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心中壓抑已久的秘密,杜鵑整個人輕松下來,可卻仍有著難言的憂慮。若鵷則以杜鵑身子不適為名,讓杜鵑平日只在自己屋子里做些女紅之類的活計,伙食也提高了。若鵷還特地去毓蟾那里拐著彎地套出了孕婦的保養之道,該吃什麼,有什麼禁忌,懷孕幾個月要做什麼,不一而足。
「格格,不用了。」這日,若鵷又將自己桌上的紅棗糕片分給了杜鵑,杜鵑一個勁兒地辭著。不過只要若鵷一句「又不是給你吃的,是給肚中的小寶貝吃的」,杜鵑就會乖乖應下。
待自己坐回桌邊,若鵷又開始想對策,杜鵑的肚子已經不能再等了,鳳音閣里只有自己、杜鵑、紫蘇與雲澈四人知道,為了掩人耳目,杜鵑每日只敢在屋中活動,讓若鵷心疼不已。
經常看到杜鵑一個人與肚子里的寶寶說話,若是等孩子生下來,讓她生生與孩子分離,該是多殘忍的事情,杜鵑嘴上不說,可若鵷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自己能用什麼方法,可以讓杜鵑平安將孩子生下,又能夠逃過太子的眼楮,不與孩子分離呢?
「格格。」紫蘇進來屋里,捧著個托盤,道,「十三爺才剛著人送來件水蘭裘,說是格格下月就要去盛京了,那邊涼,讓格格帶去,別涼著。這十三爺,比奴婢們都細心。」
水蘭裘?若鵷走到紫蘇跟前,笑著撫上裘衣,入手細滑,針腳講究,真是好料子,好工藝。
笑著笑著,若鵷的笑忽的凝在了唇邊,盛京?對啊,她怎的忘記了。盛京不比京城,他們觸角再長,也總會有疏漏的地方,若是能在盛京安排杜鵑離開,那是最好的機會了。
「衣裳收好吧,然後把杜鵑叫過來。」若鵷吩咐道。
不多會,杜鵑進屋道︰「格格喚奴婢?」
「杜鵑,我想到個辦法,能讓你既保住孩子,又不用去毓慶宮。」杜鵑一進屋,若鵷就拉著杜鵑到一旁道。
聞言杜鵑眼楮一亮,喜道︰「格格,是什麼法子?」
「詐死!」
「詐死?」
「對!下月就要去盛京了,那里天高皇帝遠,要比在宮中容易行事的多。到時我只要尋個機會,將你偷偷送走,對外就說你得了急癥沒了,只要事情做得仔細,也不怕他們派人來查。等宮中派了人趕過來,早已沒了你的蹤跡,還不是只得空手回去復命?而你只消走得遠遠兒的,去個沒有人認得你的地方,帶著寶寶開始新的生活。」若鵷笑著同杜鵑說道。
「真的可以這樣嗎?」。杜鵑臉上現出幾天來少有的明亮。
「可以,當然可以!杜鵑,你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不能再耽擱下去了。這次去盛京就是最好的機會,放心,我會將事情做周全的。」若鵷抬手替杜鵑抿了抿鬢角,笑道。
「格格。」杜鵑跪了下來,道,「格格的恩情奴婢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奴婢……」
「好了,快起來。」若鵷扶起杜鵑,道「杜鵑,你為了我犧牲了那麼多,我都知道,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了,希望你以後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
「格格,您已經為奴婢做了太多太多了,活命之恩,主僕之誼,奴婢這輩子都會對格格感恩戴德,一輩子為格格祈福祈壽的。」
「好。」若鵷笑著點頭。
之後的日子里,杜鵑仿佛有了希望,精神格外好,笑容也多了。若鵷也跟著高興,這幾日,她替杜鵑準備了不少大人小孩要穿的衣裳,還有路上的盤纏,若鵷又在自己的首飾盒里挑了幾樣樣式樸素些的首飾,這樣平時杜鵑也可以戴,若有意外,還可以換些銀兩應急。
眼見去盛京的日子快到了,若鵷喚來杜鵑,把東西交給杜鵑,道︰「杜鵑,這些是我替你準備的一些衣裳細軟,你自己收好,去盛京的時候一並帶著,尋著機會,便可以直接帶著走了。等離開盛京,就帶著寶寶好好過吧。」
「格格,您已經幫杜鵑這麼多了,杜鵑不能再收您的東西了。」杜鵑推卻道。
「你就收下吧,你一個姑娘家還身懷有孕,沒有銀子怎麼成?我在宮里衣食無缺的,本就用不著這些。你放心拿去用,置辦間小屋,再尋個可靠的丫頭在身邊照顧你,你過得好,我才能放下心來。」若鵷將包袱塞到杜鵑手里道。
「格格,奴婢謝格格。」杜鵑說著就跪了下去。
若鵷忙拉起杜鵑,道︰「你大著肚子就別總跪來跪去的了。開心點兒吧,我的好杜鵑,想想馬上就可以離開了,然後撫養著孩子平靜地生活。」
杜鵑似是見到了幾個月後寶寶的出生,嘴邊含著幸福甜蜜的笑。見杜鵑如此,若鵷放心了。
「十四爺,請容奴婢通報。」
「滾開!」
「十四爺,里面是格格的閨房,您不能硬闖啊!十四爺!」
外面響起了爭吵的聲音,若鵷一蹙眉,同杜鵑道︰「杜鵑,你好生在我房里待著,我去看看。」
杜鵑有些擔心,終是道︰「是。」
屋外頭,十四阿哥提了把劍,不顧一干太監宮女的阻攔,怒氣沖沖地沖到院中。
「十四爺,你這是做什麼?」若鵷有些生氣。
「杜鵑那個賤人呢?叫她出來!」十四滿眼的怒火,一身的酒氣,讓若鵷提高了警覺。
「你找杜鵑做什麼?她正病著。」若鵷回道。
「病著?哼!怕是裝的吧!若鵷,你不要被她騙了!」十四阿哥擰著眉頭沖若鵷道。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若鵷心里一驚,莫不是他听說了什麼?不應該的。
「若鵷,你還要瞞著我們嗎?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這性子,怎的就肯往肚里咽?你拿我們當什麼?!」十四吼道。
若鵷被十四阿哥說得一愣一愣的,步下一個踉蹌,被紫蘇扶住。十四阿哥怎會知道這件事?康熙不是封口了嗎?除了康熙、十三阿哥、太子、太子妃、杜鵑、雲澈和自己,應該不會再有人知道的。十四阿哥若是知道了,那他呢?四貝勒也知道了嗎?他會怎麼想?他會自此與自己劃清界線,兩不相與嗎?
若鵷腦子里一片紛雜凌亂,可瞧見眼前十四阿哥滿是怒意的臉,若鵷強自鎮定,打起精神想著怎麼先將十四阿哥應付回去才是最要緊的。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了。」若鵷別過臉去。
「若鵷!若不是那個賤婢,你又怎的會,又怎麼會……」十四阿哥沒再說下去,轉而道,「你再留內奸在身邊,難不保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不行,今兒個我要除之而後快!」說著,十四阿哥又要往里闖。
「十四爺你喝多了,你冷靜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回去,明天我再和你說。」若鵷攔住十四阿哥,不停將他往外頭推。
十四阿哥卻半句也听不進去,怒道︰「不行!今兒個我就要幫你把內奸除掉!若鵷你別擋著,你讓開!」
「你們都看什麼?十四爺喝多了,還不幫著把十四爺勸回去!」若鵷見自己拉不住他,沖圍在邊上的一干宮人斥道。
邊上早已噤聲的宮女太監這才又一擁而上,拉的拉,拽的拽,連哄帶勸,要將十四阿哥拽走。
「你們都滾開,別擋著爺!」十四阿哥叫叫嚷嚷。
「小李子,快去請八爺他們來,說事情緊急,片刻不可耽誤。」若鵷轉頭同十四阿哥身邊的隨侍吩咐道。
「!」自方才同自家主子過來,小李子便瞧出情形不大對勁,可他一路說破了嘴皮子也沒能將十四爺勸回去,這番得了若鵷格格的命令,應了一聲,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叫八哥做什麼?!」十四阿哥煩躁道。
「十四爺你冷靜點,眼見要到德妃娘娘生辰了,你真要鬧出點什麼事兒,叫德妃娘娘擔驚受怕的可怎麼好!」若鵷情急之下,拿德妃娘娘做擋箭牌,希望十四阿哥听後能有些顧忌。
誰知十四阿哥卻道︰「怕什麼,杜鵑這個賤人,有一個除一個,有兩個殺一雙!皇阿瑪和額娘面前,我自會去請罪!」
「你!」若鵷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眼見幾個太監宮女快拉扯不住了,八貝勒他們又還沒影兒,杜鵑現在懷了孕,真要傷到她可怎麼是好。
「紫蘇。」若鵷小聲招來紫蘇。
「格格。」
「你快去我房里把杜鵑偷偷帶出院子,到時我盡量引開十四爺的注意力,別讓他發現。」若鵷同紫蘇耳語道。
「是。」紫蘇領命快步退下。
「十四爺,咱們去花廳里說,有什麼事可以從長計議。」若鵷想把十四阿哥引進花廳中,以免一會杜鵑出來撞見。
「我不去!你快去把杜鵑給我叫出來,我替你除之而後快!」十四阿哥卻一心要尋杜鵑。
「我沒有誰要除,杜鵑是我的近侍,十四爺,你別這樣!」若鵷跺腳道。
「若鵷,你……賤人!給爺站住!」十四阿哥才要同若鵷說什麼,卻猛地沖若鵷側後方吼了一聲。
不好!若鵷一驚。
「都給爺滾開!」十四阿哥見到杜鵑,眼楮已發了紅,一甩身子,幾個宮女太監都被他甩在了地上。若鵷忙上前抱住十四阿哥,並嚷叫著要紫蘇帶杜鵑快跑。
可若鵷根本抵不住十四阿哥,喝醉了的十四阿哥此時如發狂的獅子,渾身散發出一種懾人的威力,力氣更是大的驚人。他隨手一拽,便把若鵷推搡到了一邊,繼而手提寶劍,大步流星地向正蒼白了臉向院外跑去的杜鵑而去。
若鵷此時腦子一片空白。
「十四爺,您冷靜點!」紫蘇讓杜鵑先跑,自己則沖上前十幾步想要擋住十四阿哥。十四阿哥用力一推,紫蘇便摔倒在一旁。紫蘇顧不得自己,拼命抱住十四阿哥的腿,喊著叫著讓杜鵑快跑。十四阿哥被紫蘇絆住,回身便是一腳,紫蘇那縴弱的身子哪里禁得住十四阿哥這力道,當下便暈了過去。
若鵷見狀像是被刺到一般,渾身一顫,意識到現在的情況,不顧腳踝的疼痛,瘋了一般沖了過去——
「啊!」
「不要!」
尖刺的聲音響徹雲霄,安棲在樹上的鳥兒也被震得撲扇著翅膀啼叫著飛開,更給人心中添加幾分慌亂。這一聲,更是驚得院門外幾米之遙的幾個人心中大叫不妙。
若鵷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地一路摔到杜鵑跟前,卻來不及阻止那致命的一劍,只來得及接住杜鵑那如折了翅膀的蝴蝶般翩然下落的身體,癱坐在地上。
八貝勒、九阿哥、十阿哥三步並作兩步趕進來,卻只看到若鵷失了魂一般摟著杜鵑的身子——浸滿了血的身子。十四阿哥似乎也清醒了一些,劍仍在手,利刃帶血,震顫中滴下一滴又一滴殷紅的鮮血。杜鵑倒在那一片杜鵑花中,這花是若鵷與紫蘇特意為杜鵑種下的,一如杜鵑額娘的夢︰一片火紅的杜鵑,開得絢爛。只是,如果當初有人預料到這耀眼奪目的紅杜鵑竟是浸染了杜鵑的鮮血,怕就不會有杜鵑,也不會有這一片杜鵑花了吧。
「格、格格……」已經沒了意識的若鵷,听見杜鵑的聲音,從無措中驚醒過來,忙抓住杜鵑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杜鵑,杜鵑,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忘了嗎?馬上,還有幾天,我就帶你去盛京,帶你離開這兒。你就可以帶著小寶寶過沒有陰謀,沒有血腥的生活。杜鵑,杜鵑,你一定不會有事的……」說話間,若鵷的聲音已哽咽。
「格格……」杜鵑喘著氣,安慰若鵷地笑了笑,「格格,奴婢……」
「杜鵑,別說了,別說了,杜鵑!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你撐著點,我這就讓人去喊太醫。來人,來人!」一個小太監應聲上前。
「快,快去把太醫請來,越快越好,越快越好,快去,快去呀!」若鵷嘶喊道。
那小太監不住稱「是」,慌忙往外頭跑。
「格格,奴婢能遇見格格,是奴婢這輩子最……」杜鵑還要說些什麼,卻被若鵷打斷。
「杜鵑,不許你這麼說!你還年輕,你往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還有寶寶,還會有疼你的夫君,會有家,有家人,杜、杜鵑……」若鵷說著,便哽著聲音說不出完整的話來,豆大的淚珠不停地滾落下來。
「格格,奴婢想和您說句悄悄話。」杜鵑輕輕抿起嘴角,小聲道。
「好好,你說,我听著。」若鵷把耳朵湊近杜鵑嘴邊。
「格格,杜鵑這輩子只愛過十四爺一個男人,所以今日,即便奴婢死在他的劍下,奴婢也無憾了。但、但奴婢知道,十四爺心里,裝著格格,請、請格格,不要因為奴婢,與十四爺有爭執,格格,求、求您答應奴婢。」杜鵑斷斷續續道。
「杜鵑,你……」若鵷一下子怔住,杜鵑喜歡十四阿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竟然一點也沒有發覺。
「格……」杜鵑一時動氣,又吐出一大口血。
「好好好,我答應你,杜鵑,你撐著點!我都答應你,都答應你!」若鵷慌亂地用手擦去杜鵑嘴角的血跡,可才擦掉,又有新的血跡,總也擦不淨。
「杜鵑,謝格格。」杜鵑的目光愈益空洞迷離,向著天空,喃喃道,「額娘,喜兒,我就來,我就來……」喜兒,是杜鵑為寶寶起得名字。還記得那時的她,眉眼間盡是初為人母的光亮,她說,雖然這段經歷讓她痛不欲生,但她要讓寶寶知道,額吉是喜愛他的,是期待的,同時期待的,還有即將到來的,與「愛新覺羅」沒有關系的新生活。
這是杜鵑第一次用「我」,也是最後一次。若鵷無焦距地平視前方,她不要看杜鵑,她不去看,就可以看不到杜鵑那正滑落的手。可即使不去看,她卻分明感覺到腿上愈益下滑的重量。若鵷下意識地搖著頭,沒有血色的唇微張著,顫動著卻一個音也沒發出來。
八貝勒輕聲吩咐人把暈在一旁的紫蘇抬回房,才要走過去安慰若鵷——
「皇上駕到!」
一院子的人跪了下去,唯有若鵷仍抱著杜鵑的尸體坐在地上,而十四阿哥仍握著劍,目光停留在若鵷身上,對其他事如若未聞。
康熙一皺眉,抬手止住了才要稟告的八貝勒,自己走到了若鵷身邊,蹲來,一手撫著若鵷腦後,輕聲道︰「若。」
「嗯?」好刺眼,若鵷下意識地眯了眯眼楮。
「丫頭……」望著眼前一身觸目的紅黑,臉色卻蒼白得叫人心疼的人兒,康熙竟不知下面要說些什麼,要怎麼安慰。
「皇上,為什麼來了這麼多人?」若鵷的臉上寫滿了迷惑。
「他們……」
「你們怎麼了?」沒有一個人回答。杜鵑有些挫敗地皺了皺眉,習慣性地撅起嘴,最終決定把「問題」甩給康熙,「皇上,若鵷想求您件事兒。」
「你說。」
「若鵷想去盛京看看。」
「朕不是已經應了你了?」
「皇上已經應了?」若鵷歪著頭想了想,道,「若鵷怎麼不記得有同皇上請過旨意?若鵷明明昨天才听十七爺說起,每年正月,盛京熱鬧得很,想說去瞧瞧呢!」
「正月?」康熙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幾個皇子也是面面相覷。
「若鵷知道盛京正月里有些冷,可實在好奇,皇上若覺得現在不妥,等春暖花開了再過去也可以的。」若鵷見康熙表情不大贊同,退一步道。
「丫頭,想去就去吧,不過啊,要等你先將身子養好。等天再暖些,讓紫蘇和雲澈都跟著,朕再派你哥哥一路護送你過去。」康熙柔聲道。
「雲澈?雲澈是誰?」若鵷有些迷糊了,好像有些印象,卻記不大起來。
「雲澈不就是你身邊的宮女嗎?」。康熙臉色愈沉。
若蹙眉︰「鳳音閣的宮人?可這鳳音閣里的人,若都記得名字,卻想不起有個叫雲澈的人。若想起來了,雲澈是皇上身邊的女官。只是若身邊已經有了杜鵑和紫蘇兩人服侍,不需要再添旁人了。」若微微笑著同康熙解釋。
「鵷丫頭,你……」康熙語氣有些遲疑。
「怎麼了?」若鵷不明白,康熙臉色為什麼這麼差,「皇上,您不舒服嗎?怎麼臉色不大好?」
康熙模糊地應了一聲,道︰「沒什麼,鵷兒,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好。」
若鵷無意識地起身,才感覺身上的重量。
「嗯?」原本與康熙對話,一直仰著頭,此時低頭一瞥,目之所及便是駭人的紅色,與血凝固後一大片一大片的污跡。如閃電般,若鵷腦中閃過光——刺向杜鵑的那一劍,杜鵑倒下的畫面,汩汩外涌的鮮血,以及眼前,就在自己懷中的杜鵑!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就在眼前,可此時,她卻緊閉雙眼,斑斑血跡如朵朵刺眼的紅杜鵑開在她淡色的宮裝上。
霎時,若鵷什麼都想起來了——死了!杜鵑死了!長這麼大,第一次觸踫死人,而這是自己曾朝夕相處的親人!突然眼前的景象與腦海中的影像重疊——掛著白條的搶救台,空闊的地面,陰冷的太平間甬道……
「不要,不要!」若鵷倉皇起身,一下子退出兩三米遠。八歲的自己,低埋的頭,緊緊攥著姐姐的手,「禁止入內」的紅漆告牌……
「不要,不要……」若鵷狠命地搖著頭,一幅幅畫面卻如陰魂般糾纏她不放,糾纏在八歲的夢境中,糾纏在此時欲裂的頭腦中。
「若鵷!若鵷!你冷靜點!丫頭,好了好了,都過去了,過去了,沒事了……」康熙上前摟住拼命搖著頭的若鵷,不停地安慰,卻發現自己說來說去不過這幾句話。想著不能再讓她受刺激,使個眼色命人將杜鵑的尸體抬走。
若鵷在康熙懷中慢慢安靜下來,顫抖的身子也漸漸回暖,卻發現幾個太監正要把杜鵑的尸體抬走,睜開康熙的懷抱,瘋了一般跑過去,將杜鵑搶了下來,卻盛不住一下子移到自己身上的重量,又跌坐在了地上。
「丫頭!」
「你們走開,不要踫她,不要把她搶走,不要,不要……」若鵷一手摟住杜鵑,另一只手不停揮動著,想要揮開意欲上前的宮人。
「若鵷,總要安葬了杜鵑吧。」康熙嘆道。
若鵷循聲望向康熙,喃喃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要讓她進宮?為什麼他可以這麼隨便就毀了她?為什麼明明只有幾天,只有幾天她就可以自由了,卻要生生把她的希望打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不肯放過她?」已不知有沒有眼淚,若鵷嗚咽著泣訴心中的怨憤。
「皇上。」心中愈益清亮,若鵷清朗著嗓聲道,「若鵷想將杜鵑的尸身運回草原,葬在一片杜鵑花下。」
「朕答應你。」
「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