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來通州見到安安的時候她還紅皺皺的,像是一只小老鼠,可是這回再見,安安已經長得白白胖胖的了,正窩在女乃娘懷里吐著泡泡玩兒。
宋楚宜看一眼就知道她被照顧得極好,笑著叫綠衣賞了女乃娘一個有些分量的荷包,又親自叮囑她︰「上心一些,辛苦過了這一陣,還有重賞。」
女乃娘是徐嬤嬤從莊子上一戶人家里選的,人老實也勤快,一見荷包里露出來的銀錠子,笑的牙不見眼,忙不迭的點頭應是。
宋楚宜就輕手輕腳的接過了安安,抱著她引逗一會兒,又將她交給許嬤嬤抱著,自己去隔壁間瞧漣漪。
漣漪出了月子,徐嬤嬤特意找了裁縫給她縫制了新衣裳,打扮得煥然一新,此刻正有些局促不安的想要把頭上首飾摘下來——這麼多年來過得總是清貧可憐,她已經不適應這樣富麗堂皇的妝扮了。
徐嬤嬤就壓著她不讓她動,語重心長的嘆氣︰「你怎麼總還把自己當那個李二的媳婦兒?他也配得上你這個人?若是夫人還在,你最差也是個管家娘子,這樣的衣裳首飾怎麼就穿戴不得?」
漣漪的眼淚就 里啪啦的往地上砸,大顆大顆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她抓著自己的衣襟不住的搖頭,張著嘴卻咿咿呀呀的說不出個完整的字來。
宋楚宜有些愣住,瞧著漣漪面色突變的去抓了紙筆,忙疾步走過去。
‘可是夫人已經不在了。’‘我也的確當過李二的媳婦。’‘一個啞巴村婦,打扮的花枝招展才給人瞧笑話。’
徐嬤嬤傻在原地,嘴巴張張闔闔卻忽然說不出話來——漣漪心里還是有怨氣的,一個女孩兒最好的年紀,卻被毒啞了配了個敗類,接連生了三個女兒卻一個都沒能活,整個人被折騰得老了像是幾十歲
她甚至都沒顧得上宋楚宜,顫著手拍著漣漪的肩膀,試圖叫激動的她平復平復心情︰「我不是這個意思漣漪」
可是話越說多越錯,漣漪身子顫的厲害,最後干脆撲在桌上嚎啕大哭。
宋楚宜抿著唇有些不知所措——她重活一世,改變了自己不堪的人生,卻沒能拯救到這些原本也不該淪落的人
從前漣漪強撐著不露出來,她居然還天真的覺得是漣漪堅強的緣故,可是現在想來,再堅強的女孩子遇上這種事,也不可能絲毫沒有疙瘩
她走上前兩步按住了漣漪的肩膀,一腔本要出口的勸導的話最後全都憋回了肚子里,只覺得詞窮,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承諾︰「我會照顧好安安的」
會照顧好安安,會叫她成為你的新生,一定不再讓她吃半點苦,更不會叫她落到跟你一樣的地步。
漣漪握住她的手淚眼模糊的點了點頭,妝都哭得花了。
徐嬤嬤松了一口氣,雖知道漣漪一時半刻肯定不能緩過來,眼下這尷尬情景卻總算是緩和了些許。
她擦了把頭上的汗,忙招呼綠衣過去給漣漪重新洗臉梳妝,自己歉疚的低下頭來給漣漪道歉︰「是我說錯話了我笨嘴拙舌的,漣漪你別怪我」
宋楚宜將綠衣青桃都留在屋里陪著漣漪,自己嘆了聲氣朝外走——漣漪畢竟是為了崔氏才變成的這樣,而且造成的傷害也已經無可挽回,她從前還以為好好照顧漣漪日後的生活也就是了,可是現在看來,恐怕做的再好也沒法子叫漣漪好過一些了
她悶著頭站了一會兒,外頭宋忽然進來,瞧見了她這樣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忙問她︰「怎麼瞧著蔫蔫的沒精神?才剛來的時候還好好的,難不成出了什麼事?」
宋楚宜忙搖頭,又問他怎麼忽然進來︰「二哥你不是在外面嗎?怎麼忽然進來了?」
「嗨!」宋一拍腦門有些發怵的告訴她︰「差點兒忘了,鎮南王府那位難纏的小祖宗又來了,還帶著帶著一個小道士」
他沒有見過周唯昭,周唯昭又做了道士打扮,他自然是認不出來。
宋楚宜笑了笑有些詫異——之前雖然周唯昭跟葉景川都說過會來給安安慶賀滿月,可她一直當他們是在說玩笑話,沒料到竟然都真來了。
宋嘆氣搖頭有些拿葉景川沒辦法︰「這位祖宗總不能去外邊跟那幫子佃戶長工一起坐席吧?真是愁死人了」
安安畢竟是以徐嬤嬤外孫女的身份開的滿月宴,請的自然也就沒什麼上的了台面的人。都是這莊子上的佃戶跟長工們樂呵樂呵,就當替孩子圖個喜慶添個壽罷了,哪里會想到葉景川他會來?
不過就算想到了,宋楚宜也不敢叫這二位出去跟他們一起坐席吃酒,想了想就道︰「既是這樣,只好請進來了。二哥你在糧倉外面院子里再擺上一桌,咱們兄妹陪著他們也就是了。」
眼下也確實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宋黑著臉點了點頭,忙著去吩咐加桌的事,那面葉景川卻已經帶著周唯昭溜進來了,一見宋楚宜就吵著要見安安。
「我听母親說小孩子剛出生都是很丑的,皺巴巴的像只小老鼠。可是等到了滿月,就差不多白胖了,你快抱出來給我瞧瞧,我看看母親說的是不是真的。」他立在宋楚宜跟前,足足高了宋楚宜半截,居高臨下的吩咐她︰「快點,我還給她帶了禮物呢。」
宋楚宜不理他,偏過頭去瞧負著手帶著笑意的周唯昭,噗嗤一聲笑了︰「怎麼太孫殿下還做小道士打扮?」
周唯昭瞥了葉景川一眼,慢慢悠悠的吐出方便兩個字,就從寬大的袖袍里掏出一個荷包來︰「這里頭有個平安符,有個壓祟用的于佩,是送給安安的。」
他竟真的去求了張天師給畫了平安符,宋楚宜頓了半響才伸手去接,低著頭沖他道謝︰「那我就替安安謝過殿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