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若清同懷嬴就來同竹 道別,若清繡了三只荷包,懷嬴準備了三只白玉戒指,竹 則挑了三只多彩碧亞麼手釧。待三人互換了信物,又說了會話,已是到了分別的時候。
這一清早便是熱熱鬧鬧地過去了,儲秀宮亦派了人來照顧竹 ,倒是讓竹 有些個意外。來人是個年歲不大的小丫頭,瞧著身量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稚氣得很。只是人雖不大,又有些靦腆,辦事倒也穩當,兼之不是喳鬧之人,是而竹 倒也覺稱心。春柳出身不高,又是漢人,歲數雖小卻也在宮中數載,熟悉了宮中規矩人事,派這樣一個丫頭來,竹 不得不感慨這宮中之人一事一物都明白講究得很。
「竹 姐姐,藥熬好了,我方才已然晾了一會,這會喝溫度剛剛好。」春柳端著一方托盤,輕輕走進屋來,托盤上白瓷碗盛著竹 的湯藥,一旁淺碟中擺著三五顆蜜餞=.==。
竹 倒也不含糊,試了試溫度,一仰頭將藥喝了個干淨,才放下碗,立馬塞了兩顆蜜餞進嘴里,笑道︰「今日的蜜餞比昨日的要好,昨日的玫瑰果太過甜口了些,今日這是什麼?」
「回姐姐,今日這是女乃香梅子,本不是出自膳房,只是剛巧我在膳房有個熟識的姐妹,她今日腌好了些梅子拿與我嘗鮮,我想著姐姐愛吃梅子,就擅作主張給姐姐換了一些,姐姐吃著可好?」春柳慢聲細語道。
「原是人家送與你嘗鮮之物,實在是不好意思,倒是叫我先貪嘴了。」竹 語帶抱歉道。
「不過是幾顆梅子,姐姐你喜歡,只管吃便是了,我再同她討些來。」春柳嘴甜,加之竹 吃了人家的嘴短,倒是對春柳暗暗上了心。
身子痊愈後,竹 一一謝別過教習嬤嬤同幾位宮女姐姐,待春柳回儲秀宮稟明了良妃娘娘,竹 方才由春柳領著去了儲秀宮。
原先在現代時,她也曾在暑假里與同學到故宮游玩過,那會的紫禁城中,游人如織,烈日炎炎,她除了隨著地圖四處游覽觀望,更多的則是扇著扇子,捧著冰水,抱怨著毒日頭與中國的人口。而此刻,走在這偌大的宮城之中,頭頂,是白雲藍天,腳下,是開闊的青磚石壁,四目所及,皆是金瓦朱牆,偶有三兩宮人並排而行,抑或一隊內侍俯首匆過。
似有什麼在撞擊著若的心髒,咚,咚,咚……說不上來那是一種怎麼的情愫,若亦分不清到底是眼前景象給自己帶來的震撼所致,還是本尊尚未休止的靈魂感應。
「竹 姐姐,快到了,我只能領到院子里,會有服侍在內間的花舒姑姑來引你去給娘娘請安的。」遙遙瞧見儲秀宮的宮門,春柳小聲道。
「我記下了,這幾日得你照拂,感激萬分。」
「姐姐莫要見外,同在一宮服侍,這是應當的。」春柳忙解釋。
竹 同她笑笑,沒再說什麼。
一路過宮門,穿庭廊,不多時,二人便行至儲秀宮中。
「姐姐先站一站,我這就去為姐姐稟報。」見竹 點了頭,春柳上前同侍立在儲秀宮明間外的一位宮女輕聲說了什麼,那宮女向竹 瞧過來一眼,隨即點點頭,轉身進了屋中。
春柳回至竹 身邊,不過片刻,便見方才那宮女打簾子出來,卻未將簾子放下,另一位青色宮裝,年歲稍長的宮女向竹 她們這邊走來。
春柳行了一個禮,道︰「姑姑安好,吏部郎中扎庫塔府上秀女,扎庫塔•竹 帶到,奴婢告退。」
「你去吧。」來人應了一聲,隨即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竹 一眼,溫和淡笑道︰「我是儲秀宮大宮女喜他臘•花舒,你往後喚我花舒姑姑便是。」
竹 依著先前嬤嬤教導的規矩福了福身,道︰「竹 見過花舒姑姑,姑姑安好。」
花舒虛扶了一把,道︰「主子已知你來了,先隨我進屋請安吧。」
「是。」竹 應了一聲,跟在花舒身後,一路低垂著頭,進到了東次間。
「主子,竹 到了。」花舒輕稟了一聲。
「嗯。」輕柔的女聲響起。
「奴婢扎庫塔•竹 給良妃娘娘請安。」竹 略上前半步,行了個大禮。
「抬起頭來我瞧瞧。」
竹 依言微微抬頭,視線依舊向下頭看去,入目只見一抹松花綠色雲錦緞子的下擺,繡著壽字團紋與芙蓉花。
「模樣清秀,可識字?」
「回主子的話,認得一些。」
「那好,花舒,安排她去猗蘭館頂語畫的缺兒吧。」良妃淡淡吩咐道。
「是,奴婢會同竹 交代的。」花舒福了福身。
「帶她下去安置吧,今兒先歇一天,明兒再當差。」言罷,良妃端了一旁方桌兒上的雲霧茶輕啜了一口。
「是,奴婢告退。」竹 隨著花舒行禮退出屋子。
粗略安置過後,花舒則同竹 交代她當差的一些事項。竹 這才知道,方才良妃口中的語畫是原來儲秀宮里的大姑姑,這屆選秀過後,也年滿出宮去了,花舒則成為儲秀宮里資格最老的宮女。
待一切交待穩妥,花舒回了良妃屋子去當值,竹 又繼續整理她的物件兒。說來也是幸運,竹 才入宮當值,本應住大間兒通鋪,但正好語畫姑姑剛出了宮,而竹 又是頂替了語畫的職位在良妃的身邊伺候,竹 便被安排住了原來語畫姑姑的床鋪,同花舒一間屋子。
竹 手上將帶來的衣物疊好放進櫃子里,心里頭卻在琢磨著旁的事,今日她是頭一次見良妃,她又派了這麼個好差事給她。方才她也委婉地打探了一下同她一屆入儲秀宮的宮女的安排,她卻是幾人當中住處與差事最好的一個了。
「咚咚!」竹 還在思索著,忽的傳來敲門聲。
「進,門沒鎖。」竹 順口道,突然想想不對,已經不是在寢室了,忙又匆匆走向門口打開了門,門外立著個俏生生的美人。
「你是?」竹 微微打量來人——鵝蛋臉,杏眼瓊鼻,雖算不上絕美,卻也是中上之姿了,此刻身著一身宮人統一的竹青宮裝,顯得活潑甜美。
「你可是竹 ?我叫瓔珞,是同你一同進宮的,只因你病著,是而比你早幾日來儲秀宮。」來人自報家門,很是熟絡的樣子。
「方才還想著尋個什麼時候去同你們問好,可巧你先來了,快進來吧。」竹 側開身子,將瓔珞讓進了屋子。
竹 倒了杯水給瓔珞,瓔珞接過杯子,才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很是艷羨道︰「你運道可真是好,能分派到花舒姑姑屋中來,我雖才來了幾日,卻已是听聞不少宮人稱贊花舒姑姑心善隨和,想必往後你的日子要舒坦得很。」
竹 笑了笑,又有些尷尬,她並未同瓔珞打過交道,不知道她這人是個什麼性格,她這番話是單純的羨慕還是泛酸她也拿捏不準,只應和道︰「姑姑確實和善。」隨即轉了話題,「不知你是在哪里當值?」
「我被分去小廚房,這幾日一直隨著初一姑姑學習如何奉茶點。」瓔珞擺弄著自個的手指,不甚在意道。
竹 聞言道︰「這倒是個美差。」
不料瓔珞听了卻撅起了嘴︰「哪里是美差?你不曉得初一姑姑有多凶。」見竹 露出不解的神色,瓔珞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道,「若說花舒姑姑是這宮里頭最和善之人,那初一姑姑便是這宮里頭脾氣最壞的人了。」
接著,瓔珞便好似打開了話匣子,同竹 吐著這幾日被初一姑姑教導訓斥的苦水,竹 多是听她講,偶爾回應一兩句。直到有小宮女來尋瓔珞,瓔珞才皺著張小臉,那表情分明是說,看吧,初一姑姑又要把我拎過去訓話了。
竹 一面好笑,一面催了瓔珞速速過去,以免遲了惹得初一姑姑不快。直到瓔珞同那小宮女走遠了,竹 才笑著搖搖頭,回屋關了門。想著今日還有半天時間可以休息,竹 卻沒打算閑在屋中,自己以後就要在這儲秀宮當差了,這儲秀宮里的環境也該盡快熟悉起來才是。尤其自己不大認路,這儲秀宮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若哪天因此鬧出些什麼笑話來那可是要丟人丟大發了。
「大門,」繞過影壁,「側門,這邊耳房,遠些的是東次間。」竹 心里默默記著,由游廊一路向後殿而去。
「這里是什麼地方?書房麼?」後殿的人不多,方才听花舒姑姑的意思,她日後是在書房服侍良妃讀書,而這書房便是在儲秀宮的後殿,只是不知是這五楹間中的哪一間。
趁著旁人不大注意,竹 悄悄趴著窗戶往里頭張望,只是此時陽光正好,她從屋外頭往里瞧,倒是瞧不見什麼,竹 只好用手掌捂在眼楮兩側,好擋去些陽光。
「你在這做什麼?」身後突然的響聲嚇了竹 一跳,倏地回身望去,半米高的台階下正立著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小男孩,不用說,定是哪位小阿哥了。
竹 忙拾級而下,福身行禮,定了定心神,眼前這男孩眼生得很,竹 模不大清他的身份,只得道︰「奴婢給爺請安。」
「什麼爺不爺的,這宮里頭的‘爺’多了,誰知道你這是給誰請安呢?」男孩卻很是不滿竹 的話,打量了竹 一眼,問道,「我瞧著你眼生,新來的?」
「是。」
「記好了,這是你十四爺。」十四阿哥一揚下巴,任誰都瞧得出他那股子驕傲勁兒,只是他確實也是天之驕子,有這個資本。
「你是……十四爺?」竹 聞言不由抬頭望向十四阿哥,這個還不如竹 高的小屁孩竟然是十四爺?日後的大將軍王?
「怎麼,你還有懷疑不成?」沒料想一個小宮女敢駁自個的話,十四阿哥不由瞪向竹 。
「奴婢不敢,可是身量似乎不大對。」竹 小聲嘀咕,十四阿哥與竹 同年,按理說男生總要比女生高些才是,只是眼前這小孩,卻比竹 矮了大半個頭,也怨不得她不信。
「你!」十四阿哥好似被人踩了尾巴,才欲發作,一聲尖細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我的爺,您怎麼在這呢?可叫奴才好找。」
十四阿哥蹙眉︰「什麼事,這麼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十四爺恕罪。」那中年太監忙跪下,「回十四爺,皇上在布庫房宣您過去,說是要考較幾位爺的功課。」
听是皇上宣召,十四阿哥忙道︰「還不快走!」走了幾步,又走回竹 身邊,抬手扯了竹 的荷包,道,「你給我等著!下次見了,我定是比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