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天氣酷熱難當,明日高懸,將地上的草木都曬得蔫蔫的沒有精神。偶爾一兩聲蟬鳴傳來,叫人心煩不已。
陶然居里四處放置著冰盆,又有幾顆大榕樹遮蔭,與外頭的酷暑全然隔絕開來,可是于媽媽等人此時完全沒有置身陰涼處的舒爽痛快,滿心都是惶恐害怕。
她看著上首坐著的顯得高高在上的宋楚宜,心中無一次這樣害怕恐懼——這個女孩兒從小時候起就在她跟李氏的眼皮子底下成長,一舉一動莫不被她們掌握在手中,無數次對她們的話言听計從。
可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宋楚宜開始月兌離了李氏跟自己的掌握?
她想到以往李氏對宋楚宜的忌憚還有防備,忽然覺得懊悔,若是自己早一點發覺到不對,若是自己早一點
天井中央放置的一個火盆霹靂一聲炸開星星點點的火花,將她驚得回了神,她這才發現宋楚宜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眼里還帶著若有似無的嘲諷。
她心里緊了緊,隨即卻又硬起了心腸,直起身子不避不讓的看著宋楚宜︰「六小姐不必再問了,一人做事一人當,火是我放的,不關其他人的事!」
李氏雖然敗了,可是自己的兒子媳婦還有女兒卻仍舊掌握在李家手里李老太爺放話說了要她一切听宋楚寧的,若是她供出了宋楚寧她想了想李老太太的手段,不自覺的抖了抖身子。
「我知道是你放的。」宋楚宜冷冷看著她,似乎一點兒沒有動氣,甚至嘴角還掛著笑︰「昨日巡邏的僕婦看見過你在松濤苑附近鬼鬼祟祟的徘徊。門房也說你指使了小丫頭出去後面街上買了火油跟火石。這種種證據竄在一起,你想否認也難。」
于媽媽咬著唇看著她,只覺得她這樣似笑非笑的表情甚是叫人難以捉模,不由垂下了頭。了不起也就是一死兒媳剛剛有了身孕,小女兒也很快就要嫁人了她為了李氏跟宋楚寧的事豁出性命,李家總不會虧待自己的兒孫,她硬起了心腸——反正就當是給李氏陪葬了吧。
只是可惜,這回還是沒能真的燒死宋琰,否則也就夠本了。
宋楚宜招手喚過青桃來,從青桃手里接過一張手帕,又輕飄飄的扔在于媽媽面前,噙著冷笑問她︰「媽媽,你當你家小姐的管事媽媽這麼多年了,眼力一定很好。那你現在認不認識這手帕是何處的繡娘繡的?」
于媽媽的目光先是不屑,等瞥見那手帕時卻猛然變了臉色,哄的一聲推開了左右婆子的禁錮,急的聲音都變了︰「你這是哪里來的?!」
這分明是她兒媳婦的手工!
「當然是從繡它的主人那里拿來的。」宋楚宜不甚在意的踩在那張手帕上,面帶挑釁的看向于媽媽︰「你這一生為虎作倀做盡了壞事,居然也能有香火留存我想著,就有些不服氣。媽媽,你都對我弟弟動手了,你說,我是不是該以牙還牙,向你收點利息?」
于媽媽目眥欲裂,一顆心幾乎都要從喉嚨里直接迸出來,她跌跌撞撞的向前爬了一段,想將手帕從宋楚宜腳底下抽出來。
可是宋楚宜一腳都把她給踹得不住後仰。
她這才看見宋楚宜看她的目光——這種目光她曾經也在宋楚寧的身上看見過,那種視人生死如無物的冷淡到極點的眼神,叫她實實在在的一顆心如墜冰窖。
「不不不」她抱住宋楚宜的腿,終于發覺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姑娘,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那都是我做下的孽,跟我的兒子媳婦無關,六小姐你要殺要剮我就在這里,只求你放過他們」
「那你怎麼不放過我弟弟?!」宋楚宜聲音猛然尖銳起來,她近乎冷漠的看著于媽媽,怒極反笑︰「你的親人是親人,我的就不是?!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為了你幾句話就放過你的兒子媳婦?!實話告訴你,今日你若實話對我說便也罷了,若是你還想要跟我賣關子不僅是你的兒子媳婦,連帶著你快要出嫁的小女兒,我也一個都不會放過!」
于媽媽瞳孔猛地放大,跌坐在地上半日不能說出一句完整話來。
宋楚宜瞧上去人畜無害,看著同其他同樣年紀的女孩子沒有什麼不同,可是于媽媽卻知道,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可以成真。
「是是八小姐」于媽媽神魂俱喪,只覺得嘴巴已經不是自己所能控制,雙腿抖得如同篩糠一般︰「她她叫我放的火」
青桃跟紅玉不約而同的瞪大眼楮,嘴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雞蛋。宋楚寧才多大啊?!一個比宋琰還小十個月的小姑娘,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心腸還有這麼果斷的魄力?!
屋里一時寂靜無聲,于媽媽似乎害怕宋楚宜不信,攀扯了宋楚宜的裙擺哭得聲音都變了形︰「六小姐,我真的沒騙人,是八小姐讓我去做的沒錯,您相信我!我都已經告訴您了,您放過我那兒子媳婦吧求您了!」
原來宋楚寧年紀這麼小就開始對自己跟宋琰存了這麼大的仇恨,宋楚宜哂然,誰會對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起提防之心?上一世她死的這麼慘,也不是很冤。
紅玉恨得眼楮都紅了,又恨又厭惡的看了一眼于媽媽,輕聲問宋楚宜︰「姑娘,咱們把于媽媽交給老太太吧?」
宋楚寧年紀這麼小就這麼惡毒,不能放任不管。
于媽媽听了這話,眼楮卻又瞪圓了,嚇得連連後退。她不能說,要是她在宋老太太跟前說出這話,她的兒子媳婦一樣活不了,何況她還不止只有兒子媳婦,她的父母親戚通通都是李家的家生子,到時候恐怕全會被連累
宋楚宜還未來得及說話,許嬤嬤就神色匆忙的進來,她先看了于媽媽一眼,才快步走到宋楚宜跟前,低聲道︰「姑娘,鎮南王妃、英國公世子夫人來了,老太太讓我來叫您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