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說崔家的人又重新沾染上了銅礦這絕不該沾惹的東西,宋楚宜又萬分不信。崔家如今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時候,長房宗婦還是自幼被以公主禮教養長大、備受建章帝寵愛的端慧郡主,崔紹庭更是任著三邊總制。都說文窮武富,雖然話說的粗俗,可是卻也有一定的道理,崔紹庭就算是再清流,也懂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為了當好這個三邊總制,不說貪多少,可底下的孝敬他是會收的,崔家本來就更不缺經營,這麼多年下來,晉中每年一半的賦稅就是多少?他們根本沒有必要再去沾這樣的事。
賴成龍嗤笑了一聲,抬腿站起來站在窗前看著外頭如同火燒雲一般層層疊疊的桃花林,頭也沒回的搖了搖頭︰「在這個當口鬧出這樣事來,崔家要是真有牽連的話,恐怕所圖不小啊。」
所圖不小四個字可說的真是意味深長,宋楚宜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當然知道賴成龍所說的所圖不小四個字的意思,崔家已然是潑天的富貴,崔紹庭崔應書都位居高官,一文一武,崔家更有不少子弟入仕,以崔家的能力,若是還非得扒拉著銅礦不放,那還能圖什麼呢?聯想起陽泉縣叛亂的事,崔家甚至極有可能是跟陽泉縣的叛亂有關聯勾結的這樣恐怖的猜測把宋楚宜驚出了一身冷汗,她雖然萬分不願意相信,可是如今事情已經出了,並不會因為她相信不相信就改變,為今之計是先查清楚這里頭究竟有沒有貓膩。
「原先陽泉叛亂的事情被壓了這麼久才報上京城我就覺得不對,這樣大的事,本來該立即就上報的,可是山西這邊硬是拖了整整半年」賴成龍若有所思的盯著宋楚宜瞧︰「你知道這半年里足夠發生些什麼。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要是沒有人在背後幫忙,要是這背後沒有一張巨大的利益關系網,這幫烏合之眾是發展不到如今的地步的。」
這的確是事實,那不過是一幫富戶聚集起來的刁民,就算是勾結了陽泉縣的知縣,可是這晉地也不止有知縣,周圍還有別的縣,還有知府、守備要是沒有過硬的關系,這些人嘴里不會長同一根舌頭。
而在晉地立足並且在晉地繁衍旺盛的崔氏一族顯然就是最大的懷疑對象,宋楚宜看向賴成龍,把之前的問題重新再問了一遍︰「賴叔叔是為什麼知道這些的?你們錦衣衛在山西也不是沒有分設衛所,難不成你們山西的錦衣衛都是吃白飯的?崔家要是有問題,他們不知道嗎?」。
地方上的哪里能比得上京城的敏銳?就算有京城的敏銳,也很容易就被銀子砸的昏了頭,賴成龍也不想再跟宋楚宜繞彎子,惹急了她並沒什麼好處︰「如果崔家有叫晉地的官員都長同一張嘴的本事,你覺得這里分設的錦衣衛又有什麼用處?這回我們的確是在京城收到了密報,說是有人跟陽泉縣叛亂的馬圓通等人勾結,私采銅礦互通消息」
所以賴成龍才會千里迢迢的趕來晉中。
宋楚宜不敢抱僥幸心理,她直截了當的看著賴成龍,神情極度平靜︰「賴叔叔給我一天時間,我要回崔家去查一查。」
賴成龍應該已經開始著手調查了,這是關乎謀逆的大事,建章帝在已經有欽差的情況下還特地派下了賴成龍,就說明已經信了密報,至少是有幾分信的。這幾分相信就足以讓崔家萬劫不復,她捏緊了拳頭,心里萬分慶幸賴成龍跟崔紹庭是生死之交。
賴成龍背對著她點了點頭,末了宋楚宜臨走的時候才幽幽又跟她吐出一句叮囑的話︰「這件事經我嘴入你耳,最多還有第三個人知道」他畢竟是來做正事的,還是了不得的事。要是這件事被泄露出去,他這個錦衣衛都督也就當到頭了,作為錦衣衛都督,居然還朝要被查的人透露消息,他就算是有十條命恐怕都不夠填的。
宋楚宜自己都不知道這樣重要的事能跟誰說,崔老夫人是個老封君,外頭的事她早已經不管,中饋如今是交給二兒媳婦謝氏掌管,外頭的事就是二老爺三老爺在管
她坐在馬車上,只覺得自己手心滑膩的叫人不舒服,拿帕子擦了好幾遍也仍舊濕膩膩的難受,前陣子在船上時經常出現的那種暈眩感又朝她襲來,她才覺得有些難受,馬車就哄的一聲顛簸了一下,將她顛的整個人都朝後倒了倒。
幸虧馬車里包著厚厚的氈毯,可饒是這樣她也被顛的半天都回不了神,一下子摔倒在了後頭墊著的大引枕上。等輕羅跟青鶯手忙腳亂的扶起她,她才听見外頭幾乎要沖破天際的喧鬧聲。
「這是怎麼了?」宋楚宜朝輕羅看一眼,輕羅立即就知機,掀起車簾下了馬車,不一會兒就跟秦川一前一後的從人堆里擠出來重新回了馬車,輕聲告訴宋楚宜︰「是崔家二房在施藥,人擠人的搶,圍的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的,所以路都堵了。」
崔家作為晉地最有名望的家族,施藥布粥都是常有的事,宋楚宜點了點頭,正要吩咐馬車繼續走,就從被風吹動的簾子縫隙里瞥見了周唯昭和葉景川,身邊還跟著青卓跟含鋒。
就在崔家施藥的旁邊的一座酒樓上,他穿著一件寶藍色的直身長袍,腰間是米色的寬封腰帶,頭發都籠在一只金冠里,越發顯得面若冠玉,鶴立雞群。
他好似是在盯著崔家施藥的人宋楚宜不知道為何自己竟生起這樣的念頭來,心里陡然一跳,皺了皺眉終究還是吩咐秦川繞路先回崔府。不管是不是,還是要先自己回去思量一番,她不能什麼事都要靠周唯昭,何況是關乎整個崔家生死存亡的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