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懼意並不作假,是真的怕,就像是進了金聖洞便再無出洞的機會似的,可陰十七已然進了金聖洞,且還進了石屋,除了見到一條有點陽陰怪氣卻不會傷人的變異金蠶外,也沒什麼可怕的怪物。
金聖洞甬道很長很深,約莫有數十丈,這一路走來並沒有叉口,很干淨,除了偶見的小碎石,連半根雜草或半只活的其他小生物也沒有,更別說什麼腐爛的穢物或奇怪的味道,潔淨得就像每日里都有人在打掃一般。
甬道盡頭的石屋也是一樣,莫說垃圾不干淨的雜物什麼的,就是陰十七坐在石台上時,雙掌壓地時都沒沾上什麼灰塵。
倘若說奇怪那是有的,可倘若說恐怖,陰十七實在想不出哪里恐怖,最多只能算是有驚無險,畢竟變異金蠶看起來不會傷人。
那麼,他們到底在怕什麼呢?
高瘦村民和—無—錯—小說兩個青年村民在金聖洞口等了約莫半個時辰,見等不到陰十七,兩年青年村民拖著高瘦村民走了,說得回去回稟余得海結果,總不能老在洞口耽擱時間。
高瘦村民也知道兩個青年村民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心中也明白他們並沒有說錯,陰十七進去那麼久了還沒出來,肯定是凶多吉少。
就在高瘦村民三人走後一盞多茶的功夫,陰十七便出了金聖洞,看著空無一人的洞口,想著該不該回木屋的時億,就听到一陣紛沓的腳步往她這邊跑來。
而很明顯,腳步聲分兩拔,是有一個人在前頭跑,後面有好多人在追。
不管是誰,反正是敵的成分居多,陰十七連忙跑離洞口,在金聖洞一側找了處茂密的灌木叢躲了起來。
很快地,兩拔人先到了一拔,果然是一個人,且還是先前令陰十七進金聖洞去找的人——余佳麗!
余佳麗拼命地在前面跑著,因著慌張,她身上的衫裙時不時被路過的樹椏勾到,用力扯的時候,不免會扯壞幾個地方。
陰十七蹲在灌木叢中看到的,便是一個臉色慌張、略帶青色、衣衫破爛、拼命跑向金聖洞的余佳麗,隨之映入她眼簾的是,余金帶著諸多村民追趕而到,他們見到余佳麗毫無猶疑地跑進金聖洞,紛紛變了臉色。
陰十七暗下握緊了拳頭,她知道余佳麗現在很危險,更知道余金一干人對金聖洞有所畏懼,因為與高瘦村民、兩個青年村民一樣,他們終在金聖洞洞口停下了追趕的腳步,誰也不敢往洞里雷池一步。
剛從金聖洞里如逃生般跑出來的陰十七,實在不想再進洞,當然被余金等人堵在洞口,大概便是她想進也進不了,那麼該怎麼辦?
又或許無需怎麼辦,如高瘦村民三人一樣等她個半天便自動離開金聖洞,余金一干人會不會也一樣?
余金此刻的心情與陰十七心中所想在某種程度上有著一致性,至少兩人都覺得不應該進金聖洞,即便他要抓的余佳麗就躲在洞里。
但與余金不同的,陰十七擔心著余佳麗會遇到那條變異的金蠶,雖說變異金蠶沒傷害到她,卻也把她嚇掉半條命,要是余佳麗遇到變異金蠶……不會再也出不來了吧?
余金指著兩個村民道︰「你們進去看看!」
顯然余金也不敢進洞,被他指派進洞的兩個村民更是不敢,雖說余金是村長余得海的長子,平日里在水月村也是有一定的威望的,但性命攸關,誰也不願意輕易將自已的性命交出去。
兩個村民沒听命,似是沒听到余金所言似的站在原地垂著腦袋,眼里滿是懼意。
余金喝道︰「我說讓你們進去看看,沒听到麼!」
兩個村民其中一個鼓起勇氣頂嘴道︰「金聖洞是余佳麗祖宗的地方,她進去沒什麼事,但我們進去,那就是準一個死!」
兩個村民中的另一個村民也隨著極其不滿道︰「就是!這村里誰不知道金聖洞就是一個吃人不吞骨頭的吃人洞,你讓我們進去,不是讓我們去送死麼!」
反正一句話,兩個村民完全沒想進洞的意願,因為他們惜命,他們還不想死。
試問在場的每一個村民,誰不惜命誰願意死?
余金也不想,但他除了指派人進金聖洞去看看,他毫無他法,略想了下又道︰
「只要你們願意進去看一看,就只到中段看余佳麗有沒有在就好,我不要求你們進到洞里的深處,看一眼余佳麗在不在洞里中段,你們就出來,出來後我替我父親承諾,明年出去引外來人進來的人的名單上會將你們兩家的名字剔除!」
引外來人進來?
陰十七听著有點懵了,又似乎有點明白了。
余金的承諾剛下,兩個村民似乎有了興致,那模樣就像是垂頭喪氣的時候突然來了個天大的好消息般。
他們與余金討價還價了一會,共同說定了五年不必出水月村設法引外來人進村,余金同意後,兩個村民互相壯了壯膽,以螞蟻的爬行速度慢慢走進金聖洞。
陰十七不知道五年不出水月村引外來人進村到底是多大的誘惑,竟能讓兩個怕死的村民冒死進金聖洞,她更不知道按照余金的話去做,他們只走到洞里中段探查余佳麗的蹤跡,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危險。
金聖洞中段的位置離洞窟最深處石屋里的變異金蠶還很遠,只要不遇上那麼便不會有什麼危險,因為金聖洞根本就干淨得不像話,他們自然也不會陷入任何險境。
可余金那樣沉重、鄭重的語氣是為什麼?
兩個村民那樣仿若進洞便得死的恐懼又是從哪里來的?
就像無法想通先前高瘦村民與兩個青年村民渾身的懼意般,陰十七同樣無法理解余金一干人半步不敢進洞的畏懼。
無論是高瘦村民三人的懼意,還是余金等人的畏懼,都是那樣的清淅真實,他們在內心深處深深恐懼著,毫不遮掩,也無法遮掩。
陰十七心中無法理解的疑問很快在兩個村民進金聖洞後不久,得到一個足夠震憾也足夠不言而喻的答案。
「啊!!!!」
「救命!救……」
像是兩句最後的遺言,兩個村民進到金聖洞後,估模著已慢慢走到中段的時候,突然傳出來尖銳怵人的慘叫聲、求救聲。
陰十七被這幾欲震破她耳膜的慘叫求救聲驚得渾身一僵,握著拳頭不覺握得更緊。
余金等人更是駭得全身發抖,像抖篩子似的沒帶停。
有一個村民站在余金行等人最後面,他灰土著臉,嘴唇煞白,嘴里牙關上下不受控制地磕踫著,發出輕微的磨擦響聲,他顫得幾乎站不住腳的雙腿終于蹭蹭蹭退了兩小步,一個發出內心深處無比恐懼的大叫發出,他倉惶地轉身往山林里跑,一邊跑還一邊驚恐駭叫︰
「吃人了!吃人了……」
有了一個人的開端,便有全盤順勢而出的可能。
有了第一個村民的轉身驚逃,接下來似乎一切都理所當然,余金等人在第一個村民轉身逃竄後的幾息間,除了余金,一下子跑了個精光。
陰十七看著明明也是怕得要死卻堅持站在洞口前不動的余金,余金不同于其他普通的村民,有了余水那樣時不時犯病的親弟弟,他的膽量想法自是不能與普通村民相較。
原本想著等到余金離開金聖洞洞口後,她再重新進一下洞里,看看那進去的兩個村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然而沒有等陰十七耐心守候到這一刻來臨,像一張黑色血盆大口的洞口再次傳出尖聲駭叫的聲音︰
「救命!陰哥哥展哥哥救我!陰哥哥你在哪兒!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這是余佳麗的聲音!
余金動了。
余金不由自主地往洞里走了兩步,也僅僅是兩步,再上前便要進洞了,而他止步猶豫了,他更沒有膽量去為了余佳麗冒險,甚至為余佳麗丟掉性命。
原以為金聖洞里有余佳麗的祖宗,余金雖不似其他村民認為余佳麗進洞一定會安然無事,但他認為余佳麗至少有一半是安全的,可在這一刻,那一聲聲駭然求救的尖叫無疑毫不留情地推翻了他所謂的單方面認為!
只在幾息間,余金听著洞里不停傳來余佳麗的哭喊求救聲,他退縮了,他倒著退回了好幾大步。
就在余金想著余佳麗好歹與他有血緣關系的時候,一陣如狂風般的身影自他身側卷過,一下子沖進金聖洞,很快跑過洞口的條形石,直往洞深處跑去。
余金在進洞與不進洞的糾結當中,他的余光只來得及看到那是水月村村民的穿著,並未正面看清面容,只覺得面容似乎有點黑有點白有點髒,但這足夠讓他放下糾結告訴自已——沒事,不用進洞了,有人去救余佳麗了!
可那是……誰?
余金怎麼想也想不出來水月村里有誰會不畏懼金聖洞,會那樣奮不顧身地救余佳麗,會這樣做的人在整個水月村里只有一個人——徐姐。
然徐姐已經死了。
那會是誰?
陰十七快速自灌木叢中起身,並直接跑進金聖洞的時候,她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余佳麗有事!絕不能!
進了金聖洞,陰十七因著已有了進過洞里的經驗,她跑得很是順暢,毫無心理障礙,想著余佳麗就在前方等著她,她跑得更快了,而余佳麗自她進洞便再沒響起的聲音,令她的心越發忐忑不安,隨著她的奔跑似乎能從嗓子口跳出來。
余佳麗為什麼會沒了聲音?
難道是死了麼?
陰十七不敢再往下去想,在黑暗中跑了很長的一段路之後,她估模著已到了洞窟中段,繼而看到前方隱隱的光亮,她知道她確實已到了洞窟中段,再跑一會,便能見到之前進洞里的那些壁燈。
而在壁燈之下,那被微弱光亮照亮的眼前洞窟甬道,陰十七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眼楮看到的情景!
先前被余金重利誘惑進金聖洞的兩個村民,陰十七記得清清楚楚,一個是穿著灰色粗布上衫,一個是穿著淡藍圓襟短袍,而呈在她眼前的這一情景,灰上衫的村民倒在甬道石壁邊,一張臉已被什麼東西啃咬得面目全非。
倘若不是陰十七認得灰上衫村民的衣著,她幾乎認不出來這會是剛剛在洞口還活生生的那個水月村村民。
壁燈就在灰上衫村民的尸體上方,陰十七慢慢走近他,雙眼也在不停地看著甬道前方,不知怎麼地,她感覺有一雙眼楮正盯著她,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並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
什麼可怕的吃人洞,高瘦村民三人的懼意,余金一干人的畏懼,腳下慢慢移動的陰十七暗吞著口水,這會她是盡數感受到了。
不過是十步左右的距離,可愣是讓陰十七邁一步如邁一年之感,這漫長又恐懼的感覺簡直就逼得她快要暈了,冷汗冒出,流過她的臉頰,順著下巴流進她的頸脖里。
這一刻矮胖墩衣袍上難聞的怪味道反而成了陰十七聊以緩解昏沉腦袋的救星,本就流過兩身冷汗而讓臉上用來抹黑的泥土淡了些,更有些直接隨著冷汗滑落,直接刷出一條條露出原本白皙的道道來。
一塊黑一條白又髒兮兮的臉,倘若平時有塊鏡子讓陰十七照著瞧瞧,她定然得爆笑出來,可惜這會便是有,在這種危機隱伏,隨時可跳出來將她嘶咬個面目全非的當會,她也笑不出來。
仿佛過了好多年那般長,陰十七終將走近灰上衫村民,她微微垂眼,居高臨下近距離地看向灰上衫村民明顯被嘶咬啃食得坑坑窪窪的臉。
就這樣站著瞧著,陰十七不敢彎腰蹲去,深怕這一蹲,她便再無站起的機會。
灰上衫村民一張臉已經不算得是一張臉了,鼻子被嘶咬掉了一半,一只眼的眼珠子不見了,只露出一個深深的血窟窿,另一只眼的眼珠子被拉出眼眶,被啃食掉大半,微弱地與眼眶連著,嘴唇整個不見,露出因驚駭大叫而張開的兩排微黃牙齒,兩只耳朵還在,這大概是他那張滿是血的臉上唯一還算完整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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