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顯然沒想到她會自己出來,眾人的話語聲戛然而止。陸濱柔一下子有些適應不了外面的光線,眯了下眼楮才適應過來,這才發覺大家都有點愣愣地看向她。
陸濱柔的臉刷地紅了,被五六個男子的目光盯著……那滋味可有點不好受。
她垂下頭,荷衣趕緊從她手里接過托盤,道︰「各位公子,我家姑娘特地親手泡了茶給諸位,並執意親手奉上,以答謝昨日之恩。」
陸濱柔隨著荷衣的話語默默施了一禮,周圍靜默了一瞬,還是那個瘦高個子晉公子答話,聲音卻莫名地比原來正經有禮許多︰「陸表妹莫須多禮,就是看在祁表哥的面子上大家也是應該盡力的。妹妹昨日受了驚嚇,今日還是多歇歇,這般操勞的事不用掛心,我們就喝些普通茶水便好。」
陸濱柔听得一愣,這人剛才還油嘴滑舌,這會兒怎得這般有禮有節。不過她當然也不會說什麼,重新施了一禮便從荷衣掀開的車簾里進了馬車。
借著進馬車那一轉身,她飛快往那個方向瞟了一眼,大哥臉上似乎有點不愉,站在旁邊的顧徽……臉上表情若有所思。
陸濱柔沒明白襄少年為何態度大變,那是她不了解男人心理,其實剛才除了陸濱祁,眾人心里都有些異樣。
這些人雖說昨日便見過她,但那會兒她剛剛大哭過,雙眼紅腫儀態狼狽,天色又晚了,誰也不好盯著人家小姑娘看,所以大家對陸濱柔的印象就是「統領的妹妹」「陸家的嫡女」「安郡王的未婚妻」,至于她是個什麼樣子,誰也沒注意。
誰知今日一見,梳妝一新的陸家姑娘竟讓這些遍閱美色的羽林郎們著實驚艷了一把,尤帶些少女稚氣的臉柔美端莊,通身清雅卻有種難言的雍容,而發覺他們都盯著她時一瞬間的慌亂臉紅更是可愛。
國公府小公子晉瓏襄當時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他後來回去後一直跟人感慨,原來端莊型的美人一霎那的風情更讓人心醉啊。別人問他哪里來的這感悟,晉瓏襄都神秘一笑,從來不肯解釋。
陸濱柔回到車里,雖然自己也覺有些異樣,但仔細想想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大哥臉色不好。難道是覺得她出去不對?
可是不應該呀,大哥雖然為人古板了些,可是最是守禮節,她昨日便已與羽林郎們打過照面,大哥並沒有說什麼,今天出去拜謝是依禮而行的,大哥沒理由這會兒不高興了。
那看來只有一個原因︰陸大哥是真的真的很討厭酸酸甜甜的茶啊!
(陸大哥在心里咆哮,妹妹你怎麼可以打扮得那麼漂亮來飽那些臭小子的眼福,看著他們一瞬間直了眼就來氣啊,我的妹妹怎麼可以被他們這麼看,好生氣!)
之後便也沒什麼事,一路順利到了京城。進了城,羽林郎們和陸濱祁打過招呼各自離開了,就剩下晉瓏襄和顧徽,晉瓏襄說要去拜訪久未見面的王老夫人,顧徽說要去拜訪姨母,兩人便仍跟著陸家一行人往威遠侯府去了。
進了府,先拜見長輩是必須的,陸濱柔一行人便結伴去了王老夫人處。一路上晉瓏襄已恢復了正常,時不時還打趣陸濱柔一句。陸濱柔煩他煩的夠嗆,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麼,怎麼這個人跟自己完全就沒有這個障礙?連古板的大哥居然都沒什麼表示。
一路到了老夫人的院子,早有人去通稟他們回來了。王老夫人笑呵呵地坐于上位,晉瓏襄先上前給她見了禮,老夫人慈祥地道︰「襄哥兒我老婆子可是有些年沒看到了,我記得上次見你時還是個小胖墩,就知道膩在你祖母懷里鬧騰呢。這麼一轉眼都長這麼高了,看著也懂事了。你祖母身體還好麼?」
陸濱柔眼角余光瞟一眼晉瓏襄,實在難以想象他那一根竹竿似的身板居然原來是個小胖子。
晉瓏襄恭敬道︰「回老夫人,祖母他老人家很好,每頓能吃下一大碗飯,晚飯後還能在花園走上兩三圈。祖母她時不時還提起老夫人您,說您是她們幾個老姐妹里身體最好的,也是看起來最年輕的。」
王老夫人被他這一句年輕夸得心花怒放,又問了他些諸如進學之類的事情,晉瓏襄一一應答,言辭很是恭謹得體,又換來王老夫人一頓夸獎。
陸濱柔听著晉瓏襄和自己女乃女乃的問答,心里暗暗驚嘆,沒想到這看起來油嘴滑舌無憂無慮的小子居然過的那麼辛苦。
她原來便隱約听說過,羽林軍中有一些人,比如晉小公子這種,雖然入了羽林,但不像自家大哥這種是全職,而是一個月去半月,余下時間仍在讀書進學。
但她一直以為這是偷懶的方法,沒想到實際情況是羽林的例行操練不得缺席太多,考核不能落下,同時在上的族學或者書院課業也不能耽誤。
國公府這麼培養他,是想要養出個文武全才的一代名臣麼?
一直听說本朝有爵位的府里後人多半不爭氣,如今看來恐怕言過其實了。
跟晉瓏襄敘完舊,顧徽又上來見禮。他說的是要來拜見姨母,但是王老夫人是長輩肯定得先見過的。顧徽長得好在長輩面前嘴又甜,王老夫人第一次見了他後就很喜歡他,這會兒再加上他還救了陸濱柔,對他更是跟對親孫子似的。
陸濱柔看著他們老老小小親親熱熱,正百無聊賴中,突然冷不丁一個眼風飄過來,竟然是顧徽?
陸濱柔一激靈,只見他微微挑著眉,似笑非笑,眼神飛速遛了一下陸濱柔,還頓住上下掃了下,隨即轉過頭若無其事地繼續和老夫人說話,表情仍是一派恭謹,跟剛才瞅陸濱柔那模樣兒比較起來,表情轉換的簡直爐火純青毫無破綻。
陸濱柔頓時愣了,這這這,他剛那是什麼眼神?得意?炫耀?看起來非常像是「這個隻果是你的,現在卻在我手里,羨慕不」那種意思。
陸濱柔沒忍住,又回味了下剛才那個傲嬌得風情萬種的眼神,覺得雞皮疙瘩陡然冒了一身。
顧徽本來是劍眉星目,俊美端正到一臉正氣的那種長相,可以說若陸濱柔勉強算是淑女長相楷模,那他顧徽絕對是大眾想象中少年才俊的標準外形模子。
可是剛才那一下眼波流轉,實在是……太不符合他氣質了!
陸濱柔輕輕抖了下肩,抖去並不存在的雞皮疙瘩,眼角余光掃見拜見完王老夫人退下,站得離她不遠處的晉瓏襄居然也是一副下巴要掉了的表情。
她便沖他眨眨眼,嘴角往顧徽那里微不可見地撇了下,晉瓏襄趕緊拼命點頭,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樣。
陸濱柔頓時覺得找到了知音。
但晉瓏襄裝模做樣的功夫還是差了些,他的動作實在太大了,旁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陸大哥疑惑地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晉瓏襄淡定地道︰「無事,大概是蚊子叮到了,現在還覺得脖子有些癢。」說完還似真似假地又晃了幾下脖子。
陸濱柔嘴角抽了抽,這理由也太爛了吧,寒冬臘月哪里來的蚊子?難為陸濱祁居然也沒說什麼,還吩咐侍女找瓶治療蚊蟲叮咬的藥膏來。
陸濱柔不禁在心里為自家大哥扼腕嘆息,大哥看著冷冷的其實最是個實心眼,對在乎的人無條件相信那種,她知道的他幾個朋友也都和他差不多性子,可是現在看來卻和晉瓏襄關系不錯,這真是交友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