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錦州城,二人深覺安帝已經加緊了搜查的人,未免有跡可循,再次改換裝扮。
這次駱伽在妝容上費了心思,不止他自己化成頭發斑白的四旬老伯,連蒂蓮都被他在左臉上涂了塊巴掌大的黑紅胎記,也不知是什麼藥水,竟然洗都洗不掉。
這樣一雙‘祖孫’,讓人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
正是因著這‘化神奇為腐朽’的易容術,二人才得以一路順利到達北關薊州城。
租下一間樸舊的民宅,蒂蓮恢復了原先那副少年模樣,而駱伽卻依舊扮成四旬老伯。
「北關遠離京城,這里的江湖人不在少數,雖然已經不在江湖露面多年,可還是以防被人認出來。」,捋了捋山羊胡子,駱伽靠在破舊的廚房門邊嘆氣。
蒂蓮聞言失笑,一邊翻炒鍋里的菜一邊回頭問他,「你當年究竟欠下`.``了多少命債?」
駱伽聞言翻著眼看天掐指一算,隨即踱步上前探頭看鍋里的菜,隨口敷衍道,「數不清了。」,見她要將菜裝盤,連忙遞了盤子過去。
蒂蓮熟練的動作和色香味頗佳的菜肴看的駱伽一陣咂舌,端著新鮮出盤的菌菇雞肉,伸手撿了一塊放進嘴里,口中的味道不由讓他眯了眯眼,吧唧著嘴看蒂蓮又去炒青菜。
「相府是不是曾經潦倒到需要嫡女下廚做菜的地步?」
蒂蓮嗤笑一聲,「多謝關懷,爹爹為相數十年間,府中還不曾拮據過。」
駱伽一臉好奇的繞著她轉,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你是江蒂蓮沒錯吧?」
蒂蓮無語,單手叉腰眯著眼看他,「給你做菜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否則子煦若是知道了。」
縮了縮脖子,駱伽舉起三根手指,「你放心。」
滿意的點點頭,待到二人對坐在屋內的桌邊用膳,蒂蓮方問道,「打听的如何了?」
駱伽奮力往口中扒飯,口齒不清的述道,「好消息,大軍再有五六日便能到薊州城;壞消息,作為監察使派來的是宣伯侯世子李琦。」
眉心輕蹙,蒂蓮喃喃道,「宣伯侯世子,李琦?」
這個人本是出身匪莽,自李氏一族受封入京以來,李琦此人與眾多京城公子交交,長袖善舞人緣極好,加之他年紀武藝和氣質秉性皆與謝珩煦相仿,京城人都喜歡將兩人放在一起言論。
此次安帝派他從軍監察,除卻是為了尋她,最大的原因恐怕還是別有用心想要李琦做些什麼,安帝要捧李氏一族上位,必然也會借著這次機會給李琦加封,是想讓他真正能夠與謝珩煦比肩吧。
乾華二年六月初四,十萬謝家軍到達北關駐扎鎮守。
第二日,駱伽便出門去打探消息,蒂蓮等到晌午他才回來,連忙迎到院中,「如何?見到子煦了嗎?」。
斑白的眉毛微蹙,駱伽搖搖頭,「我翻進將軍府,尋到謝珩煦的院子,卻發現李琦也在,在府外等了一上午,謝珩煦出門時李琦也跟隨左右。只能先回來了。」,言罷將手中的包袱遞給她
蒂蓮垂目低語,「李琦當然會寸步不離的跟著他。」,接過包袱,抬眼看向他,「這是什麼?」
駱伽勾唇,「為了給謝大將軍接風,薊州將軍府原駐扎將軍袁泊在府中擺歌舞宴,宴請謝家軍中所有將領。」
蒂蓮翻開包袱,便見內里是一套殷紅籠紗的異族裙衫,配以朱紗蒙面,不由眸色一亮,捶了駱伽一拳。
撫了撫被她捶的微疼的胸口,駱伽呲牙笑道,「北關的勾欄院里可大多是異族妓子,你這副打扮雖然太過風情,但混在歌舞姬中定然是無人會起疑的,端看謝珩煦能不能認出你了。」
關外異族有狄人,波斯人,南苗人,他們的風俗雖然有所差異,但衣著之上都大同小異,北關勾欄院也是異族女子居多,以波斯人最善歌舞性情開放,她們總是以薄紗遮面神秘而魅惑,薊州城的權貴在府中宴客時最喜歡請的便是波斯舞姬。
入夜,將軍府內燈火通明絲竹縈繞時,駱伽帶著蒂蓮翻入了院牆,躲開府中巡邏的侍衛來到宴客的廳堂外。
二人藏身之處是廳堂西北角的假山後,通過縫隙可見燈火搖曳紅紗飄搖的廳堂內觥籌交錯歌舞升平,因為隔得遠看不清在座的都有何人,但可見正位之上湖碧錦服歪斜在地榻靠椅中的,正是謝珩煦。
看他一派自在,駱伽不由臉色青了青,「這廝倒是滿心享受。」,言罷回頭看身邊的蒂蓮,「你還是跟我回去吧,讓他風流快活去。」
月色下朱紅的籠紗羅裙襯得她膚色凝白縴姿娉婷,烏絲披散額際綴著一枚鴿子血大寶石,玉臂和縴腰**在月光的窺探下,面上長長的朦朧紅紗更添幾分神秘與魅惑。
駱伽不由喉間滾動,輕輕按了按胸口。
「千里都追過來了,難道近在咫尺我還會與他分離嗎?」。,蒂蓮清語,斜飛妖嬈的眉梢眼角淺淺飛揚,「駱伽,謝謝你。」
口中苦澀,駱伽低垂眼瞼滿不在意的擺擺手,「罷了。宴後按照慣例這些舞姬會被分送到眾人房里,襯著人都在這里,我先送你過去。」
宴後已是深夜,謝珩煦踏著北關清涼的夜風負手緩緩踱步,一襲丹紫武服的李琦便靜靜跟在他身後。
二人本是住在比鄰,謝珩煦的‘凌雲榭’和李琦的‘洪鶴軒’隔湖相望。
到得廊下拐角處,謝珩煦含笑側首,「世子可還要喝杯茶?」
李琦清朗的眉目微動,拱手一禮道,「今日夜深了,李琦明日再到‘凌雲榭’打擾將軍。」
鳳眸清泠,謝珩煦勾唇頜首,當先往廊道一頭走,李琦站在原處看著他進門,才轉身往另一頭的‘洪鶴軒’去。
推門而入,嗅極屋內異樣的香氣,謝珩煦鳳眸微暗,面色清冷的踱步入內,視線觸及半臥在床榻上紅紗籠身妖嬈嫵媚的女子,不由眉峰一厲。
「即刻離開此處,本將軍便饒你一命。」
那床榻上的女子聞言側頭,緩緩自床上下來,蓮步婀娜縴腰款擺靠近謝珩煦,暈紅的燭光與她身上妖媚的紅相呼應,仿佛盛開在夜里媚人心魂的曼珠沙華。
謝珩煦面色冷清垂目睨著她,只見這異族少女長睫微抬,斜飛的眉梢與淺碧的眸色無不透漏著風情媚骨,又像是成精的花妖。
「將軍,妾身仰慕將軍英武有為不遠千里來尋,求將軍可憐妾身一片痴心,讓妾身在將軍身邊伺候吧。」
柔媚的話語,听得謝珩煦神情一怔,抬手扣住她探到自己脖頸上的縴細玉腕,二人對視片刻,謝珩煦唇角微抽哭笑不得,「蓮兒。」
這樣就認出來了?未免太無趣了。
蒂蓮嘟唇,眉梢眼角的媚色盡收,睜大一雙淺碧的鳳眸瞪他,「你真無趣!」
上揚的唇角掩不住心底的愉悅,謝珩煦單手攬著她縴腰,一手扯下她面上的薄紗,輕輕抬起下顎目不轉楮的細細打量,面前這張面容妝容精細,巴掌大的小臉上縴眉微揚出幾分媚色,淺碧的丹鳳眼清澈無波好似琉璃珠子,左邊眼角下還有一顆淚痣,為這張嫵媚妖嬈的容顏平添幾分惹人憐愛的楚楚風情。
任是誰看了,都不會將她和夏蘭朝第一美人江蒂蓮聯系在一起,分明是兩種韻味與風華,他的蓮兒是盛放清雍的幽曇,而面前這位美人兒,卻是妖媚勾人的火蓮。
見他看的入神,蒂蓮不由朱唇微抿,清聲質問,「是她美還是我美。」
謝珩煦低清失笑,打橫將她抱起,「哪里來的她?」
蒂蓮斜睨著他,直到被放坐在床榻邊,一把拽住謝珩煦的衣領,「說,是江蒂蓮美還是波斯舞姬美?」
難得見她如此不依不饒的醋態,謝珩煦輕輕握住她的素手,鳳眸難掩笑意,一字一句道,「只要是蓮兒,無論什麼模樣,都是這世間最美的。」,言罷垂頭輕輕吻了吻掌中的素手。
蒂蓮垂目含笑,抽回手撫了撫面頰,輕喃道,「駱伽說這藥水可以維持一個月之久,這一個月內你都見不到江蒂蓮啦。」
「蓮兒今後日日在我身邊,怎麼會見不到?」,猿臂一伸將她抱入懷里,鳳眸溫情靜靜凝著她的雙眸,謝珩煦唇角上揚,俯首輕輕噙住香唇,輕啄細喃,「蓮兒,能見到你平安出現在我面前,真是太好了。」
環住他肩頭,蒂蓮微微歪頭道,「京里還好嗎?相府和謝家可有因此受制?」
謝珩煦搖頭,將她發上的寶石鏈輕輕摘下,「安帝還不敢輕易對相府和謝家下手,你不必擔心。」
「星隕呢?星隕朝內又有什麼動向?」
「老皇帝病危了,幾個皇子還在內斗,整個朝局都亂了。」
「安帝,沒有助宇文奕登基的心思麼?」
「他還想要觀望一番,怕是想讓星隕的內斗減弱國力,比起助宇文奕登基,顯然他更想吞並星隕。」,言至此,謝珩煦的眸色陰沉。
蒂蓮蹙眉,「早便在意料之中的,只是此次卻只允許你帶十萬大軍駐扎北關,怕是有些不妙。」
薄唇微抿,謝珩煦淺笑撫了撫她面頰,「這些事都有我們,你不必跟著費心。只是還要委屈你以舞姬的身份留在我身邊,辱沒了蓮兒。」,眉峰緊蹙,長臂收攏緊緊將她抱在懷里。
蒂蓮失笑,「能留在這兒便是很好了,你還是想想如何不引起李琦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