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
四下寂寂,唯有鳥鳴聲從深林中發出。
謝意映已收住了韁繩,只讓馬在原地踏著步子。
她知道在營寨四周,都有侍衛守衛,但自己此時恐怕已經跑出了守衛的區域。沒有人,卻可能有……圈養的野獸。
她不知道安平是故意把自己引這里來的,還是只是一場意外,權衡利弊後知道自己此刻實在不必同安平鬧小脾氣,因此高聲喊道︰「安平公主!有人嗎!」
回應她的只是林子深處驚鳥飛起。
叢林茂密,遮天蔽日,她順著高而細的樹木仰望,看不到太陽。只有陽光透過繁密葉子打了下來,落在草地上形成斑駁的光點。
她知道人在這個時候不可以亂跑,因為無法自控走出直線。因此做了一個深呼吸後俯來,安撫性地拍了拍馬的腦袋︰「嗨,帥哥,你知道我們怎麼回去嗎?」。
馬從鼻子里噴了口氣,然後晃了晃腦袋,樣子十分驕傲,但似乎听懂了謝意映的話,扭過頭噠噠地小跑了起來。
厲害厲害厲害,謝意映沒想到今天竟然被一匹馬救了一命。
在姓名無憂之後,她就放下心來跟馬瞎扯,「嗨帥哥,初次見面多多關照,我叫謝意映,你呢?」
馬沒理她。
「嗯,我覺著相識一場,總得留個紀念,要不我給你起個名字吧,你看怎麼樣?」
馬沒理她。
「既然你也同意,那我就想想。李大仙有首詩︰淥水淨素月,月明白鷺飛。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歸。你就叫……夜歌,如何?」
這次馬終于理她了,抬起頭嘶鳴了一聲,然後停下了步子。
「誒?名字這麼管用?喜歡?不喜歡?」謝意映嘮嘮叨叨,隨後才發現夜歌的不對勁,它雖停了下來,腦袋卻一直對著旁邊的一個方向,然後耳朵動了動,轉過了方向,直沖著那邊發出低低的粗氣聲。
這是不安的狀態,謝意映不知道那邊有什麼,卻也安靜下來,眯眼防備地看著那邊。
忽見叢中銀光一閃,一根箭就射了出來。
謝意映條件反射性的俯子,利箭從她上方飛了過去。
不及去想那邊到底是誰,雙腳一蹬馬肚子︰「夜歌,快跑!」
得了主人吩咐,夜歌扭過腦袋沖著來路奔跑開來,哪知那邊也正有人堵在那里,三箭連發,狠狠釘在了馬蹄前的路上。直封住了它的去路。
夜歌受驚,前蹄抬起發出嘶鳴聲,坐在馬上的謝意映不穩,只能抱住它的脖子,卻還貼在它頭側安撫它︰「夜歌……夜歌別怕。」
待馬匹重又站穩,她一勒韁繩,將馬掉頭,向另一側跑去。
不知到底誰在追殺自己,但知逃命要緊。上身貼在馬背上,只一勁兒催促︰「快!」
不知是否是四面埋伏,但想只要能沖出包圍圈就好,誰知那方人馬卻比自己想的還要膽大,片刻時間身後便同樣想起了馬蹄聲,謝意映回頭去看,就見就有三人騎馬追在自己身後。
這是要命的意思啊。
謝意映騎術多麼不精,此刻也使勁渾身解數,將馬鞭散開,在空中一揮,抽在夜歌身上,「對不住你,雖然疼,但是現在不跑出去,咱倆今天都得交代在這兒。」
夜歌似乎不用她催促,自己就知情況險惡,因而不斷加速,竟有將追兵甩在身後的趨勢。
此刻空中忽響起哨聲,謝意映當即反應過那是飛羽在空中的聲響,握緊韁繩將上身盡量壓低,箭羽就順著頭發擦了過去。
瞬間,青絲飛瀉。
要緊牙關回頭,就見中間那人上身筆直正對自己發出第二箭,箭頭銀光閃爍,正對自己,殺氣逼人。
三對一,沒有武器,這他_媽贏面在哪。
林子越來越密,夜歌滅景追風,在林中穿梭。依仗地勢,身後三人一直沒能靠近,然而箭矢不停,謝意映知道,若是哪只箭射中夜歌,自己可就真的連槽也沒得吐了。
夜歌奔騰速度極快,所見樹木如油畫般被抹成了影子,甩在身後。在這種速度下,謝意映仍竭力轉頭看著身後,辨別射箭的方向,幫夜歌避開那些沖著它的。
一直安靜的只有馬蹄聲的林子中卻又響起了別的聲音,謝意映仔細辨別,听出那是……潺潺水聲。
……開什麼玩笑!
給人一條活路好嗎!
夜歌同它辨別的一樣分明,察覺到前方有河流擋路,步子便漸漸慢了下來。直到藏在綠色叢林後,白水湍急的河流展露出來。
不知河流源頭在哪兒,流到此處水勢卻極為洶涌。
謝意映目測了一下河流寬度,知即便夜歌是神駒,也無可能跨過。只好冷笑一聲,自諷天要亡我。
正準備掉轉過馬頭,旁邊卻忽然冒出一個白色身影,寬大袍子風中陣陣,如鳥羽墜落一般,轉瞬就……把謝意映從馬上撲到了地上。
幸好那人將她環在懷內,不然就單是這麼一撞,謝意映心髒就能驟停片刻。
一下子周身都是那人的氣息,謝意映慣用香水,卻分辨不出這究竟是什麼味道,只覺得混合青草香氣,還有凜冽的寒冬氣息。
謝意映對著那人眼尾的淚痣呼吸停滯了一拍,說話與呼吸趕在一起,猛然咳了起來。
「咳……你……」
「別說話。」戈衡將一個圓球塞到了她手中,「握好。」
什麼?
謝意映低頭去看,見是象牙圓毬兒一箇,中直通一竅,內車數重,皆可轉動,每球周身百孔,最里一只球為實心,顏色丹碧粲然,其外四球則潔白無縫。
「這是……」謝意映問話未及說出,戈衡已經抱住她,猛地投身一邊的湍急河流。
大驚失色中,只顧握緊手中鬼斧神工的圓球,閉緊了雙眼,感受到河水的重大沖力。卻又像是到了旋流中心,四下有水環繞著自己,將自己包裹其中,不斷沖打。
腦中還記得剛剛見過的河流模樣,以那水流速度,恐怕能將人順流沖的極遠。以自己這個肺活量,恐怕不能憋氣到那個時候。
正這樣想著,忽然周身一輕,像是水流散開,一下子跌落在地。
……跌落在地?
謝意映睜開眼楮,發覺自己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而所對著天……那漂流涌動的,卻是湛藍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