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陸濱柔一睜開眼,就想起來今年有客人到訪,那個害她丟臉的顧家小子。她心里頗為別扭,又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洗漱完畢,她做在梳妝台前,新月給她梳發。手里挽著一把陸濱柔的長發,新月笑道︰「姑娘真是生了一頭好發,黑得墨一般,偏還十分柔順,握在手里真真比那上好的綢緞還滑。」
陸濱柔心不在焉道︰「我自幼動的多身體好,自然頭發便好。」
新月話語間已綰好發髻,道︰「姑娘看看,今日梳這個發式可好?」
陸濱柔回過神,看向鏡子,價值千金的玻璃鏡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一個少女,梳著隨雲髻,其髻如隨雲卷動,極為生動靈轉,襯得陸濱柔端秀卻帶著幾分稚氣的臉生生多了些成熟女子的柔媚。
她隨口道︰「今日怎麼沒梳垂鬟分肖髻?往日不是經常梳那個麼?」
新月抿嘴一笑道︰「姑娘不是已經定親了麼,很是應該梳些稍微繁復點的發式。再說今日不是要見客麼,不能像平時那麼隨意了。」
陸濱柔想到定親這個事心情便有點煩躁,想到一會兒要見的人心里更煩躁。可是如果不見吧,好像又是認輸一般有點不甘心……她看著鏡子里的的自己,哼了一聲微微昂起頭,見就見,那件事又不是我的錯,尷尬也是那顧家小子尷尬,我還怕了你不成?
她吩咐道︰「新月,給姑娘我拿來首飾匣子,今兒姑娘有興致,好好挑挑要戴的。還有上次送來的胭脂,我讓你放哪里了?」
新月大喜道︰「姑娘終于有興致了,很是應該這樣,您不知道別家那些姑娘娘子們每日要花多少時間在這梳妝打扮上,姑娘要是用心裝扮上,保管艷壓群芳,大半個京城都要為您傾倒了。」
饒是陸濱柔本來很是有些心事重重,也被她這夸張的語氣逗笑了。她伸手點了下新月的腦門,嗔道︰「這巧嘴的丫頭,日後我出嫁了也要把你帶過去,這天天有你夸著,我得多樂呵。」
新月跟她相處了一陣,知道了她的脾氣,也敢開玩笑了︰「姑娘真是不害羞,哪有沒出閣的少女像您這樣口無遮攔的,天天出嫁出嫁,也不臉紅。」
陸濱柔無所謂道︰「這我不說,也得嫁,說了也一樣,干嘛還不能說說了。再說了,在自己的院子還要像外面那麼裝,這人生活的也太累了。」
這麼折騰了一番裝扮好,陸濱柔院子里的小廚房也早就備好了早點。陸濱柔今日反正是有心事,也無甚心思用飯,隨便吃了兩口便撤了下去。
陸家的規矩,男孩十六歲,女孩十三歲之前,是不用去長輩那里早早請安的,在自己院子用完早點,自去進學便可,中午和晚上飯去長輩那里一起吃。
陸濱柔雖然已經過了十三歲,學業也已經完成不需要再去上學,教她規矩的嬤嬤又回了皇宮,但是長輩們因為陸濱柔親事這個事很是憐惜她,便暫時沒恢復她這個規矩,說如今天寒地凍的,早上出門太冷,待到來年開春再恢復不遲。
于是陸濱柔最近上午都過得很是輕松,一上午都是空閑的。人一閑吧就愛胡思亂想,她坐在書桌前,握著本書也看不下去,開始發呆,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麼。
這麼精神恍惚了小半日,直到被祖母院里派人來叫過去,親眼看到那個顧徽恭恭敬敬跟她賠禮,她才恍然,自己……貌似是有些害羞了?
察覺到自己內心的這種情緒,陸濱柔有些接受不了,她強行做出鎮定的模樣,出口的話卻免不了有些硬梆梆的︰「都已經發生過了,你陪過禮了,如今也用不著再道歉。」
語罷她又小小聲嘀咕了句︰「再說道歉又沒用。」
「柔柔!」謝氏嚴厲地喝止她,轉頭對顧徽柔聲道︰「小女年幼頑劣,禮數不周全之處還望顧公子莫要見怪。」
顧徽今日穿戴得甚是莊重,質地極好的墨綠色底銀色暗紋圓領袍,金銀線交織繡紋繁復的腰帶,漆黑的頭發束著珍珠冠,居中的一個南珠足有龍眼大。他本就膚色白皙眉目俊秀,這一用心裝扮起來,越發顯得玉人一般。
他恭敬道︰「伯母別這麼說,本是晚輩唐突才釀出大錯,這些時日每每思及,便覺心中羞愧。老夫人及伯母們能允許晚輩當面向陸姑娘道歉,晚輩已經喜出望外,再不敢有所怨言的。」
看他態度如此謙恭,表情也十分地真誠,謝氏本還有些嚴肅的臉色和緩下來,她沒再說話,望向王老夫人,王老夫人笑道︰「好孩子,那個事情本就是個誤會,別再放在心上了。」
顧徽又施禮說了一堆又恭敬又討好的話,把堂上那些女人們哄的各個眉開眼笑,對他比之剛進來的時候不知親切了多少。
尤其是三嬸娘,本就沒有孩子,顧徽又是她娘家親戚,這會兒她看向顧徽的眼神簡直就是在看自己兒子。
老夫人年紀大了本就喜歡年輕人,顧徽又實在是長得好氣質佳,放哪里都是蕭颯玉樹一般的人物,對他便很是慈愛,就是心里本來還有點芥蒂的謝夫人,這會兒也笑咪咪地。倒是只有大伯母沈氏,目光依然是如平日般冷靜。
陸濱柔冷眼旁觀,心里暗罵他奸猾,才來這麼一會兒就哄的大家這樣了,這要是經常來往的親戚,陸家還不成了他家後花園。
她心里倒也明白,女人上了歲數都喜歡孩子,偏偏多年身邊只有個不苟言笑少年老成的大哥濱祺,娘親也是個心軟的,所以她也沒抱怨她們耳根子軟的意思,只是覺得顧徽狡猾。
她心里本來那點別扭羞澀,這會兒也消失了,倒是頗有些醋意,一個外人,干什麼要對他那麼親熱。
晚上果不其然,王老夫人留顧徽在陸家吃晚飯,陸濱柔本來想走,結果祖母一句「你顧家哥哥也是親戚,不是外人,不必非得避開」,她只好也留了下來。
陸濱柔心里很郁悶,這都成「哥哥」了?他算哪門子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