柔體貼,那不是公子的全部。
他或許可以做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留在公子的身邊,但是他偏偏又知道公子是那麼的溫柔,溫柔地會為了他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勞心勞力,而這個時候,自己就變成了累贅。
而且,不可否認的是,他沒有那樣高尚的決心,說,只要留在公子的身邊,死不足惜。
所以,離開是對彼此都好的結局。自己的一生,能遇到公子,已經是極大的幸運,這數月的相處,已經是值得回味一輩子的美好。對不對?所以,我還在奢求什麼呢?不要在最後,還給公子添麻煩了呢……
輕塵抬頭,努力彎起嘴角,乖巧地說︰「好,輕塵听公子的安排。我會,離開。」
我明明是如此的努力,可為何,眼淚還是不受控制?連公子的臉都看不見了呢……我沒有給公子造成困擾,公子會不會露出開心的欣慰的滿意的微笑?
楊九面無表情。
他無言以對。時至今日,都是自己不夠果斷造成的。若是最初就快刀斬亂麻,那個時候的輕塵,一定不會哭得這麼傷心吧?
可是輕塵必須離開。楊九的理由和輕塵如出一轍——輕塵不適合楊九的世界。
但是楊九考慮的角度卻和輕塵截然相反。在他的眼里,輕塵太過美好又太過不設防備,他擔心自己腐朽冷漠的靈魂,終有一天會吞噬掉這份美好。而且自己的前路,注定會卷入波詭雲譎的陰謀詭計,就算他能保證輕塵生命的安全,也不能保證他心靈不受污染。
看,這份考量,多像一個高喊著向我開炮的正義善良的人會有的想法?
這樣的自己讓楊九煩躁不已。
故而,他選擇了沉默。
…………
送輕塵離開的事就這樣敲定了。
接下來的幾日,楊九每天早出晚歸。
因為三人又分開睡了,隔著房間不用時常見面,輕塵還能麻痹自己不去想即將離開公子的事,也能麻痹自己不去在意楊九每天在忙什麼,事情進行到哪一步了……
只是,他為了感謝公子這段時間的照顧,專門譜寫的輕快明麗的曲子,越彈越悲傷……
赤陽將兩人的異常看在眼里,但是不善交流的他也只是看著,沒有打听更沒有介入。
新年的腳步越來越近,街道一天一天被裝點得喜氣洋洋,但楊九三人間卻彌漫著一種說不清的沉悶死寂。
一晃眼,已經過去十一天了。
這天傍晚,楊九敲響了輕塵房間的門。
輕塵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雖然早有準備,但是事情真的到了眼前,之前所有的心里建設似乎都顯得那麼不堪一擊!
這十一天,每天早晨,輕塵一如既往履行著自己最後的工作,伺候著楊九晨起洗漱。但除此之外,卻沒什麼見面的機會了。此刻,楊九主動找來,意義不言而喻。
打開門,便能看到楊九明媚而溫柔的笑臉。他說,「找到了呢,包小塵兒你滿意!」
輕塵突然覺得,最喜歡的笑容,最貪戀的溫柔,此刻顯得那麼冰冷,那麼殘忍。
楊九進了房間,坐到桌邊,示意輕塵落座。然後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楊九找的是錦禹一個鎮里的莊戶人家,雖然各方面的條件比不上錦禹城里的大戶,但是莊戶人家構成相對簡單,而這家人只有一子一女,沒什麼勾心斗角。楊九還考慮了輕塵一直夢想著周游列國,這樣簡單的家庭,想要抽身也比較容易。最最重要的,當然還是這家人性格都不錯,至少以楊九這樣職業級的眼光看來,都是心善忠厚的人,就算有些小毛病,也絕對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堪稱完美。
在楊九的溝通下,這戶姓周的男女主人,對領養輕塵還是很願意的。女兒出嫁了,兒子又忙著莊戶上的工作和鎮上的生意,沒時間陪他們。男主人沒打算納妾,女主人的年紀也不適合再生孩子。雖然以前沒有打算認養孩子,但是楊九提出了這個主意,也不是不能接受。雖然就算是要認養孩子,也肯定不會挑輕塵這樣已經完全算個小大人、養不熟了的少年,但楊九給的補給多,又把輕塵夸得天花亂墜,一時倒也欣喜地接受了。
楊九聲情並茂地講著,輕塵靜靜地聆听。
「怎麼樣?還滿意吧?」楊九介紹完了,開始象征性地詢問一下輕塵的看法。
輕塵也不急著回答,而是先沏了一杯茶,推到了楊九的跟前。「公子口干了吧,先潤潤嗓。」
楊九的眼神有了一瞬的波動。他的身邊,來來往往林林總總這麼多人,要論溫柔體貼細致入微的第一人,絕對非輕塵莫屬。
輕塵在貪戀楊九的溫柔,而楊九又何嘗不是在貪戀輕塵的溫柔呢?
男人有時候可能追求轟轟烈烈,但風里來雨里去的生活過多了,轉身能有一個人給你端上一碗專門為你準備好的熱湯,那份感動,絕對不是言語能夠描述的。
若說月弦給楊九的感動,是行動的支持與付出,是心與心的貼近;那輕塵給他的感動,就更像是等待疲憊的他歸去的港灣,是心靈的一床不那麼華美但足夠溫暖的棉被。
這種溫存,可意會,難言傳。
但是,楊九能意識到輕塵的好,卻沒能意識到這份好對自己有多必要。
在他的心里,沒有誰對誰是必須的。如果靠理智的判斷,走或是留,生或者死,哪邊更有利,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目前對他來說更符合理智訴求的一方。就像離歌,也不過是他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格的犧牲品罷了。因為目前的他,希望給月弦唯一的。
可能所有人都會覺得這不叫自私自利,是一夫一妻環境下生活的人該有的覺悟。沒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景固然美好,但前提是,只對那一個人動心。已經對別人動心了,再斬斷,或許對被選擇的一方是愛的表現,但對被舍棄的一方,絕對是殘忍的,足夠稱的上是自私自利了。
說到底,在楊九對離歌和月弦同時動心的時候,他就注定是個渣滓了。但動心這種事情如果是能隨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話,哪還有那麼多家庭倫理電視連續劇了?要知道,藝術源于生活。
只不過,楊九現在還沒有這種覺悟,他甚至沒能鼓足勇氣承認自己感情出軌了!
而對于輕塵,他更是遲鈍地覺得自己對于輕塵而言,應該是亦父亦兄的存在!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啊!
書歸正傳。且說楊九飲下這一杯茶,再看輕塵,等待他的回答。清秀的少年便恬靜地點頭,說︰「全听公子安排。」
楊九勾唇一笑。
輕塵又問︰「公子,輕塵的曲子,什麼時候彈給公子听?」
「今晚吧。明天事情太多,你估計沒那麼多精力了。」
「那好。只是麻煩公子稍等片刻了。」
楊九點頭示意輕塵隨意。
輕塵淡淡一笑,便出了房間。听動靜,竟是下樓去了。
「感覺小塵兒變化好多啊!能成長起來也好,以後生存幾率就高了。」楊九自言自語道。
但楊九心里多少明白,這是因為輕塵重視為他彈琴的事勝過其他,這才能鼓起勇氣做一些平時不敢做的事情。爆發只是間歇性的,輕塵還是那個輕塵,戰戰兢兢卻單純得像小兔子一樣的輕塵。
不多時,輕塵回來了。什麼也沒有帶,只是回到床邊,拿出自己的行李,從中取出一方木盒。再過了一會兒,小二敲響了房門,得了應允,將一盆清水和一個琴桌帶了進來。
一直靜靜地旁觀的楊九終于有了點動靜,主動掏了賞銀打發了小二。
然後,輕塵打開木盒,里面裝著的竟是一鼎小巧的香爐和幾支香。那是他在榮府的時候托下人買到的,不算貴重,但好歹要做的正式。
焚香,更衣,淨手。
盤坐在琴桌後,輕塵閉眼放空了心境。
楊九看著這樣的輕塵,竟覺得非常的端莊,又透著幾分遺世的清雅。有那麼一瞬間,楊九竟是看得痴了。
素手縴縴,十指翻飛如穿花蝴蝶,琴音滑出,輕快悠揚又帶著點繾綣低訴的味道。
楊九能唱歌,卻沒什麼特別的音樂天賦,他理解不了輕塵到底在這首曲子里訴說了什麼,他只听出了歡快跳躍的曲調。故而,他想,輕塵的心情應該不會太差,適應只是早晚的呢……
這樣,便好。
冬季的天,總是黑得格外的快。剛才還是黃昏,一曲未完,天色竟是完全黑了下來。房間里未燃燈燭,而輕塵借著窗外的光亮,彈奏似乎也沒受什麼影響。楊九不忍打擾,便也沒有點燈。
幽暗的房間,悠揚的曲子,靜默的兩人。
分別未至,離意已濃。
終于,一曲終了。
楊九正要鼓掌,便看到輕塵悠悠地站了起來,繞過琴桌,注視著他。昏暗里,少年幽幽的黑眸似乎透著堅定的光芒,清秀的臉蛋也漸漸染上了紅暈。
楊九本來還以為輕塵是過來求贊美了,但等看到輕塵將手放到了腰帶上,立刻就明白了!但驚愣之下,竟是沒能阻止輕塵的動作!
羅衫輕解,素雅寬大的外袍滑落到了少年的腳踝。
里面,竟是什麼也沒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