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敬安二十五年的初冬,許氏如願地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女兒。這位小小姐滿月宴上又診出二女乃女乃李氏有孕,一下子忠國公府可謂雙喜臨門,下人們剛剛得了雙份月例後,又得了大小不同的紅封。
老夫人已經從謝芳的事情里恢復過來了,再加上兩個孫媳婦,一個生,一個有,更是讓老夫人精神了不少。而且自己的二兒子謝瀟明年春天就要回京述職,三兒子謝澤已傳了話回來,今年帶著一家老小回來過年。所以老夫人格外高興,雖說因為謝榮出嫁今年的秋宴沒辦,但卻把小曾孫女的滿月宴辦得熱熱鬧鬧。
紫藤站在屋子里,手里捧著一個大水杯,十分舒服地喝了一口。眯起眼楮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雪花,她前世是南方人,去年剛穿到這里極不習慣北方的天氣,一個冬天里倒有一半是在感冒中度過的。可今年不同,身子結實了,也適應了北方的氣候。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喝著彩兒特意給她配的姜紅糖水,紫藤心里升起小小的滿足。
昀郡王府二少爺與謝芳的婚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謝芳自打定親之後,便徹底斷了外面一些花會呀,宴席之類的,除了通家之好的邀請,比如許氏大嫂簡映容生了第二個兒子,老夫人娘家大嫂忠武伯老夫人過大壽等等。
除此之外,謝芳只在自己家里繼續學著女紅,每周二次跟著家里特意請來的告老的宮里嬤嬤學規矩,不管怎麼樣,謝芳要嫁的是王府,這禮儀是不能馬虎的。她生病的一段時間,嬌娘並如娘來看過兩次,許秀也來探望。讓人意外的是,懷恩候府二爺謝浩的庶女謝萱還單獨來過一次。
待到許氏的女兒夢姐兒已能豎著抱時,李氏的胎也坐穩了。忠國公府熱熱鬧鬧地迎回了謝澤一家。
前面說過,謝澤雖是庶子,卻打小在老夫人身邊長大,生母又是老夫人做小姐時便一直在服侍的,所以在老夫人眼里與親生兒子沒有半點差別,而本身又是一個孝順的,因此忠國公府三兄弟相處的極為融洽。
謝澤今年三十九歲,長著一張粗狂的面容,個子高大,不同與忠國公謝淵的儒雅,渾身上下透著常年在兵營錘打的痕跡。謝三夫人跟丈夫站在一起仿佛會被他裝進去一樣,極典型的南方女子,長得嬌小秀氣。謝澤的長子謝偉如今在父親帳下做令官,此次連同妻兒並未回來。跟著一起回來的是次子謝付及次子媳婦,還有兩個女兒,一嫡一庶,嫡女謝芸十八,明年成親,庶女十四,喚做謝瑩。
謝澤一家到的當晚,老夫人的松鶴園院里的松油燈把整個園子映的如同白晝。窗外飄著雪花,屋內笑語盈盈。一家子分男女而坐,也不設屏風,朗哥兒帶著玥哥,並謝付的一兒一女滿地的亂跑,老夫人坐在上首一邊拉著三兒媳婦的手,一邊笑眯眯地看著孩子們。
謝芳擺弄著手上的珊瑚手串,一邊與身邊的謝瑩說話,與別家不同,謝澤的兩女兒,嫡女倒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只是坐在那里微笑地听她們說,庶女謝瑩卻是一個活潑的人兒,沒幾句話便和謝芳說到一起去了,且兩個人的年紀相當,所以頗為投緣。
听得謝芳憤憤地說起謝萍種種的時候,謝瑩當即便道︰「芳妹妹,我看你就是性子太好,你且等著,這種人不能一味地與她生氣,要智取,咱倆好好合計合計,今年過年不是要一起吃敬祖宗飯嗎?定要讓她出把丑才是。
一句話說到了謝芳的心坎上,當即便求著老夫人讓謝瑩住到的園子里去。這本也是無所謂的事,見老夫人點著,許氏忙讓寶萍去安排不提。
飯後,謝澤瞧著老夫人雖然精神還不錯,但到底是年紀大了,頻頻地垂頭,便磕了頭帶著妻子兒女退了下去。
譚氏帶著謝澤媳婦去他們的住處,謝澤卻和謝淵朝東北角的謝淵書房而來。謝澤看著要邀請謝付一同出園子的謝仲,低聲說,「致遠也來。」
謝仲朝謝付一拱手,又低聲交待了謝儀幾句便跟在三叔及父親的身後往書房而來。雪越下越大,通往書房的小木橋的兩邊扶手已積了厚厚一層,只是橋上卻十分清潔。
進了書房正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僕端著一個茶盤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小童,老僕將茶盤里的茶杯放在三個人面前,後面的小童用自己手里的大茶壺將杯子都注滿,然後兩人又如進來時一樣消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謝海也回來了。」謝澤喝了一口茶道。
「哦∼什麼時候的事?」謝淵听完去看謝仲。
「兒子並沒有听盯在他身邊的傳話回來,只是知道他今年也是要回京的。而且據兒子得到的消息,他們因起程晚,所以落後三叔三日才能到京」顯然,謝海這是避過了忠國公府的信息網。
「他是要回來,只不過是先回來兩日。三日後便會又出現在一起回來的大部隊中。」謝澤接著說。「致遠能將他的這些行程掌握得精確也是難得了。」
「他還真是有本事,你是皇上親召回親復命的,他可是去年才回京接皇上的授職,只是不知道這回又是以什麼名頭回來的?還有,他這樣鬼鬼祟祟避開眾人地回來又是去見誰?」謝淵一邊說一邊看著三弟。
「是洪海的主意,而且他這次得封忠武將軍也是洪海在後面推波助瀾。他這個時候回京必是洪海有話要當面與他說。」
「什麼?兵部尚書洪海?這怎麼可能,那洪海可是五皇子的親舅舅,當今皇後娘娘的胞兄。這謝海怎麼會和他有牽扯。再說他前面送族中女孩兒給端王做妾,後面又將獨女許配給昀郡王庶長子。老三,我這可是看不透了,他到底是要做什麼?倒向哪一邊呀?」
「哼,大哥,咱們都小瞧了謝海。打小一個受氣包,讓所有人都可憐他,連婚事都是自己操心辦的。不過幾年,便讓懷恩候府上上下下如同祖宗一樣捧著,我看他是太大的野心。」
「三叔,你是說謝三叔其實是五皇子景王的人?」
「我現在還不好說,我們雖然都在西北,卻是管轄不同,他主要負責著對付匈奴和突厥的滋擾。而我卻要往苗疆那邊走得更多,所以我倆是以西北為界一南一北兩個方向。
「但自從你爹捎了信,我知曉他去年回來面聖後,便說動懷恩候府送女兒去端王府,甚至把主意打到了芳姐頭上,我便覺得這事不簡單。謝海能走到今天足以說明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一個人,他怎麼能把這件事做得昭然若揭呢?所以,我還要再得到更多的情報,才能知道他到底是端王一黨,還是景王一黨。」謝澤極細心地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謝仲听。
「如今聖上身體雖還康健,但听得醫正說卻是當年奪位爭戰時留下太多傷病,只是在維持而已,就怕一個引子引出來那就不好收拾了。太子形同虛設,每日里雖說協助皇上處理政務,可隔幾天便要被叫去訓上一頓。四皇子武英王又手握兵權常駐東北,景王殿下又有皇後娘娘和洪海在背後支持,端王就更不用說,向貴妃經營這麼多年,對于自己的目的是毫不避人的。至于其他幾位王爺和皇子倒是可以不必提了。
謝仲听得三叔這樣說,便端正了姿勢,這可是明晃晃地在分析當今朝廷形勢呀,忠國公雖然沒有傾向哪一位王爺或皇子,但有些事不是你參與不參與的問題,而是你必須選擇的問題。
「這麼說來,有兩種可能。」謝淵站起身子來回走了兩步接著說,「謝海若是景王一黨,那麼他與洪海走得如此之近定是得了洪海的信任,特意做出送宗女做妾的舉動,讓端王也以為他成功收服了謝海。第二種就是他其實是端王的人,能入了謝海的眼定是端王在暗中扯了線,因為大家都知道,端王最缺的就是兵權。所以他可以游走在二位當權者之間卻不用避諱,真真兒的好手段。可是他與昀郡王府結親又是何意,難不成昀郡王也擺明了自己的立場了?」
「昀郡王這個糊涂蛋,放著好好的郡王不做,由著婦人在那里指手劃腳。安安份份給兒女找個穩當的世家大族,不管哪位王爺最後登上那個位置,必然都能平平安安做他的閑散郡王,他卻由著那胡氏上串下跳,婦人之見,一個世子之位竟比全家性命還重要嗎?」。謝澤狠狠地說完,又問道,「大哥,你是如何就答應了芳姐嫁過去的?」
謝淵看了一眼謝澤沒吱聲。謝仲清了清的嗓子道,「三叔,說來話長,祖母與父親也是無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