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此時正在譚氏的上房,朗哥兒晃著個小腦袋在給譚氏講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那一段。紫藤終于被這位小少爺逼的黔驢技窮了,便給他也講起了孫猴子的故事,重新講一遍怎麼也好過沒啥可編的吧。
譚氏前些日子心血來潮要畫那月色下的的睡蓮,結果自己著了風寒,躺在床上已有七八天了,許氏每日給老夫人請完安後,便來服侍譚氏吃藥。今天見譚氏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又想孫子想得緊,便讓大兒子過來。譚氏雖然嬌氣了些,但卻不是那要媳婦立規矩的惡婆婆,自己不耐煩管著府里的事務,自然知道這個時間許氏主持中饋事情多,便讓許氏自去忙她的,留著朗哥兒陪著自己。
許氏日常處理事務的地方就在蒼浪園為世子爺設的書房旁邊,听完幾個管理娘子匯報完一些事項,交待幾句近日要注意的,便擺擺手打發了出去。寶萍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小冊子,行完禮後笑眯眯地說,
「大女乃女乃,這是後兒個懷恩候府老夫人過來做席時的菜單子。」說完便把小冊子遞了過去。
許氏接過來細細地看了一遍,道︰「將那道紅糟鰣魚換成清蒸的。還有這道芙蓉豆腐叫廚子按候老夫人的口味做,她老人家喜歡在里面放魚肉沫,莫弄錯了,其他的都可以了。」
寶萍應諾下去傳話。許氏往後挪了一下位置靠在圈椅的椅背上,另一個大丫頭寶娟連忙走到身後慢慢地為其揉捏起肩膀來。
許氏閉著眼楮想著這位候夫人,自打老夫人回來後,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懷恩候府使人遞了三回貼子說要來看老夫人,都被老夫人拒了。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具體原因是什麼,但從老夫人的表現來看,這麼下懷恩候府的臉面還是第一次,定是那邊做了什麼讓老夫人無法容忍的事。
許氏嫁到忠國公府這麼久,也見識過懷恩候府眾人的上竄下跳,讓她都不敢相信那邊的候爺與老國公爺會是一女乃同胞的兩兄弟。尤其是懷恩候世子夫人王氏,雖說和自己都是一樣的品級,但卻長她一輩。在家中還好說,自己敬著一些也就是了,可偏偏這位,只要是在外面走動,總是將架子端的老高,張嘴閉嘴,許氏這樣,許氏那樣。真真兒地叫人厭惡。
許氏抬眼看了看沙漏,到了服侍老夫人午飯的時間了,拍了拍寶娟的手,直起身子站了起來。
許氏先回了正房東稍間。紫藤正一手摟著玥哥兒,一手指著臨窗矮塌上擺放的一溜小動物布偶。
「玥少爺要黑色的還是黃色的呢?」
「黑色」玥哥兒脆聲聲地答。
「那是黑色小狗好看呢,還是黑色的小貓好看呢?」說完便裝做為難地看著小家伙。
玥哥兒便瞧著她笑,用手點著那個黑色的小狗樣子的布偶,「黑色」
紫藤便把那只黑色的小貓拿起來給玥哥兒,玥哥兒卻一把推開指著那個黑色的小狗。
「玥少爺,你不是要黑色的嗎?奴婢給您拿的就是黑色的呀!」
「紫藤姐姐,玥少爺要的是黑色的小狗,不是小貓。」旁邊一個小丫頭看著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都來回不下十次了,實在忍不住出了聲。
紫藤卻沒理她,繼續看著玥哥兒,哄著他說,「玥少爺明明知道奴婢蠢笨,告訴奴婢吧,是小狗還是小貓,您沒看見她們都笑話奴婢呢?」說完裝做一臉的委屈。
玥哥兒咯咯地笑出聲,指著那個小狗布偶「黑色,小狗。」
紫藤看著懷里這個小不點一臉得意的笑,突然反應過來,其實他早就知道怎麼說,就是想讓自己示弱,他才肯說出來。狐狸一樣的孩子,是哪本書里寫的古代的孩子一般都比較呆楞,你看看國公府這兩位孫少爺,一個賽一個的猴精。大的那位精在外面,小的這位呀就典型的一月復黑。
許氏看著兒子笑呵呵的模樣,听著女乃聲女乃氣的回話,越來越佩服自己丈夫的英明。當日在雅園,丈夫的決定並沒有提前和自己商量。回來後自己還擔心一個丫頭講個小故事逗朗哥高興沒什麼,卻要這樣正兒巴經地教小兒子說話,她心里可是一點底也沒有的。可看著僅僅三天的功夫,玥哥兒主動說的話越來越多,她便放了心。此時再看紫藤的目光便透著欣慰。
許氏沒有打擾兒子,帶著寶娟和女乃娘許嬤嬤去了老夫人那。
一行人到了松鶴園的時候,大小姐謝榮和二小姐謝芳都在這里,正在看南邊自家織紡里送來的特意為謝榮出嫁準備的綢緞料子。許氏再次在心中對自己婆婆樹起了大拇指,自己女兒成親備嫁妝都得老夫人把關,想著躺在床上保養的如同少女一般的婆婆,還真不是一般的心寬呀。
姐妹兩個見大嫂進來,忙站了起來,互相行過禮後,老夫人招呼著自己的孫媳婦讓她看看這些料子好不好。許氏自然順著老夫人的話說,把這些料子夸了一遍。
隨後許氏便把後天宴請懷恩候老夫人的事逐項匯報起來,剛說了準備了些什麼菜時,老夫人便擺了手止住許氏。
「你辦事我向來放心,不用與我再說,你瞧著好便是。只有一樣,那王氏再象上回祭祖家宴時讓你下不了台,你也不必再顧忌,只消當面頂回去。你放心,你公公婆婆包括仲兒必不會說你半個不字。
「還有你們倆,以後那邊的人不必事事看著臉面,她們若是安份倒好,若是一句話繞著八百里去說,便不必給面子。」後兩句卻是對著兩個孫女兒說的。
許氏並謝榮謝芳雖不知道祖母為何近日提起懷恩候府便一臉絲毫不掩飾的厭惡,現在居然明確提出不必給她們臉面。要知道以前每每懷恩候府上門來說東說西時,老夫人總是叫她們不必再意,說家和萬事興,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卻也知道這其中必有她們不知道的隱情,便齊齊在站了起來福禮道「是」。
因著老夫人吃素,所以便沒有留二位小姐用午膳。許氏淨了手,從食盒里拿出一個個甜白瓷的小碟小碗擺在炕桌上。
「你不必回去吃了,陪老婆子吃頓素,可好?」
「那敢情好,祖母不說,孫媳還不好意思張嘴呢,這些天秋燥,油膩吃的多了,正想討些祖母這里的素菜吃呢!」
旁邊冬紋笑著給許氏搬了個繡凳過來。又去淨了手給許氏擺起碗筷來。
老夫人向來喜歡這個孫媳婦的麻利爽快勁。聞言呵呵一笑,拿著手虛點著她,「趕明秋宴時看見親家母,定要問問打小是用什麼把你喂大的,一句話都不落地上。等著你再給我添個小曾孫女,老婆子也這樣喂她。」
一句曾孫女兒讓許氏一張臉通紅,昨兒個和丈夫雲雨後,丈夫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時還說,這回定要生個女兒才好。
老夫人瞧著許氏一張俏臉紅紅的,便不再打趣她,兩個人在王嬤嬤和冬紋的服侍下吃了午膳。
從讓自己在這里吃飯,許氏就知道老夫人定是有話要和自己說。果然以往吃完飯都是要回內室喝了藥睡覺的,今天卻讓她扶著去了宴息間。兩人隔著臨窗下的茶桌坐了下來,老夫人喝了一口茶道,
「想來你也弄不明白我為何要與你和榮姐兩姐妹說這些說,要說以前我是真不喜歡那一家子,但看在老國公爺地面子上,大面過得去就算了。可如今,我是真真兒地厭惡這一家子。這其中的原因,想必仲兒也沒有和你說。原本是我不讓他們爺倆說的,畢竟牽扯到芳姐兒,知道的人多了,以後對芳姐兒的閨譽不好。」
許氏听到這里,感覺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便坐直了身子,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樣子。
「你也不必知道的太多,這其中涉及到朝堂的事不是我們婦人該知曉的。你婆婆又是那樣一個悲秋傷月的性子,說與她知道只會讓我多了件頭疼的事而已。但你主持著府里的中饋,有些事是一定要知曉的。」
老夫人慢慢地說起來,許氏一張臉由震驚到不可置信,直到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