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淵這兩天因為戶部虧空一事整日往相府跑,表面上看這件事與他刑部並無關聯,然而他手里頭也有些從庫里借來的銀子,雖然數量不多,但怎麼說也是踩過了界,再加上如今皇上對此事的態度看上去頗為強硬,不由叫他有些擔心。今日他又去了相府,直到皓月當頭才回到府中。管家見童淵終于回來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苦著臉道︰「大人您可回來了!今日夫人受宮里的娘娘們邀請去宮里听戲,回來後就不知道怎麼了,發了好一通脾氣,剛剛才消停會兒。」
「宮里?」童淵愣了愣,趕忙往內室走去。剛踏入臥房門口,便瞧見滿地都是摔碎了的瓷片和花盆,整個屋子仿佛剛剛被狂風席卷過一般,一片狼藉。童淵兩額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動著,預感到接下來一定沒什麼好事發生。他緩步往里屋走去,只見妻子正坐在床榻上,怒氣沖沖地瞪視著自己。童淵重重*一嘆,道︰「這又是怎麼了?鬧那麼大動靜,你是要把整個屋子都砸光嗎?」。
「怎麼了?你還好意思問?!」童夫人走上前來,一把抓住童淵的袖口,不斷搖晃拉扯。「你這麼晚回來,是上哪里去了?又被哪個狐狸精給勾去了?」
童淵不耐煩地拉開童夫人的手,呵斥道︰「你胡說些什麼?這又是哪里听來的風言風語?」
一听童淵矢口否認,童夫人越發歇斯底里起來。「胡說?!大家都知道了,你還在這里給我裝傻?你真當自己是經世之才啊?你也不想想,當年若不是我爹,你能這般仕途平坦?」
童夫人說得也沒有錯,當年童淵考取進士之後,一直在京中做著個不大不小的閑職,後來無意中認識了前任刑部尚書之女,也就是現在的童夫人,在老丈人的幫助之下,這才開始一路平步青雲,坐上了現在的刑部尚書之位。可人生總是有得必有失,童淵雖是靠著妻子娘家的勢力順利上位,但他娶來的這位千金小姐可不是善主,不僅脾氣火爆,更是不許童淵在外頭有半點的拈花惹草。本來嘛,男人三妻四妾也是稀松平常,更何況是他這樣的朝中二品大員,可無奈童夫人曾言明若是童淵敢娶二房,必定讓他一無所有,從雲端掉到泥地里。童淵這人本就膽小,所以多年下來,他也算是安分守己,不敢有半點越軌,直到最近遇到了煙雨樓里的幽若姑娘,一切才有了轉變。
童淵疲累地嘆了口氣,對自己的這位夫人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啞聲道︰「我在刑部累了一整天了,現在沒閑工夫陪你發瘋!」
「我發瘋?你是被我戳中了脊梁骨,心虛了吧?」童夫人不依不饒地叫喚著,又隨手抓起眼前的茶杯,狠狠朝童淵砸去。「什麼刑部事務繁忙,全都是放屁!我看你呆在煙雨樓那個狐狸精那里,樂不思蜀了吧!」
听到‘煙雨樓’三個字,童淵不由渾身一震。他去煙雨樓問道︰「你說什麼?誰和你亂嚼舌根的?」
「哼,連深鎖宮闈的娘娘們都知道了,我卻居然還被蒙在鼓里!還說什麼今日朝務繁忙,局勢動蕩,分明是每日都在那個叫什麼…幽若那里,夜夜笙歌!」童夫人氣得滿面通紅,說著說著便哀嚎一聲,兀自坐回了床榻上哭了起來。「老天啊!我當年怎麼就看上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再等童夫人抬頭時,童淵早已跑出了府,不見蹤影了。
喧鬧的煙雨樓內,恩客們大多都已喝得微醺,絲竹聲和著歡笑聲不絕于耳。
童淵急匆匆地趕來,二話不說,徑直拉著劉媽媽,問道︰「幽若呢?」
劉媽媽是這煙雨樓的老鴇,雖是半老徐娘卻仍是風韻猶存,再加上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每每都能把客人哄得開懷大笑,心甘情願地掏出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劉媽媽一看是許久不見的童大人,立馬咧開嘴,招呼道︰「喲!是童大人您啊!好些日子不來了,還以為您把我這兒給忘了呢!」
童淵此刻卻沒有心思和她假客氣,又問道︰「少廢話,我問你幽若呢?」
劉媽媽為難地一笑,「幽若?哎喲,您今兒個來得真不巧,幽若姑娘她出去了。」
「不在?!」童淵臉色陰沉,忿然道,「你是不是又逼著她出去接客了?我不是說了她已經被我包下了,不準再接見外人嗎?你當真是把本官的話當耳旁風啊!」
劉媽媽只覺委屈,一個勁地吐著苦水。「哎喲,天地良心啊!您童大人的人,老奴我怎麼敢踫呢?自然是伺候得妥妥當當,不敢有違幽若姑娘半點心意。可是這次不同以往啊!」
童淵狐疑地問道︰「怎麼個不同以往法?」
劉媽媽將童淵拉離人群里,神秘兮兮地說道︰「這回來的是宮里的人。指名道姓地說要幽若姑娘進宮彈唱。大人您是知道的,我這里是做買賣的地方,哪敢得罪客人啊?更何況又是宮里來的客人!所以迫不得已之下,也只好把人眼巴巴地給送過去。」
在煙花之地模爬滾打多年,劉媽媽不僅練就了一張巧嘴,更是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火眼金楮。此刻她見童淵神色不對,立馬又開口安慰道︰「不過童大人您大可放心,听說是宮里的娘娘久聞幽若姑娘琴藝非凡,所以才招的人進宮表演,想必姑娘她吃不了虧。」
「宮里的娘娘?」童淵賊溜的雙眼不安地轉動著,「你可知道是哪位娘娘相邀的?」
「具體是哪個宮的我不知道,也沒敢問。不過來傳話的公公說,是位身份貴重的主子。」劉媽媽輕聲道,突然間她響起了什麼,趕忙從袖口里掏出一張小紙條,「喲!您瞧我這榆木腦子,差點把這給忘了。方才把人帶走的公公說了,若是今日有誰來找幽若姑娘,就讓我把這張字條給他,您瞧瞧這上頭寫了什麼?」
童淵接過劉媽媽手中的字條,打開的那一剎那,他只覺一股寒意從背脊直竄上腦門,凍得他雙手直顫。須臾,他未再說一字,便消失在了夜色中。