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跟額娘說的?」晨夕閣里,夕顏神色淡然地問跟前的兩個丫頭。
剛才老福晉特地過來看她,言語之間除了傷感沒能出世的孩子,又特地提起昨晚訓斥黎軒的事,直保證說他這段時間不會再來擾她,讓她只管安心靜養,往後若是黎軒再敢欺負她,自己一定為她做主雲雲。想也知道……他們的事情額娘已經知曉。
「是老福晉身邊的雲嬤嬤過來,正踫到奴婢給您上藥,追問起來,奴婢才,才……」春雪小聲答道。
「誰要你們多事了?」夕顏輕輕蹙眉,「就算旁人問起來,你就不會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麼?」
「別的還可以說是撞的,可……可是在那個地方……又是那麼明顯的牙印子,怎麼也圓不過去的……」春雪哽咽。
夕顏神色一暗,不由苦笑︰她幾乎都忘了。那天大約是因為小月復實+.++在疼得太厲害,居然連黎軒在她左胸上重重咬了一口都沒有覺察。如今傷口雖然干涸,看著卻說不出的猙獰恐怖。
「格格,一切都是奴婢的不是,您怎麼責罰奴婢都使的,可您千萬別生氣。您現在……」春雪強忍淚意跪在她跟前,「可經不得啊!」
「我不是氣你們,」夕顏搖搖頭,無力地伸手示意她起來,「只是我如今已經這樣了,又何必再讓額娘傷心?」
「格格,」夏霜難過地說。「奴婢覺著老福晉知道這事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以後王爺再不敢……不敢那麼欺負你了。」
「他並沒有欺負我。」夕顏木然地笑了笑,緩緩說道,「是我自己下賤。不怪別人。」
「格格……」
「你們以後不必給我上藥了。」她輕輕地打斷。「就這樣吧。」
「可是,」春雪著急說道,「您的皮膚本來就比尋常人嬌女敕些,平日里要是磕著踫著了,都要過好些日子才能好,這次又……傷成這樣,再不用藥,怕是會留疤的。」
「對啊,」夏霜也忙說道,「格格身子生得那麼好看,要是上面有個……不是太可惜了麼?」
「好不好看……」她轉過頭,目光清澈卻茫然,只怔怔問道︰「有什麼要緊?」
「可是王……」春雪忙扯扯夏霜,怕她又說錯話惹夕顏傷心,夏霜也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閉了嘴。
「王爺?他會不喜歡麼?」夕顏像是如夢方醒,自言自語道,「哦,對,他會不喜歡的。不論我做什麼,他都不會喜歡的。」
「格格……」春雪眼眶一紅。「您別這樣說。」
「是他親口說的……」夕顏波瀾不驚地看著她,竟笑了笑,「他說他只是看我可憐,逗我玩玩的。對……他就是這麼說的。」
「格格……都怪奴婢不好。」春雪哭道,「若當初不是奴婢勸您,您也不會……」
「不怪你。」夕顏呆呆地說,「這樣很好。能知道他心里究竟怎麼看我,我……很歡喜。以後……我再也不用去猜他心意,討他喜歡了……這樣也好,很好。」
春雪听了只是默然垂淚,夏霜卻沉不住氣了,憤憤地說,「格格,您別難過,王爺若再對您不好,大不了咱們回家就是了。老爺夫人總不會眼睜睜看著您被人欺負。」
「傻丫頭,」夕顏不由苦笑,「回不去了啊……不管是生是死,我都回不去了。」
「可是……」
「本來是說上藥的事,」春雪忙拉住夏霜,強顏歡笑道,「怎麼又扯到這上面來了?奴婢听格格的,格格說不上就不上吧。王爺若是不高興,因此疏遠了格格,豈不更好?咱們還不稀罕他呢,是不是?」
「就是就是。」夏霜連忙附和。
兩人見夕顏神色不對,也不敢再說別的,只得哄著她把藥喝了,又安慰著她睡下。
「……真的不用藥了?」夏霜扯扯春雪的袖子,小聲問道。
「嗯。」春雪點點頭。「格格既然說不用,那就這麼招吧。」
「王爺太壞了。」夏霜紅著眼眶道,「怎麼還咬人啊?他又不是狗……」
「怎麼不是狗,」春雪恨恨道,「分明是條惡狗!」
夏霜縮縮脖子,「我還真沒听你說過這樣的狠話。」
「我真後悔……」春雪低聲哽咽,「要不是我先前勸格格主動一點,討得王爺歡心……現在格格也不會被他害成這樣。早知如此,真還不如就一直離他遠遠的。」
「咱們往後保護好格格,再不能讓他欺負了!」
「嗯。」夏霜鄭重地點點頭。
這里一個親人都沒有,格格就只有她們能護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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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顏每晚都睡得不安穩,噩夢連連不說,醒來以後精神更差,整日不哭不鬧,只是發呆。在床上躺了一個月,人不但沒胖,反倒越發瘦了。可她從沒為孩子的事流過一滴眼淚,說過一句難過的話,每天只是呆呆傻傻,從日出到日落,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因為老福晉不準黎軒來探望,他也不敢違背,每次只能從太醫或是寧若處得知夕顏的消息。這段時間,他想了許多。說起來,這已經不是他失去的第一個孩子。只是從前寧若懷的那個,待他知道時,已經沒了。況且當時情況特殊,他的驚慌內疚,遠遠多過心痛難過。可是如今,他的心,卻是切切實實的疼了。這是他跟夕顏的孩子,是他一直盼著的孩子,一想到夕顏苦苦哀求他的模樣,想到她血流如注躺在他身下的模樣,他也恨透了自己!
等到終于熬過這一個月,黎軒也頹廢憔悴得厲害。不復從前風流雋逸不說,整個人也都好像重新活過來一般。
待老福晉發了話,允他去看夕顏,他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沖到了晨夕閣。
這些日子他也不知在門外徘徊過多少次,如今總算可以見到她,他卻忽然彷徨了起來。
她會原諒他麼?會再給他一次機會麼?
可是不管她怎麼對他,他都知道,一切皆是他應得應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