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窸窣之後,門 當一聲打開。
高嬸癟嘴皺眉要走進來,這屋內光線有些發暗,四下都濕漉漉的,又因潮濕天氣有些霉味,「一點生氣都沒有,是不是關死了?」
尚未嘟囔完畢,她只覺胸前一重,緊接著頭皮傳來一陣刺痛,「娘呀——」
高嬸一個激靈倒地上,耳後也是陣陣刺痛,她雙手亂揮拍打,僅模到毛絨絨的東西,很快那東西跳開,她魂魄方歸,頹然放下剛在自己頭臉撓過的手,喘著粗氣往屋里瞧,才看見自己幾縷頭發在眼前飄然落下。
吃了這樣的大虧,高嬸哪里肯善罷甘休,立馬又竄起,「好你個毛猴,看老娘不把你的皮扒下來!」
早已跳在一旁的跳跳,反手抓耳撓腮,往高嬸跟前跳幾下,挑釁一般,而後迅速又跳到滿意跟前,湊近滿意的臉求表揚。
滿意坐床上,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跳跳,眼里滿是笑意。
但這笑意一閃而過,再往高嬸這頭看的時候,已是一片冰冷。
這高嬸並非姓高或是高家媳婦,只因瘦瘦高高,渾身沒有二兩肉,顴骨高眼楮凸,稀疏頭發幾能見頭皮,在腦後勉強挽成一團,從來就沒有笑模樣,滿意在她身上可吃了不少虧。
自打到這之後,滿意也曾檢查過自己這身體,這整日關在屋子不出門也能弄得青紫,正是被眼前這人打的,身單力薄的滿意嚇了她幾回過後才罷手。
打倒是不敢了,卻又有了另外折騰的法子,譬如早些初春之時,只讓滿意穿著單衣,吃食更是三五日才送一回。
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滿意心想,這不過只是一點點教訓,一切遲早都會還回去。
高嬸三幾下已經撲到跟前,嘴里仍惡毒咒罵︰「你個克死父母的小賤人!定是你讓這毛猴子搗鬼!」
這樣的罵聲,滿意早就已經不當回事,瞧著高嬸舉起的手,她往里挪了挪。
跳跳露出兩排牙再次逼近,高嬸剛吃過大虧,有些發 ,趕緊避到一旁。
或許是覺得自己這般輸了氣勢,又停下叉腰怒罵,「小賤人,你的死期到了,你還真以為胡家能養你到死啊!」
滿意眼神一閃,這又是什麼意思?這高嬸以往就算是吃了點虧,也不至于這般張狂,想著之前在菜地那處,哎喲喲說的自己病了,也是胡家傳出去的,里頭莫非有什麼關聯?
不如逼一逼,她悠悠然道,「這是你家五爺,什麼毛猴子,尊卑不分的東西,等五爺回來,你這身皮要是不要。」
高嬸怔了怔,這丫頭莫非是中邪了,以往打一頓都悶不吭聲連喊痛都不會,這般清脆說出來的話,卻能讓人恨得牙癢癢。
「我呸!五爺,還五祖宗呢,都病的要死了,你還以為真的以為過幾年,你就是這府里的五女乃女乃?做你的春秋大夢!在誰手底下吃飯都不知道,等會怎麼死的都不知曉!」高嬸依舊不干不淨地罵。
滿意見她反復咒罵說不到重點,心道或許這婆子並不知曉太多,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在自己還沒有完全準備好逃離之前,這平靜就先被打破了嗎?
有人聲傳來,滿意想著方才哎喲喲說的要過來的話,甭管這里頭到底有什麼關聯,至少也是對自己不利的,不如先發制人。
她眼珠子轉轉,瞧著眼前張牙舞爪的高嬸,那本來就少的頭發被跳跳這般一扯,頭皮隱隱滲血,頭發更少了。
滿意又嫌不夠刺激她一般道,「我怎麼死的跟你有什麼關系,我只知道你的頭發都快沒了,這麼丑的禿子,尼姑庵都不要你!」
被踩了痛腳的高嬸,覺得心肺都要炸開了,這哪里是那個戰戰兢兢在自己手底下討活路的丫頭!
當初自己照料這個小娘皮的時候,也是有些忐忑的,想著到底是半個主子,後來認清形勢看著這根本沒有人管她,甚至在胡公子知道也無所謂之後,她就從克扣衣食到非打即罵,一旦想著這是未來的女乃女乃,卻在自己手下沒有絲毫還手之力,高嬸心里總是升騰出強烈的快感,宛若自己是這丫頭的天。
而今,居然敢捅破了天,這還得了!
「看我今天不撕碎了你!」高嬸這次真的是撲了過來,
滿意靈活地往床那頭一滾,伸手朝她甩出一樣東西,「蛇呀——」
高嬸身形一頓,收勢不及重重拍床上,痛的眼淚都出來了,卻顧不得那麼多,趕緊跳起來,早幾回那蛇可是就要纏著自己了,想著那冰涼的觸感她就一哆嗦,怎麼就忘了這屋子邪性得緊,自己就不該進來!
滿意已經躲到門口,嘻嘻笑著,「可真的白活了這麼大年紀,連麻繩都當蛇。」
高嬸這才發覺那一節彎彎曲曲的麻繩,想到剛才的丑態,竟讓這丫頭耍了,登時惱羞成怒起來。
她腦子一熱,再也不猶豫地朝滿意撲過去,「你這個小賤人,你怎麼不死!還想裝神弄鬼嚇人,看我餓不死打不死你,還有這死毛猴,到時候老娘生吃了它的腦子!」
滿意眼神躲閃著,一個勁往後退。
「現在知道怕有什麼用……」大耳刮子抽過來。
滿意此時已經到了屋外,也不強硬了,裝作被嚇壞的樣子一倒地,堪堪躲過那只手,抱著跳跳瑟瑟發抖,「高嬸子,求求你不要打了,就算是打也打我就是了,千萬不要打五爺,他哪里經得起。」
「小賤人!邪門了,冷也冷不死餓也餓不死,看我不打死——」高嬸還要伸手。
「住手!」傳來一聲厲喝。
高嬸一看,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手上都拎著籃子或者拿著碗,這里頭的東西也各有不同,但眼神卻空前的一致,那就是憤怒。
這群人跟前站著一個十六七歲身穿靛藍錦袍的公子,方才正是他喝止的高嬸。
「少爺……是這小賤……丫頭先動的手……」高嬸囁嚅著,半日說不完整一句。
那被高嬸叫少爺的胡不壽氣得眼皮直跳,他萬萬沒有想到,已經先讓這老婦過來看著,等自己帶人過來瞧到的會是這般光景!
這可如何是好。
他心急電轉,一時間沒了主意。
人群之中卻沖出來一個粗壯婦人,一拍大腿,「哎喲喲!可憐的五姑娘咧——」嚎哭起來。
有那眼皮子淺的婦人,更是像受到傳染一般,一時間哭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