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聞言神色一喜,連忙問道,「先生真是左相大人府上?」
劉君塵失笑,清淺道,「豈能有假?夫人上車便知了。」,隨即似是想起什麼,轉目看向那站在一旁,此時局促不安束手呆怔的大漢,上下打量一眼,蹙眉問道,「不知這位是?」
那宋晟岳聞言蹙眉,看了那大漢一眼,語氣清涼解釋,「本是向他詢問前往左相府的路,卻不想因為問路銀子之事,起了口角。」
口角?這位宋公子怕是輕描淡寫了吧,劉君塵神情嚴肅道,「京城少有此等賴皮之人,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言罷凌厲的看了那大漢一眼,與宋夫人道,「夫人請,咱們走吧。」
那大漢哪里還敢佔這便宜,見三人要走,連忙上前一步陪著笑臉將攥在手里的一兩銀子雙手奉上,「誤會,是誤會,都是小的有眼無珠,公子大人大量莫跟我黃七—無—錯—小說計較,這銀子還給公子,還給公子。」
劉君塵仿若未聞,看向宋晟岳,卻見宋晟岳沉著臉肅聲道,「這銀子便給你了,尋個正經活計,別在這樣混跡下去了。」
蒂蓮在車內聞言,不由忍俊不禁,聞這人說話的語氣與處事的態度,倒是真有幾分書呆子的清高氣息。
少頃車簾自外掀起,蒂蓮抬眼看去,視線自那男子身上淡淡打量一眼,見他怔愣呆住,不由淺淺一笑,看向他旁邊的婦人,這一看,卻是蒂蓮怔住了。
那眉縴長齊整猶如柳葉,杏眸略圓內澤柔和,面頰略方,唇瓣薄而菱角清晰,唇角自然上揚,蒂蓮怔怔瞧著失了神,不由屏息,這張面容,不是昨夜入夢之人麼。
見二人站在車邊猶豫,蒂蓮也不出聲,劉君塵不由低聲詢問,「姑娘?」,未听到回應,便探頭看她,又喚了一聲,「姑娘?」
月眸一眨,蒂蓮看向他,「嗯。」,隨即垂目低柔道,「夫人與宋公子上來吧,有事到了相府再談。」
這人只是相似,並不是媽媽,蒂蓮心下明了,卻也不禁心口酸軟。
再抬起眼時,卻已恢復了正常神色,淺淺一笑,蒂蓮詢問的看向車外的宋夫人。
卻听宋晟岳低清道,「既然是小姐的馬車,子岳不敢越矩,還請小姐先行,子岳與母親跟在車後便可。」
蒂蓮失笑,暗忖這書生古板,「公子與夫人乃是我家客人,京城眾目睽睽,蒂蓮怎可讓二位隨車步行,若是被有心人造謠,可是對我相府清譽有損。眼下外人不知這車中是何人,夫人與公子上車便是。」
那宋晟岳卻堅持不肯,無奈蒂蓮只能請了宋夫人上車,吩咐劉君塵留下,帶領宋晟岳步行回相府。
馬車自然先行到府,車自西側門徑直駛入,蒂蓮與宋夫人先後下車,便見青等在廊道下。
見她回來,青連忙下了廊道迎上前,眉宇輕蹙道,「三公子病了,御醫方離去,說是染了風寒。」
蒂蓮一怔,蹙眉道,「好端端怎麼會染了風寒?」
青搖搖頭,隨即看向抱著包袱站在蒂蓮身後的婦人,上下打量一眼問道,「這位夫人是。」
回頭看向身後的宋夫人,見她將包袱抱在懷里神情拘謹,蒂蓮不由心下一軟,柔聲道,「這是乾州宋家的宋夫人,今日起便暫住我們府上了,既然歌兒病了,想必公主是沒時間接待她們的,姑姑先帶宋夫人去‘竹宣’安置,吩咐下人要禮待恭敬,一會子劉先生帶了宋公子入府,姑姑也先帶到‘竹宣’去吧。「
‘竹宣’便是之前盛華公主安排好要招待宋家母子的園子,與松園離得不算遠,要靠近江邟的‘柳齋’。
見她安排的這樣盡心,青有些詫異,聞言便含笑頜首,對宋夫人道,「夫人請隨我來。」
宋夫人連忙應聲,看向蒂蓮鞠躬一禮,「有勞江小姐費心了。」
蒂蓮失笑,扶她起身,親和道,「夫人不必多禮,您本是長輩,歌兒得了風寒,公主此時怕是在照顧他,夫人與宋公子先到‘竹宣’梳洗用些吃食,晚些時候爹爹回府,我再讓人去請你們到‘松園’共用晚膳。」
宋夫人依舊連連道謝,知道這‘歌兒’便是方才提到的府上‘三公子’,卻不知這‘公主’是何人,但她到底不好多問,謝過蒂蓮,便跟著青往‘竹宣’去。
目視她走遠,蒂蓮淺淺一笑,抬步往‘松園’走。
江歌雖然身子嬌貴些,但好在自幼皮實慣了,這風寒來得快去的也快,午時喝了藥睡下,傍晚醒來便又活蹦亂跳。
江洛修回府先到東廂去瞧他,見父親過來,江歌才肯老老實實的窩在了床上,蒂蓮與盛華公主陪了他一下午,此時快要用膳,看他沒什麼事情了,盛華公主吩咐女官將飯菜端到屋里來,便與蒂蓮跟著江洛修回主屋。
進了門,蒂蓮便想起宋家母子,對著端坐在榻邊就著丫鬟端來的水盆淨手的江洛修提起。
「今日回府時听說歌兒病了,我便讓青姑姑將他們安置在‘竹宣’稍作歇息,眼下爹爹可要見一見?」
江洛修略作沉凝,接過盛華公主取來的帕子擦了擦手,隨即才道,「自然要見的,去請吧。」
遠道而來,兩家原先又是世交,自然沒有拖著不見的道理。
盛華公主聞言吩咐了尋嬤嬤親自去請,又讓丫鬟添了兩副碗筷。
不過片刻尋嬤嬤便引了二人過來,蒂蓮三人坐在飯桌邊,那宋晟岳進門見到江洛修,便深深一禮恭敬道,「子岳見過左相大人,夫人,小姐。」
宋夫人跟著屈膝行禮,「見過左相大人,夫人,小姐。」
江洛修將二人打量一番,清和道,「不必多禮,宋夫人與公子請入座。」
見二人猶豫著入座,神情拘謹,盛華公主不由溫婉道,「本是世交,不必如此拘禮,敢問宋公子名諱,日後住在府上,也不好太過生疏。」
宋琛聞言連忙回道,「回夫人,在下宋晟岳,字琛。」
盛華公主一笑,看向江洛修,江洛修微微頜首,沉聲道,「書讀的如何?」
宋琛正襟危坐,一字一句道,「書海無涯,子岳不敢自滿。」
江洛修眸色略沉,沉凝道,「學無止境。」,言下一頓,接著道,「秋闈在即,若是需要什麼只管與府上說,科舉之內人才濟濟,成與不成,全憑你們自己的本事。」
話說的這麼明白,蒂蓮看向宋晟岳,卻見他眉目舒朗頜首以禮,絲毫沒有頂點不滿與失望,不由心下點了點頭,這書生的清高,倒是也有些用在正處。
眾人舉筷用膳,盛華公主對宋夫人倒是很熱切,蒂蓮看在眼中微微一笑。
正這時女官傳話,謝珩煦來了。
蒂蓮聞言抬頭,詫異道,「這麼晚?」
江洛修眉目一冷,哼了一聲,放下碗筷語氣不冷不熱,「越來越沒規矩,這個時辰過來,難道是來蹭飯的!」
蒂蓮失笑,喚了一聲,「爹爹。」
盛華公主亦忍俊不禁,吩咐道,「快請三爺進來。」
他們放了碗筷,宋夫人與宋晟岳自然也便客隨主便端坐了噤聲,等著瞧這位半夜到訪的‘三爺’。
謝珩煦進來的極快,簡直是健步如飛,他神色肅穆眉心金鎖,但見屋內竟然還有生面孔,不由一頓。
見他如此,蒂蓮頓覺心下不安,江洛修蹙眉道,「慌里慌張的,出了什麼事。」
一句話的片刻,便見另有一人也快步進了屋,神情間與謝珩煦一般無二,卻是一身形修長身穿淺灰廣袖僧袍的清雋和尚。
蒂蓮猛然起身,「駱伽!」
江洛修和盛華公主皆沒有見過此人,但見蒂蓮神色大變,頓時也覺心下不安。
回頭看了眾人一眼,蒂蓮低促道,「爹爹,蓮兒去去便回。」,言罷急步離去,看了二人一眼。
謝珩煦匆匆一禮告罪,「子煦告退。」,言罷扯了那和尚的胳膊便跟著蒂蓮離開。
盛華公主眉心緊蹙,擔憂的看向江洛修,「老爺。」
江洛修的神情亦不算好,卻擺手沉緩道,「蓮兒的事,讓她自己處理吧,用膳。」
宋晟岳側目看了一眼幾人離開的方向,長眉一挑,終究沒有多言。
這廂蒂蓮三人已經回了西廂,吩咐青姑姑守著門,蒂蓮回身看駱伽,清聲追問,「發生何事?怎麼你這樣親自前來。」
瑩粉的薄唇微抿,杏眼黑沉修眉輕蹙,駱伽看向謝珩煦。
蒂蓮見狀也看向謝珩煦,謝珩煦上前半步,低沉開口,「今日午後威武將軍的家眷前往‘元華寺’還願,卻在寺中遇襲,我得到駱伽傳去的消息趕到時,馮溪與馮榭已帶著馮家親衛將元華寺翻遍了。」
駱伽頜首,接著他的話道,「寺中人之前皆沒有發現那賊子是藏匿在何處,驟然現身便襲擊了馮夫人和長媳,馮家人進去時那賊子便奪窗而出,他家親衛動作極快,不到半盞茶便將整個寺院包圍,我擔心密道被他們發現,便讓憬悟趕快下山去尋子煦,誰知。」
蒂蓮緊緊蹙眉,「密道被發現了?他們可進去了?「
駱伽嘆了口氣,低喃道,「一直通到了護城河對岸。」
元華寺到京城外護城河岸的密道挖建始終共用了三年時間,花費了三十萬兩銀子,這一下卻是全部白費了。
月眸微涼,蒂蓮冷聲道,「不過是到寺中還願,何以帶上那麼些親衛,元華寺佔地百畝,豈是半盞茶就能夠遍及勢力的。好個馮家,果然是條好狗!」
謝珩煦面色暗沉,聲線低清淡漠,「馮榭此人驍勇善戰,也城府極深,不過是知道我們常去‘元華寺’,竟然便起了疑心,這次或許也沒有把握,卻沒想到真叫他瞎貓踫上死耗子。」
馮榭之余謝珩煦,怕便是此生似敵似友的特殊存在了,二人曾同生共死過,對彼此知之甚詳,真的到了需要較量的時候,怕是誰也討不到好處。
蒂蓮不願多想,只看向駱伽,一字一句低冷道,「不必管他,既便發現了,也不用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