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笑的格外諷刺,他沒有去看求情的臣子,而是看著蘇俊華的神色,臉色平靜無波,「那麼,蘇愛卿還有什麼想要告訴朕?」
「臣,自知沒有保護好卷宗!」蘇俊華對著昭帝磕頭,「請陛下恕罪!」
此時站在昭帝身後的趙公公忍不住心里狠狠的嘆息,這個場景又讓他想起了先帝在位的時候,安王謀逆之事,剛剛發生的時候,便有不少人為了安王求情,求先帝徹查安王之事。
只是,最後,漫天的大雪成了漫天的血紅……
明明只是入冬幾日,可是,整個上京都感受到了那種刺骨冰涼的寒意……
但凡求情者,抄家滅族;但凡提及者,降職貶謫……
那段時日,到了最後,已經沒有了人再敢提及這些,可是,趙公公記得,唯有蘇俊華自始自終都再暗中查探安王一事,當時若不是<蘇夫人的身份,恐怕,蘇俊華也已經死了……
只是,蘇夫人也終究是個可憐的女子,終究逃不過人心算計……
眼前的這一幕,又讓趙公公想到了多年前的樣子……
不過,這個梁大人果真是個蠢才,難道他看不出陛下對蘇大人的態度格外寬容嗎?
蘇俊華認罪後,梁裕便露出了得意的笑。
這次的計劃,雖然並非十全十美。
但是,無論蘇俊華怎麼解釋,現在發生的這些,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逃月兌……
人證物證俱在,蘇俊華也是百口莫辯。
昭帝聞言,卻沒有說話,而是繼續似笑非笑的看著梁裕,過了許久,才道,「梁愛卿,這些卷宗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梁裕剛剛落地的心,又因為昭帝的話,瞬間又懸空了起來。
他心里‘咯 ’一下,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妙,「臣,是在趙掌櫃的手里得到的!」
「回陛下話!」趙掌櫃立即明白了梁裕的意思,立即對著昭帝磕頭,「是草民給梁大人的!」
昭帝皺了皺眉,他只是不耐煩的‘恩’了一聲,站在他身邊的趙公公立即沖著趙掌櫃大聲斥道,「大膽,陛下問你話了嗎?多嘴!」
趙掌櫃聞言,身子嚇的瑟瑟發抖。
他在書鋪這些年,達官貴人也見過不少,卻怎麼也沒見過,如此威嚴的人!而且,他早已在坊間听聞過。昭帝和先帝的性子有些相似,先帝早年做的那些殘忍的事情,一點也不少。
連自己親兒子說殺就殺,何況他們這些旁人……
他此時,又怎麼可能不害怕。
梁裕手指微顫,「陛下。臣句句屬實,沒有一句欺瞞!」
「是嗎?」。昭帝抬起手,冷冷地看著梁裕,眼眸里的神色,有些幽深,「朕最討厭欺騙,可你卻句句都在欺瞞朕。沈潤卿……」
昭帝將目光挪到不遠處一直沉默的沈潤卿身上,「朕將梁愛卿交給你,你慢慢審,他何時說了真話,你再帶他來見朕!」
昭帝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決定了梁裕的命運。
沈潤卿聞言,雙手作揖,「臣,領命連恩!」
一切發展的和梁裕想象中的,完全背道而馳。他不安的看著昭帝,神色里全是驚恐。
反而是沈潤卿笑了笑,對著他說。「梁大人,你可以到了吏部的牢房里面慢慢的想。」
他說的隨意,語氣卻十分的冷硬,嚇的梁裕腿都軟了。
梁裕一直都知道昭帝喜怒無常,卻不知道如此陰晴不定,蘇俊華明明都認罪了,為何還會這樣?
他不安,有些驚慌的抬起頭,看到昭帝平靜但是蘊藏風暴的眼神,梁裕低下頭,大聲說道,
「陛下,臣,冤枉!」
「冤枉不冤枉,梁大人和我聊聊,便肯定會頓悟了!」昭帝沒有開口,而沈潤卿卻開了口,「梁大人當真以為滿朝文武,都是沒腦子的人嗎?」。
梁裕皺眉,「沈大人,你……這話什麼意思?」
「趙掌櫃是什麼身份?他不過是個平民百姓。」沈潤卿笑起來的時候,依舊如往日一般溫和,「他怎麼得到的卷宗?我記得好像卷宗在吏部有重兵把手,難不成是卷宗自己長腿飛出去的?還是,蘇大人送給趙掌櫃的?再者,你和趙掌櫃又是什麼關系,趙掌櫃為何要將這件事像你稟報??這是朝廷禁事,我若是趙掌櫃,我一定會拿著卷宗,直接去大理寺擊鼓……」
沈潤卿的話,讓梁裕抽了一口冷氣。渾身冷汗冒了出來。
沈潤卿說的的確沒錯。
但是,在他的預料中,若是昭帝大怒,又怎麼可能會去注意這些,泄露了卷宗是死罪,無論是什麼原因,也是泄露了……便不能饒恕。
他怎麼也沒想到,昭帝的確是動怒了,卻沒有把蘇俊華怎麼樣。
劉大人也笑了起來,「原來梁大人管的事情也挺多的?」
「草民,……草民是為了陛下。「趙掌櫃幾乎都快要昏厥過去了,「陛下明察!」
結果他這句話一出,昭帝卻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臉色卻越來越陰沉,他從龍椅站上了起來,「好好好,好一個為了朕!」
昭帝笑起來的時候,面容上的怒氣越來越重,「原來這就是為了朕?你們一個個,不給自己找點事,就是心里難受!我看你們恨不得朕早點去找先帝!」
昭帝面容冷峻,大喊了一聲,「連晟!」
連相立即朝著昭帝跪了下去,「臣在!」
「這件事情交給你處理,吏部那邊,讓沈愛卿配合你!」昭帝冷眼看了一眼嚇的縮著的朝臣們,「朕要知道這件事全部的真相!全部!」
昭帝說完之後,便甩袖離開,留下了滿朝的文武
誰也不知道,昭帝如此大怒,到底是在生誰的氣。
是梁裕的,還是蘇俊華的。
不過,昭帝生誰的氣,都已經不要緊了,因為此時,昭帝居然沒有當場處置蘇俊華,反而是將這件事交給了連相,就已經證明了這件事情十分的可疑。
朝臣的心里,也頓時亂了起來。
誰也猜不透,昭帝最後看蘇俊華的那一眼,到底代表了什麼……
而整個大殿里最為安靜的恐怕就是蘇俊華本人了,他此時端端的跪在那里,並沒有任何的神色變化,也未曾再為自己求情。
連相掃視了一眼朝下站著的大臣們,最後目光落在了蘇俊華身上。
他帶著歉意地說,「蘇大人,這次委屈你了,看來你得去吏部呆一會了!」
蘇俊華滿面的平靜,眉目里卻疲憊極了。仿佛下一刻就會倒下。
他像是一瞬間蒼老了一般,搖頭,「我知道,只是,我希望這次的真凶一定要查出來!」
蘇俊華從地上,緩緩地站了起來。然後再也沒有說話,更是十幾年前先帝斥責之後的樣子。
他此時,怎麼也沒想到,一直以來自己的恩人,敬重的人,已經被冤死的人,竟然有一次被人別有用心的利用了!
那個人,不止想要他的性命,更是想要蘇家所有人的性命。
而且,想要以同樣的方式,將蘇家也推進去謀逆之中!
很快,朝廷上發生的事情,便傳到了蘇皖涼的耳內。
蘇皖涼一瞬間有些驚慌,可是,她靜下來以後,又想了想,這件事情,太過于蹊蹺了。
青墨帶走的那套卷宗,的確不是安王舊案的完整卷宗,而是她隨意糅合在一起的。
她怕外人看出破綻,還特意和絲畫熬夜修改了不少的地方。
所以。這若說是安王舊案的卷宗,當然也是。
只是那張卷宗上的東西,看似寫的細致,然而是根本沒有涉及隱秘之事。尤其是當年她特意改掉了許多的地方。
青墨的那張卷宗,雖然看似一樣,可是,一旦認真看,就會發現端倪,那里面只是記載了一些百姓也知道的事情。
昭帝是個睿智的帝王,怎麼會看不出來這里面的緣故?
所以……蘇皖涼一時也想不明白,父親為何會去了吏部的大牢。
蘇皖涼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于是她又轉眸對絲畫說,「絲畫,你去將韓大夫請過來!」
絲畫听了蘇皖涼的話,又看了看她的神色,便點了點頭。
她退下之後,蘇皖涼才輕輕的說道,「父親的事情,皇上竟然交給連相處理,這是為什麼?連相,沈家,蘇家,難不成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蘇皖涼見到匆匆而來的韓大夫,對他說道,「這次又要麻煩韓大夫了,我想給父親開一些養傷的藥,要盡快!」
韓大夫听後,從手里的藥箱里拿出一個青花瓷的小瓶子,「大小姐,這個是最近研究出來蘊養的藥丸,對老爺身體有幫助。」
蘇皖涼淡淡的對韓大夫福禮,「多謝韓大夫。」
韓大夫匆忙回避,「小姐,你放心,老爺一定會沒事的。」
「恩。」
蘇皖涼看到韓大夫回去的背影,心里也有些感嘆。
想不到當年陰差陽錯的救了韓大夫兒子一命,韓大夫竟然如此重情!
其實,也不怪蘇皖涼擔心!
吏部,那個地方。常年陰暗潮濕,如果一旦時間久了,恐怕對人會很不好!
而里面活著進去的官員不少,但是安穩出來的人,卻很少。
尤其是昭帝登基以來,進去的人,幾乎沒有活著出來的。
蘇皖涼對此自責起來,如果她沒有想要抓住幕後之人,父親也不會有事!
「小姐,您別傷心了,老爺一定會沒事的。」絲畫在一旁安慰蘇皖涼。
「春白現在到哪里了?」
「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恩,如果不是我急著找出主謀,父親就不會有事!都怪我!」蘇皖涼自責的說道。
屋子里頓時陷入了沉默的氣氛。
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過了許久,絲畫在抬起頭,看著蘇皖涼用著商議的口氣說,「小姐,我們要去吏部探探口風嗎?」。
絲畫說完之後,才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什麼沒用的話。
吏部如今管事的人,已經是沈潤卿了。
蘇皖涼和沈潤卿之間的矛盾,她是最清楚的,若是她們此時去打听消息,必定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蘇皖涼聞言,只是搖頭,「去了也沒用!」
絲畫以為蘇皖涼會同意,她皺著眉頭,有些疑惑,「怎麼會沒用?」
如果能從吏部那邊得到了消息,便也能知道蘇俊華的安危。
蘇皖涼知道此時,多說吏部的事情,也是無益。所以,她立即轉了話題,「陛下恐怕另有打算!」
她和絲畫為了趕那些卷宗,也累的夠嗆。
蘇皖涼緩緩地說。「刑部的卷宗,一般都是用蠟,密封在盒子里的!安王舊案的那套卷宗。被父親密封的很死!」
反而。青墨自作聰明,根本沒有注意桌子上的東西。青墨那會想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櫃子里翻找,找到了蘇皖涼留給她的卷宗。
「小姐,若不是安王舊案的卷宗?」絲畫皺著眉頭。也問了一句,「皇上為何會動怒?」
蘇皖涼搖了搖頭,「梁大人已經被關押了進去,所以,我想皇上這樣做,一定有其他的用意!」
昭帝向來是個讓人捉模不透的帝王,連顧陌珩說起昭帝的時候,神色都不似平日里那般平淡。
而吏部那邊,蘇俊華進去之後,根本沒有受什麼苦。反而是沈潤卿一再叮囑侍衛們,一定要好好的對待蘇俊華,不能有半分壞了規矩。
蘇俊華沒吃什麼大苦,而梁大人和趙掌櫃,便慘不忍睹……
吏部審犯人的手段,向來沒有人敢領教!
趙掌櫃進去不到兩個時辰,便將一切招供了。他說出了這次是梁大人和他合作,如果成功了,便將蘇家的鋪子給他,而且那些卷宗是昨夜有個黑子女子威脅他連夜翻印的,也是他們在夜晚貼在牆上的!
為了利益,趙掌櫃多少有些心動。而那個黑子女子給了他一千兩黃金!
他其實心里,與梁大人合作的時候,也想佔這個便宜。
梁裕是習武之人,是個硬骨頭,足足撐了一夜,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沈潤卿將他的母親和父親抓進來後,梁裕才哭著承認了,這次是自己要害蘇俊華。
他渾身是血的看著坐在椅子上悠閑的沈潤卿,「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報應?」沈潤卿冷冷的笑了笑,「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你幾乎害了她,我也得讓梁大人記憶猶深才行。」
沈潤卿話音剛落,便抬起手對身邊站著的侍衛做了個動作。
下一刻,梁裕慘叫的聲音,便從大牢里傳了出來,響徹了周圍的每一個角落。
梁裕的手筋廢了。雙手也斷了。
梁裕叫的淒慘,而在另一間牢獄里的蘇俊華,也听到了梁裕的聲音。
蘇俊華此時的心,像是被人用鞭子一的敲打,疼,而且還漫長。
他其實又想起了安王對他說得話,
「蘇俊華,來日,你一定要心狠一些,否則你誰也不能保護!」
那時,他們戰場殺敵,敵軍用大齊的百姓做俘虜打頭,蘇俊華明知道如果不下狠心,他們定然會損失慘敗,但是,他依舊下不了決心。
所以,後來,與他同行的佟軍,為了救他而死。
而現在,這種無能,他又蔓延到了他的女兒身上……
蘇俊華心里疼痛不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