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涵來到院中,正遇上二老爺,他身後居然跟著麗姨娘、令麒,還有勝子和周正等人。
父女兩一對眼,令涵低頭冷冷的喚了一聲︰「父親」連福也未福,便自顧自走進屋里,將水仙放在桌上。幾人也進了廳堂,二老爺還沒說什麼,只听見麗姨娘問道︰「令涵,你娘在嗎?」。
令涵搖搖頭,二老爺點了下頭,幾名家奴便滿屋子滿院的搜看了一圈,回來都說沒有看見。
「你娘去了哪里?」二老爺問。
「女兒不知!」
「當真不知?」
「我並無必要瞞您,我若知道她去了哪里,定然與她同去,這府里除了那些花草,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令涵神色凜凜道。
二老爺竟無言以對。
「你娘昨日可與你說了什麼?」令涵看著自己的裙角一語不發。
「你相信她會棄你而去嗎?你可會怪她嗎?」。二老爺又逼問。
令涵強忍著眼中的淚水道︰「只要她過的比這里好,我便不怪她!」二老爺沉著臉一甩袖子大步走了,邊走還邊道︰「我西府里如今可是百事順遂啊!退婚的退婚!私逃的私逃!外加燒了個庫房……我這便去給菩薩磕頭去!」
旁邊的勝子跟上去問道︰「老爺,我們還要守在這兒嗎?」。
「你個沒眼的奴才!我叫你守了嗎?」。他將怒氣全撒在勝子身上,踹了他一腳,勝子爬起來揉了揉肚子不敢聲響,跟著也走了。
轉眼廳里只剩麗儂和令麒,見沒了外人,令涵止不住掩面痛哭起來,「娘竟然不要我了……」
麗儂看她哭得可憐,不免也抹了抹淚道︰「有件事我須得告訴你,你娘走前來托付過我,要我將你當成親生女兒看待,還要我替她張羅你出嫁之事,我當時以為她是傷心糊涂了,也沒多想,如今看來她確實鐵了心要走了」
「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她,定會對你好,你若果真能嫁到蔣家,婚事自然是我來辦!」
「既然是操持自己女兒的婚事,如何還收人家的禮啊?」令麒在旁插嘴,麗儂擰了他一把「若真是嫁到蔣家,令涵又豈會稀罕那些東西?罷罷,我還給她,如今她孤零零一個人的,我也不忍心收啊!」
令涵只覺得心酸無比,搖著頭道︰「東西我不要!姨娘收著吧,母親留給你自有她的道理,我不會收的」
「你們娘兩兒也不容易,改天我還是給你送回來吧!」
令涵無心應酬此事,只是邊哭邊搖頭。
「算了吧,我看您還是收了吧,依您這脾性,看在有些好處的份上,只怕做事還肯賣點力,若沒有這些東西,我還真不放心了呢!」令麒在旁說道。
「放你的屁!老娘是這樣的人嗎?」。麗儂啐他。
「是這樣的人!」令麒干脆答道,麗儂臉漲的通紅,罵了一句髒話,月兌下一只鞋便要打他。
令涵終于破涕為笑,見她笑了,令麒笑著向麗儂作揖道︰「得罪了!妹妹如今一無所靠,全賴母親愛護了……」
麗儂看著令涵出落的容顏姣好,身形裊裊,心里也生了幾分疼愛,便拉過她的手道︰「如今你算是我的女兒了,凡事我盡力便是!」
之後又安慰了她幾句,才帶著令麒回去了。
令涵惦記著母親留下的東西,便對小善說,「我累了,要去躺躺,你替我熬碗粥來,我在房里吃。」
回到房中,從小襖里取出那東西來,細看,是用油布包著的,大約是為了防水,打開,里面是一封信,令涵知道母親識字不多,也不知誰幫她寫的信。取出信展開一看,竟是一個男子的筆跡,心里有些疑惑。
「令涵吾兒,娘的心肝……」只看了這一句,眼淚便噴涌而出。
「見到此信時,娘已然離開郭府,離開了你,想必你一定傷心不解,莫哭!娘這樣做,正是為了成全你同鳳雛的婚事,明日鳳雛便會親自上門提親,而你父親定當應允,你不必懷疑,也不必驚訝,那是你父親本就欠你的,理當給你!
你的婚事我托付給了麗姨娘,她會代我操持一切,你放心,那****雖看不見娘,娘卻在看著你,祝福著你!
你也不用擔心娘,還記得你小時候見過的鐵叔嗎?他疼我敬我,一如鳳雛疼你,我的下半生,能在心里想著你,且有他相伴當也知足了。
莫忘了娘教你的兒歌,萬一你父親心意生變,便將那日對應的花置于房頂上,娘立刻便知道了,定會幫你想辦法!當然,這不過是防備之策,娘相信你一定能得償所願!
你自小聰慧勤勉,到了蔣府後,該怎樣做世子夫人,只需照著璦寧嫂嫂的樣子便好,還有你令彤妹妹,也可學學她的剛強,不多說了,從此以後,彼此珍重,便把思念當作相聚吧!……此信即焚之!」
「母親!非得如此嗎?你我一日不曾分開過……叫我如何舍得呢?……」令涵心中既是感恩,又是難舍,抱著枕頭哭的撕心裂肺……哭夠了,將信再看了幾遍,字字句句都記在心里,方舍得將它燒掉。此後,哭累了便睡,醒了傷心難忍又再哭,母親離去的第一日便這樣過去了。
第二日巳時,東府里。
令彤正在剝著令方特意為母親挖來的冬筍,打算和豬骨一起熬湯給母親加個菜,新柳胃口不好,只愛吃些清淡的菜蔬。
卻見令麒同蔣鳳雛一同走進院子,她放下手里的筍殼驚喜道︰「蔣哥哥麒哥哥怎麼突然來了?」
旁邊的燕子跑過來接過她手里的東西,令彤在水盆里洗手擦干,同他二人來到令方的書房,可巧令方也在,命人泡了熱熱的滇紅,四人坐下。
蔣鳳雛開口喜道︰「我今日來提親了」
「嗯?」令彤令方均覺得時機不好,未免奇怪。
「郭老爺已答應了!」
「啊?」兄妹倆更是一驚。
「蔣哥哥趕緊說說事情經過」令彤經歷了這一系列事後,已不像之前那樣莽撞了,令方笑著看了她一眼。
「前日深夜,嗯,不如說是昨夜凌晨,我府里來了一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是令涵的母親吧?」令方問。
「你怎麼猜到的?」
「就在那日深夜,柳姨娘離開了郭府從此再無音訊,那個時候會去蔣府的只有她……」
「確實,當時我見到她十分吃驚,還以為令涵有什麼不測,誰知,她是要我今日上門提親,還說只管去,老爺不但會同意令芬退婚,還會將令涵許配給我!」
「我從來只見柳姨娘小心翼翼,柔弱無主的,不想也有如此自信的時候……」令方說道。
「她說聘禮竟也不用一退一換的,就用之前的,反正令涵也不在意這些,但是需要帶上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三兄妹同問道。
「她給了我一塊極尋常的黑布,不但是舊的,還形狀不整,且有些髒,她說,明日去求親將合婚貼同黑布一起遞給老爺便可,還要老爺答應三個月內上門迎娶……」
「我當時吃驚之程度絕不亞于今日的各位,但她是令涵的母親,我自當尊重她,于是今日我一早便上門來提親,沒想到郭老爺本來是惱怒的,看見黑布後神色十分怪異,他思忖了片刻後問我「此物從何而得?」我據實已告,他驚疑不信,再三問我是否知道這布的來歷,我說我確實不知,並可以指天發誓,他負手在屋內踱步良久,後轉向我,既未發怒也未刁難便答應了,當時我自是不敢相信,于是出了廳堂後便去尋了麒兄一起過來,想听听各位的看法。」
「此事我分析下來,是這樣的,二伯原本是絕不會妥協的,即便葛家不迎娶令涵,蔣家不肯迎娶令芬,也絕不會將令涵許給鳳雛!不然也不會將令涵鎖在屋內。
但是柳姨娘陪在他身旁多年,興許拿住了他的什麼把柄,若是令涵有個好歸宿,柳姨娘也絕不會想著以此去要挾二伯,但二伯待她苛薄,她自感絕望才鋌而走險,她走前向麗姨娘托付了令涵的婚事,然後,應當是去見了二伯,談完之後便逃出了郭府,我猜想,那日庫房的火,應當是她放的,不然,外巷道和角門上都有人守夜,她無論如何也是出不去的,離開郭府後她便去見了鳳雛,之後便消失了……」
令方這一番話剖肌分理,條理清晰,三人听了都不住的點頭。
「可是,若無人助她,這些事她一個人是做不了的!別的不說,她逃出府後若無人接應,那蔣府也是去不成的。」令麒插了一句。
「但願如此,若有人助她,令涵也才能安心一些。」鳳雛說道。
「一定有的,柳姨娘長的那麼美,性格又溫柔,心靈手巧,屋里屋外沒有她做不好的事情,這樣的女子一定有人愛!她定是和愛她的那個人走了,我們不用擔心!」令彤淚眼婆娑微笑著說。
令方看著令彤道︰「妹妹說的真好!定是這樣!」
「只是……還有一事我極不放心……」鳳雛突然皺眉道。
「那令芬被退了婚,以她的脾性,定會去尋令涵的晦氣!如今令涵孤零零一個人,還不知要怎麼被她欺凌呢?」
「讓令涵姊姊住到我們這里!」令彤月兌口而出。
「不妥,父親本就忌諱令涵同東府過為親近,住過去必生事端,不如讓她住到我們院里去吧!我母親已既將令涵認作女兒,當然搬去同住,在母親身邊待嫁乃是天經地義!有了這個西府第一悍婦作母親,還有誰敢欺負她呢?」說完,四人齊齊點頭皆認為是極妙的主意。
「那事不宜遲,今日就搬!我也去幫忙,令涵姊姊搬去麗姨娘那里,我去走動也便宜多了!」令彤不禁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