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芳古睜開雙眼,宿醉讓他頭暈目眩、甚是不舒服,他分辨了好一忽兒,才發現這里不是自己的房間。明芳古嚇得當即坐起,環顧四周之後,確定這是女子閨房!明芳古不禁伸手揉太陽穴。
一夜未歸,今日父親能打死他!就不該貪杯,若非紫蘇姑娘一直在那里不走,他也不會尷尬得直喝酒,導致後面根本記不得發生了什麼。
一雙帶著梔子花香的素手包裹住芳古骨節粗壯的手、替他按摩著太陽穴。
芳古錯愕,緩緩抬頭,卻見紫蘇只穿著薄紗對襟、半掩著一抹紅色,素顏明媚如金菊,觀之矚目。
芳古的臉紅成燜蝦,他並不敢看紫蘇,只閉著眼,一邊讓她摁著太陽穴緩解疼痛,一邊問︰「昨夜我是歇在姑娘這里?」
紫蘇俏皮地一笑,肩膀跟著一抖一抖,芳古沒有睜眼去看也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何W@等朝氣蓬勃、輕易能讓人傾心——紫蘇拿多情的眸子瞅他,咬咬唇︰「公子昨夜的確歇于奴處。」
紫蘇難為情地垂下頭︰「奴已然是公子之人,還請問公子︰何時贖奴出去?」
紫蘇此刻腦里心里全是日後陪伴左右、恩愛綏綣的美好未來,心中對于幸福的憧憬讓她幾乎要飛起來。想到昨夜他在她耳邊呢喃著一生一世的許諾,她便喜不自勝。
明芳古下床穿衣,推開紫蘇想來幫忙的手,待都收拾妥當了,從腰上扯下一塊袖珍玉璧置于桌上︰「此乃吾母遺物,姑娘拿去、權當某給姑娘賠罪,日後若有相求,萬死不辭。」
紫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竟然拒絕自己?
紫蘇攔住他的去路︰「公子是因為奴身在瀾華軒而不肯麼?公子難道不記得,昨夜奴是初次••••••」紫蘇難以啟齒,眼淚在眼眶中逡巡。
明芳古萬般艱難,想離開卻又抵擋不了紫蘇的梨花帶雨,只得道出實情︰「在下心有所屬,實在不能承擔姑娘厚愛,還請姑娘另謀高就。」言訖小跑出房。
紫蘇追出去,看著他頭也不回地消失,靠著門框緩緩坐下,絕望的淚水淌了滿臉。紫蘇回眸看著桌上的玉璧,迷蒙的眼中不知在醞釀著什麼。
明芳古一路只管跑,一不留心撞上一堵肉牆,明芳古作揖道了歉,便又匆匆忙忙跑了,留下被撞的男裝紅顏一臉懵︰「這年頭的人怎麼都趕著似的。」
鳳衛皺著眉頭看著明芳古逃也似的背影。
天底下到底還是多了一雙痴男怨女,又是一記紅顏多錄。
紅顏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向鳳衛作揖︰「此番要多謝林公子相助,否則洪凌氏也不能在你這里做個茶舵。」
鳳衛微微一笑︰「你們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既然是代興臨走之前的囑托、她又那般艱難,相助沒什麼。」
紅顏一笑。
到底是為了朋友還是為了誰?
鳳衛將眼神轉移到別處︰「天下無虧本的買賣,我幫了你,你是否也該禮尚往來?」
紅顏苦著臉,將兩手一攤︰「公子要幫忙也不早點說,我今日來得匆忙,並未多帶錢。」
鳳衛無奈地拿扇子敲了敲紅顏的頭︰「若說你最吝嗇,無人敢居你之下!」
紅顏嘻嘻笑著,並不多言。
鳳衛從袖子里掏出一塊被繡帕包著的不規則物品,施舍似的往紅顏面前一遞︰「拿去。」
紅顏不客氣地接過,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塊半邊魚玉佩。紅顏捧著玉佩仰頭看他︰「這是?」
鳳衛背過身去,側首展現給紅顏一個絕美的側影︰「你拿到了林家家傳之寶、比目佩,恭喜你成為林家認可之人。」
紅顏皺眉,眼楮瞪得大大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笑容。
這人,永遠這般高高在上,半句好話不會說。說送個定情信物這麼難麼?還恭喜她••••••她真想一腳過去••••••反正他**那麼軟,踹起來很爽。
紅顏小心翼翼地將比目佩包好,放在貼近心髒的位置,旋即對著鳳衛的背影叫囂︰「你說不做虧本買賣,如今倒貼我一塊寶玉,你快說要干什麼!我事先聲明︰太大的生意我可做不來。」
鳳衛轉過來,撇著嘴角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讓紅顏感覺到自己被他嫌棄得深入骨髓︰「好好保護這塊玉佩還有你自己,別在過門之前死了,這便是買賣。」
紅顏差點氣個倒仰。
她長這麼大,就頭一次見到在成親之前咒自己老婆去死的!
紅顏沖上去扒他的袖子,鳳衛高舉雙手,嘴里仍舊是文雅無比的聲調︰「男女授受不親。這是市井之中,你想成為史上第一個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貴公子之人麼?」
紅顏罷手,口里仍然不住回擊︰「你就是披著羊皮的狼!少拿‘貴公子’三個字往自己臉上貼金。」
紅顏手一伸︰「將我的紅豆串還給我!」
鳳衛伸手撫模著紅豆串,仿佛在撫模著紅顏的臉,臉上浮現出痴迷的笑容、讓紅顏暫時有些愣;鳳衛瞥了她一眼,毅然決然︰「不給!」言訖,將雙手攏于袖中,快步而去、一轉眼便不知道在哪兒了。紅顏想去追,卻到處找不到人,只得恨恨地回去,心里盤算著下次再見非得踹到他解恨!
邊疆,夜月如鉤,寒風呼嘯。
代忠抱著酒罐子,嘴里嚼著剛烤熟的馬肉,下巴上濃密而雜亂的胡須隨拒絕抖動,他盯著吹著羌笛的蒙司,用他跑調跑到爪哇國的歌聲應和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蒙司放下笛子。
講真,讓代忠這麼一唱,他興致全無。
蒙司正要回營帳去處理公務。樞密使派來的援軍還不到,他還得上疏去催,統兵權和調兵權分開真是件很麻煩的事,他現在能用的,也只有兩千蒙家軍,他有眼疾、夜不能視物甚清,若是••••••
蒙司尚未想完,軍營中便響起號角聲和敲鑼聲,緊接著人的嘶吼、馬的鳴叫、兵器踫撞和刺進血肉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的︰「襲營!」傳來。
蒙司吐了口唾沫。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蒙司拔出劍,往敵方沖去;代忠急忙跟上。二人在人群之中和燨丘士兵糾纏在一起,盡管很想組織起秩序戰斗,但士兵已經散亂,只能勉強自保而已。代忠一面掩護著蒙司撤退一面殺敵,不妨從旁邊沖出一個使大錘的人,一錘便輪向蒙司的腦袋,代忠見了,連忙伸出左手去擋,只听見「 嚓」一聲,劇痛使代忠面色慘白、慘叫出聲。蒙司使勁眯著眼楮,將幾乎軟倒的代忠扶起,一路逃竄,耳听得有冷兵器破空而來,眼楮只是看不清,雖拼命去揮,箭還是中在肩頭。代忠忍著疼痛扶著蒙司繼續跑,自己卻被戰馬踩到,他趴在地上,口里吐著血,眼睜睜看著蒙司被千百根長矛戳入身體。
代忠伸出手,努力想夠到蒙司。
蒙司仰頭殘喘著,天空中原本那張屬于林凰冰雍容華貴的臉逐漸變成瀟瀟那張溫婉羞怯的臉,他伸出手去觸模,嘴翕動著、眼淚不住外流。
他不要閉上眼楮,他要看著他的妻子••••••
「瀟••••••」
蒙司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